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一把攥紧了信纸,目光紧紧锁住攥紧的手中那露出的一角纸面,纸上写着“宋祁”。
多情的桃花眼骤然眯起,宋祁要来了。
天光还亮着,沈酌将纸团放置一旁的案几上,冷静分析着。
“他是邶县知县,南阳侯府的流放之地在朔县的朔山山脚之下,虽与邶县同属北地,但两地并非比邻。”
“况且邶县岂是那般好接手的?他到了邶县之后要处理的事多如牛毛,难以分出精力。我们暂且不必如此惊慌。”
秦无恙和邢繁蕴的人早就被安插在北地的各处,邶州城及邶县与朔山的距离相差不大,宋祁又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以及时知晓并做出响应。
更何况,沧州城的林家和邶州城的王家都盯上了虎威镖局,可见有人在打运输的主意。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验证这些事与二皇子有关联,但不管是不是二皇子在动手脚,虎威镖局也是沈酌和四皇子必争之地,他还得在此找机会与白大掌柜合作。
至于宋祁,他从一介无权无势的穷书生一路考上来,年仅二十就高中状元,不可谓不是才华卓然,只可惜,选择了二皇子。
嗤——,这个宋祁的眼光果然不怎么好。
“话虽这么说,可我们明面上都已经被流放了,二皇子怎么还是不依不饶的?”
“虎落平阳终究还是虎,换做是我也不会放心,只会做得更狠。”沈酌指节敲击着桌面,“我们一路北上,大大小小算起来,捣碎了二皇子一派不少的部署,若是还不来处理我们,我反倒要怀疑自己和四皇子这一番筹划是不是多余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步步推进即可。”
雁书对于自家公子一向是钦佩信服的,既然公子如此说,他就会如此去做,竭力助公子达成最终的心愿。
“可是……”雁书欲言又止,终还是闭了嘴。
云姑娘已经在退亲书上签了字,与自家公子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又何必多嘴呢。
沈酌一眼就看出了雁书的小心思。
“有屁就放。”
雁书轻咳一声,小声说着:“其实也也没什么。”
被自家公子瞪了一眼后,雁书感觉后脊蓦的发凉,不由想到以往那些军鞭军棍,咽了咽口水后立马老实交代。
“就是最近有情报传来说,说宋祁与云夫人近来有些不和,其中一个传出的原因是云姑娘。”
因为云疏月?
扶住案角的手顷刻收紧,沈酌面色不显,但余光瞥向旁边那团纸。
在这算不得长的沉默中,雁书豆大的汗都要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这段时日他家公子有多关注云姑娘他都看在眼里,一路走来几乎就只差上门提亲了。
见自家公子的表情越来越不妙,雁书立马说道:“宋祁此前与那云家二小姐情深义重的,也不见得就是会打云姑娘的主意。况且公子你那退亲书还没有交给府衙登记,宋祁他们应当还不知晓此事,只当云姑娘还与公子您还有婚约呢!”
沈酌眸光一闪,退亲书,嘴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
“烧了。”
只扔下这两个字,沈酌就收回目光,看着雁书拿火折子将那写着宋祁二字的信纸烧作灰烬。
他问了些关于邢繁蕴和秦无恙的近况后,心里有了数。
随即沈酌又问道:“邶县外的那些黑衣人的来路查到了吗?”
“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前几日那些黑衣人中有几个腰间坠有一块木牌虽说露出范围不大,但我看清了木牌上刻的是海棠花图样,图样已经拿去作过比对,与在京州城天牢里遇到的刺客身上挂的木牌图样是相同的,但没有证实是否是二皇子的人。”
“无妨,马脚露不露都不要紧,迟早整匹马都会被拉出来宰掉。”
夕阳西下,拉长的余晖被门扉挡去大半,沈酌整个人靠坐在太师椅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半张脸曝在阳光之下。
他捻着手指凑近鼻尖,那股松香使他迅速冷静下来,不至于回想起那日的遭遇时杀意四溢。
南阳侯府被下狱那日夜里,沈家遭受过一场刺杀,若非南阳侯府全家上下都自小习武,可迅速做出反应与刺客周旋,怕是也撑不到四皇子的援兵前来。
那些刺客都是奔着取他们性命来的。
前几日的那些黑衣人混在王家的人手里,到底是巧合还是京州城的人已经渗透到了邶州城?
正在此时,又有一条情报顺着哨箭传来,雁书连忙取下展开一览后递给沈酌,神色凝重。
“公子,是朔山的消息。”
沈酌立马接过,一见到纸上的内容,也是陡然一惊,低呼一声:“母亲!”
*
逛了半日又照料“赵公子”这么久,云疏月实在是累极,回到院子就在床榻之上躺下休憩。
转头听到桑麻说有人送来了一车圆咕隆咚没见过的东西,叫什么铁蛋儿。
桑麻嘀嘀咕咕的,“……后厨的人也不敢收,门房也不让人进,那人竟将东西扔在白家院门口就走了,还真是奇怪!门房说要禀了舅爷听回话再处理呢。”
云疏月却一听就乐了,说道:“别等舅舅回话了,叫人现在就将东西运到后厨去!”
