翌日清晨,雨后初晴。
烟柴火堆中留有余温,纪瑞灵缓缓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壁上睡着,身边空荡荡的。
她猛然惊醒:“卫岚玉!”
卫岚玉从外面走来:“醒了。”
两人身上的衣衫一半干一半湿,昨夜的火,烤不干纠缠的两人。
纪瑞灵落回到地上:“我还以为…”
“以为我走了?”卫岚玉一口接过,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野果子,一个扔给纪瑞灵,一个塞进自己的嘴里咬了起来。
“山楂!”纪瑞灵接过一看。
“野山楂。”卫岚玉解释道:“我都饿了一天两夜了。”
他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只吃了一口糕点,还以为来了这里能吃上一顿山味,没想到山味没吃到,还差点儿死掉。
纪瑞灵揣起夜山楂,爬了起来:“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我正有此意。”卫岚玉咽下酸涩的野山楂,转身对纪瑞灵露出背,微微蹲下:
“上来。”
纪瑞灵爬了起来,脚印一深一浅地走过去:“你还有力气吗?不是饿了吗?给你吃。”
她将红彤彤的野山楂抵到卫岚玉嘴边。
卫岚玉撇看一眼,转头:“不好吃,背你的力气还是有的,上来的?”
“哦。”纪瑞灵也不客气,乖乖地趴在卫岚玉的背上。
卫岚玉被起纪瑞灵后,少女咬了口山楂,皱着眉头说:“确实不好吃,一点儿都不甜。”
寡淡如水。
卫岚玉扬眉含笑,只说:“嗯,就当尝尝鲜了,大小姐。”
纪瑞灵抱住卫岚玉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硬挺的肩上,眉眼弯弯,遮住眼底的幽光。
原来,他吃这一套啊。
“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被抓包的纪瑞灵收回目光:“卫岚玉,你走慢些。”
“慢?在慢我就要饿死了。”
“可是,我好想和你再走的慢些。”
她短暂地忘记了都中,忘记了一切,萌生出一抹想要在山林之中一直走下去的念头。
一直走,走到天边。
闻言,卫岚玉没有说话,纪瑞灵却感觉到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
“回来了,回来了。”
两人出现在田坎上,就有眼尖地庄上人朝着庄子里传声。
庄子内氛围肃穆,黄如翡从中匆匆而来:“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们再不回来,她这庄子只怕是要被铲平了。
卫岚玉放下纪瑞灵,少女腿脚发麻落地时踉跄了两步,好在卫岚玉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胳膊。
卫岚玉:“大小姐,都到了要是在摔一跤,那可得去庙里拜一拜了。”
纪瑞灵:“你还信这些。”
卫岚玉摇头:“不信,灵的除外。”
纪瑞灵嘁了声。
若是平时黄如翡见两人斗嘴只会笑笑,不会出言打断,可今日不同:“纪小姐,卫公子,里面…”
“玩够了吧!”
一道阴鸷的声音从大门内传来,打断了黄如翡。
这声音…
纪瑞灵美目微瞠。
他不是应该在江陵吗?
看着纪瑞灵瞬变的脸色,卫岚玉凝眸便声音处看去。
大门口,一身黑色蟒纹袍的萧衡走了出来,他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目之所及皆是雷霆。
他昨夜刚回都中,收到纪瑞灵失踪的消息后马不停息地赶了过来,却看了一场她导演的荒诞戏曲。
他目光落在纪瑞灵身上,见她衣衫不整,模样狼狈,萧衡的胸膛微微起伏。
“来人,扶小姐下去沐浴更衣。”
微梨与微桃走了出来,异口同声:“是,殿下。”
“等等!”
另一道姗姗来迟的男声响起。
纪瑞灵眯了眯眼。
今天的人可真多啊。
“微梨,先带卫公子下去休息。”
“是。”微梨垂着脑袋走向卫岚玉。
“来人,抓住纪瑞灵!”四皇子萧慎从萧衡身后走了出来,他看着纪瑞灵时眸子里闪过一缕冷光。
这个胆大包天的贱人!
两列亲兵从一旁涌了上来,卫岚玉胯步挡在纪瑞灵身前,看向萧慎:
“四皇子是吗?抓人总要有罪名吧!”
萧衡撇过卫岚玉,没有说话。
“罪名!”萧慎盯着他身后一脸平静的纪瑞灵:“刺杀皇族,火烧公主别院,这个罪名,够她诛九族了。”
卫岚玉目光一闪。
萧衡斜睥着他,不悦:“四弟,凡事讲究证据,你也看见了,昨日阿灵确实是和这位卫公子一起被困在山中。”
萧慎嗤笑:“证据!仪献亲眼所见,亲口所言,还要什么证据,太子若是要包庇这贱人,那臣弟只好请父皇和文武百官做主了。”
“仪献的话能信吗?”萧衡厌恶地收回目光:“她自小同阿灵不对付,撒谎陷害阿灵的事儿还少吗?四弟,文武百官并非是你的家臣,没有时间断你的家事。”
“仪献会拿生死开玩笑,她是真差点儿死掉…”
“她没做过吗?”
萧衡厉声打断。
萧慎气得闭目:“……”
她还真干过。
“昨日有人设计引我们入山,之后我们也遭到了刺杀,四殿下,这一切黄家庄子的下人都可以作证,仪献殿下遇刺,我着实是不知啊。”纪瑞灵拂来卫岚玉抓着她胳膊的手,上前几步,盯着萧慎。
她笑着,一双眼睛却似豺狼虎貌瞳孔中的冷光。
“你还在狡辩,别以为找了群人做证据,就能全身而退了。”那时,仪献被打晕了扔在房间里。
“四殿下若是觉得我撒谎,那不如便去查一查刺杀我的贼人,看看是否是我在作戏。”纪瑞灵看向缩在众人之后的陈亦庄:“你说是吗?陈公子!”
众人陡然看向陈亦庄。
迎着众人的视线,陈亦庄咽了咽口水,目光闪躲:“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和我有什么…什么关系!”
她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
他说的磕磕巴巴,毫无底气,黄如翡心凉了半截。
卫岚玉愣着看向一处,脑海中千头万绪逐渐被整理清晰,鸦青的睫毛颤了颤,咬肌用力而凸起,薄唇呡成一条冰冷的线。
演戏,算计!
全都是纪瑞灵的攻略算计!
她疯了吗?
纪瑞灵突然看向卫岚玉,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的冷静,疏离…
他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陌生人。
他说过的。
不要骗他。
看着卫岚玉移开目光的动作,纪瑞灵垂下了眼眸。
她没想这样骗他的。
只是她从别院回来时,看着他不顾风雨,不顾劝阻,满山找她时,她突然萌生了这种想法。
只是,她没想到萧慎动作这么快的,也没想到萧衡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更没想到她被揭发的这么快。
果然啊,人不能说谎!
那头,陈亦庄还在垂死挣扎:“你们不能诬陷我啊,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泪。”纪瑞灵抬头:“微梨。”
微梨微微颔首,从怀中掏出一物,是个靛青色的瓷瓶,她托着瓷瓶看向陈亦庄:“陈公子,此物来自湘河,名作断金水,公子将此物服下,若是公子说谎这药水便会令公子五脏六腑搅动,若是公子没有说谎,便会平安无恙。”
“当然,公子也不必担心,此物三日之后便会失效,公子口口声音说自己无辜,不如让这小东西来断一断。”
众人看着那靛青色的瓷瓶,面色各异。
陈亦庄手脚发麻:“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骗人的。
全都是骗人的。
他不可能上当的。
萧衡微微挑眉,看向陈亦庄:“怎么,你不敢!”
“不…”陈亦庄扑通跪下,大汗淋漓:“太子殿下,四殿下,纪瑞灵故意的,她同我早有嫌隙,他故意诬陷我洗清她自己谋害公主的嫌疑,此乃一石二鸟之计,还请两位殿下明查啊。”
卫岚玉无声冷笑。
萧慎:“就算是旁人陷害你,也不能证明你没让人刺杀仪献。”
“四皇子误会了,没有罪的人,是不需要证明自己的,只有有罪的人,才需要。”纪瑞灵话落径直走向微梨取下她手中水,揭开塞子冷眼看着陈亦庄:
“这水,沾上也是一样的。”
陈亦庄瞳孔颤抖地看着纪瑞灵扬起瓷瓶,清透的无色水液从瓶口飞出,他脑袋一热,不管不顾地爬着逃离水液的魔爪。
“啊啊…不要,不要…救命了,救命啊…”
黄如翡厌恶地收回目光。
这个人已经朽烂到无法拯救的地步了。
她这辈子,要和这样的绑住吗?
纪瑞灵将瓶子里的水倒的干干净净。
卫岚玉看着还在爬的陈亦庄:“别爬了,水是假的。”
但他的罪,是真的。
“啊…”陈亦庄停下,抬头却瞧见却有人看向他时满满的讥讽。
“假的…假的…”陈亦庄嘴里念念有词。
萧衡:“压下去审。”
陈亦庄被亲卫拖了下去。
纪瑞灵再次看向萧慎:“四殿下若是想继续查,那便将此案并在一起吧,仪献殿下空口白话都能被当做证据,那我们人证物证俱在,更是铁证如山,殿下公正严明,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纪瑞灵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仪献和她都不干净,但纪瑞灵有证据,他们只有空口白话,最好的结果是息事宁人,传到朝堂上,两方不过是两败俱伤。
当然了,伤的更重的是四皇子他们,谁让贵妃纯善的贤名闻名天下!
“呵,别蒙人了,你说仪献的话不可信,那这位就能作为证人了吗?”萧慎不吃威胁这一套,扫了一眼卫岚玉:“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同你有婚约,黑的白的,都会顺着你说。”
“他不能作为证据,而那个姓陈的蠢货,同你有私怨。”
言外之意,陈亦庄就算是谋害了纪瑞灵又如何,被抓到了又如何。
他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算不得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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