想到在那家店里“赵公子”被锅盔土豆辣进了医馆,还没有好好尝尝土豆的味道,她翻身就从床上爬起来,叫上桑麻去了后厨。
她打算好好做几道用土豆做原材料的菜,让“赵公子”尝尝鲜。
虽然白斜水没有特意说明,但白家上下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早就心知肚明了,这位云姑娘是老爷的心尖儿。
全府的人对云疏月那是半分不敢怠慢的,对她的吩咐更是无不尽心尽力,生怕错漏半步。
此时正是做晚饭的时辰,忙碌的后厨也硬生生抽出两人来,正按照云疏月的吩咐削着土豆皮。
然后再将这些土豆切成细丝,奢侈地用水漂着土豆丝,有些切成块放到锅里蒸着,有的切成条用油炸,还有的切成片用木签串在一起。
虽说蒸过菜的热水和泡过土豆的水还能有别的用途,可到底还是会浪费掉不少。
后厨的众人心里都为这些水可惜,却又忍不住对逐渐在后厨中弥漫开的香味翘首以盼。
还没做好就这般诱人,做好了还不得香得吞掉舌头?
有人凑过脑袋问着:“云姑娘,你做的这些是什么呀?闻着怪香的。”
“是啊,这些没见过的玩意儿竟然这么香呢!”
云疏月心里得意,话也就多起来。
“香吧,我跟你们说啊,这些东西叫土豆,别看长得不起眼,却是个怎么做怎么好吃的宝贝!我今日做了其中几种,待会儿大家都可以尝一尝!”
说到兴起时,她手上动作就大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惹得后厨众人乌泱泱就围上来看,连桑麻都被挤开了,望着厚实的人墙干着急。
“做什么呢!”
威严的男人声音喝如惊雷,震得众人一惊。
白斜水横眉倒竖,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众人,“饭都做好了?还有心思在这围圈玩儿!要是你们动作慢了饿着我家月儿,我饶不了你们!”
他大步向前,一边嘴里还喊着:“让我看看挑起事儿的小子是谁!看我不抽了他的皮!”
不等白斜水走近将人推开,后厨的人全都在他迈开步伐的瞬间顿作鸟兽散,露出最里面那举着粽子手的云疏月来。
白花花的粽子手左右摆了摆,云疏月讪讪笑道:“嗨,舅舅。”
说罢云疏月默默屏住一口气不敢去看白斜水,舅舅不笑的时候还真是吓人,她都不敢动了。
白斜水在看到云疏月的瞬间也是惊了一跳,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凑近。
“月儿,你怎么在这儿啊?想吃什么你叫桑麻来吩咐一声就是,何必自己走一趟。这后厨啊油烟大得很,你一个女孩子别在这儿待着,伤皮肤。”
看着笑容可掬的舅舅,云疏月都有些恍惚了,这还是方才暴呵如雷的舅舅吗?
而白斜水见云疏月愣神不说话还以为是后厨的人欺负了她,转瞬就拧起了眉头,要替云疏月讨公道。
“哎呀!”
有位厨娘不小心被蒸屉烫到,惊呼出声,惹得众人都看过去。
云疏月见此赶紧指挥着:“快快!拿筷子戳一戳,看看中间熟透没,那边的土豆条可以炸了,炒土豆丝的等我过来,我指挥着炒……”
一时间众人又恢复到忙碌当中。
桑麻扶着云疏月穿梭其间,只剩下白斜水站在原地无所事事,刚升起的怒火就这样在默默地烟消云散。
看着忙碌个不停的云疏月将后厨指挥得有条不紊,白斜水眼角有些湿润。
月儿长得真像姐姐啊,小时迫于云鸿那个混蛋的淫威之下性子沉闷,如今长大了倒有几分姐姐当年的气魄了。
他抬头望望天,眨巴着眼睛将泪意憋回去,随即朝着云疏月扬起笑脸走进后厨。
“月儿,你这是弄的什么?”白斜水深吸一口气,香得眼睛都睁大了,“这是什么,这么香!”
“这是土豆泥,这是薯条,这是炝炒土豆丝,这是……”云疏月指着面前慢慢一大桌土豆的菜肴,得意洋洋的介绍道。
不枉费前世孜孜不倦地看菜谱解馋啊,今日全都派上用场了!
有一位厨娘闻着香咽口水,谨慎地问了一句:“这东西当真能吃吗?”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云疏月,想得到一个答案。
云疏月示意桑麻喂她,她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一块薯条,外酥里嫩,香极了。
“看,我吃了不还是好好的吗?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这个土豆啊,不仅好吃,还能当主食呢!吃几颗土豆半天都不饿!”
众人都兴奋起来,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筷子跃跃欲试。
云疏月看了一眼舅舅,得了许可之后她一声令下,那些后厨的人就纷纷下筷尝起来。
“桑麻,给赵公子送去的那份打包好了吗?”云疏月问道,得到准确的答复后将另一份特意留出来的土豆菜肴推给白斜水,“舅舅,这份是特意给你留出来的。”
白斜水尝了一口,收起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笑脸。
“月儿,你说这些叫土,土豆的,当真可以当主食?”
“对啊,土豆淀粉含量很高的!后厨还有好多呢,要是吃不完就放着,这玩意儿特别能放,要是堆在那儿出芽了更好,分成几块就能种了!到时候舅舅想吃随时都可以吃。”
白斜水闻言后,瞧着手中食盒里的菜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在心里连声说着好,窜出一阵火热来。
“舅舅,那我先去给赵公子送餐食去啦。”云疏月向白斜水告辞。
不料白斜水却跟在身边,又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他促狭道:“月儿为何如此关照这姓赵的小子?莫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采访——
棠溪川:“请问舅舅怎么得出云姑娘看上赵公子的结论的?请详细说说。”
白斜水(傲娇撅嘴):“秘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邶州城(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