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夜色不错，月亮虽只余一弧，却亮得很明显，被朦胧的云层包围，朦朦胧胧别有一番景致。

只可惜，却无人欣赏。

林子风兀自思考，该如何解决王大鹏这个后患，又考量着在中州行之前之事，得比以前更谨慎才行。

安静的路上，沈卿尘则是偶尔挑起一个两人日常中的话题，林子风下意识的回答。

对方似对他为何出现在离他们所住之处方向完全相反的、紧挨着贫民的、中州最杂乱地方一丝疑惑也无。

而林子风对对方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一句也未问。

两人都像是无事发生，只道寻常。

待好一会，林子风收回神思。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沈卿尘此时此地的出现，竟然毫不意外。

不知从何时开始，无论在何时何地，对方的出现似乎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待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林子风才眉心微皱。

从前的他，可从来不会让谁掌握自己的动向。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对方嗓音温润：“师傅要在院子里再开一块地出来，种些草药再挑选些他拟好单子的花，说是找了个极好的地方，子风明日若是无事，便一同去如何？”

林子风一眼撞进对方眼里。

沈卿尘注意到林子风的视线，眉眼温和的停下，问他：“怎么了？”

他从和沈卿尘从相识开始，自己就是一无所有，身上原就无利可图。

若真要论起来，是他深夜主动搭话利用对方跑路。

又钻了对方过于良善、心软的空子，在梧桐山留下。

还厚着脸皮成了对方的师弟，之后更是提出诸多无理的要求都被尽数满足……

分明……是他占了对方便宜更多。

林子风摇摇头，道：“我正好也有些需采买的东西。”

既然对方不问，那他们就维持着彼此的默契，将每一次的偶遇，都当成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

只一夜过去，林子风一大早，才完成闻老布置的功课、吃过早饭、换好衣裳，他们还未出发，他就得到王大鹏已死的消息。

消息道：旁侧住户发现王大鹏家深夜遭贼人行窃，王大鹏被害于家中。

贼人应当是在偷盗离开的时候和入厕的王大鹏迎面撞上了，王大鹏看到了对方的脸，对方担心他报官，就一不做二不休将其乱棍打死灭了口。王大鹏同住的人一点都未察觉，贼人并没有留下什么可追踪的线索，早已跑走，也没被抓住。

官府的人去的时候并没有实际的线索，既抓不到人，王大鹏那同住的人也收拾了东西离开，似不愿追究。

既无继续报官追究的人，府衙的人便草草结了案，此事便不了了之……

林子风对此倒是无感，只是觉着给自己省了事，只将收到的消息折叠两次用火点了烧掉，便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仰起笑脸，同师傅师兄一同出门去。

闻老虽说是要买些花草，可能让他称之为好地方的地方，自然不是寻常卖花草的地儿那么简单。

林子风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感慨闻老分明才来中州不久，竟连这里也能找到。

这是中州最大的黑市，不是寻常人能进得来的地方。

林子风在上一世，也是在中州和各方势力都有了或浅或深的利益牵扯，才有了机会能来这里。

虽说都是花钱的地儿，可想要来这里花钱，首先得有人引荐。

其次才是按人头缴纳足够的金条，这才能得到进来的门路。

进得来只是开始，而想要在这里买到心仪的东西，除了要有丰厚的财力，还要看卖家是否看得上你，你是否能给出让对方满意的东西。

闻老显然很得这里各个卖家的青睐。

闻老用于交换的压根就不是金条，而是他自己研制的特效药。

林子风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药味，香甜中带着一丝腥气……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判断。

毕竟，闻老在他心中，可不是会愿意研制那些药的闻老。

林子风要买的东西，无非就是些单看只是寻常，混合却能研制出毒药的草药和一些不寻常的花花草草。

他私心，并不想要这两人知道自己背地里，到底做了些什么勾当。

所以，每次买这些东西他都格外谨慎，都是让人分批次从不同的药材商人手里买下，或是从私人手里不定时收购。

而今天，他买的也只是缺少的那极罕见的几味药。

待采买完成，林子风便有了心思来闲逛。

只因他发现，他这师兄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闻老事情还未办完，林子风便借口是自己想要到处看看，很多东西分辨不了，便将人轻易拐了同他一起，带着人朝着目的地而去。

目的地很快就到，是一处看似店面的地方。

门帘被掀开，里面就出现一条小道。

这里似乎被一帘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帘子外面还是白天，里面却如同黑夜，甚至有的店铺外还挂上了烛火和红色的灯笼。

窄小的道路两旁偶尔有门径直打开，门口放上了张桌子简易的摆着些东西，桌子旁侧点着不太亮的烛火，或是挂着罩着罩子的灯笼。

林子风面上故作惊讶，下一瞬，便拉着人就往里走。

待林子风停在一处，那店主只抬头打量了两人一眼，也不招呼，就继续自顾自的低头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师兄，你看，这里可是有好东西！”林子风状似随意的拿起摊位前的书册翻了两页，无声勾起唇角。

这处是他在上一世无意中发现的地方，卖的书册都是些市面上压根就不会出现的孤本。

这里颇多医书，都是医痴们千金都无处可求的东西。

只有熟客才知道，这里的摊主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兄弟，两人看心情出摊，卖的东西迥异。

哥哥性情淡漠，不喜说话，卖的都是些正经书册和文玩。

弟弟性情乖戾，说话呛人，卖的都是些武功心法、野史和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不过，这对兄弟卖的都无一不是好东西。

摊主表情淡淡，也未怼顾客，显然今日是哥哥在出摊。

林子风拿眼一瞄身旁的人。

果然，他的师兄已经拿起书册翻看起来。

有几本已经被放置一旁，显然是中意的。

林子风不动声色的观察。

他分明看到师兄那骨节分明的指节翻动书页的动作忽然一顿。

显然，这是找到了好东西。

林子风早就准备好了交换之物，今日师兄要的东西，他自然是要包圆的。

要知道，这对双生兄弟对金条可不怎么感兴趣。

林子风将手里的医书放下，伸头去看师兄手里的书册。

可他才伸头过去，就见对方动作迅速的将书册合了上去。

“师兄，是什么好东西？”

对方沉默一瞬，不答。

只一眨眼，那书册便不知被对方放到了摊位前哪个位置。

林子风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这师兄竟然还有不大方的时候。

平日他可是要什么就给他什么的！

“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子风可不信，他缓缓的眨动了一下眼眸。

就那么喜欢？

这书册，他看一眼又不会少一页……

不过，既然是对方喜欢的东西，他自然是要一并买下的。

只是在他拿东西去交换的时候，却发现师兄手里只有三册，不见了他方才藏起来的那本。

这里只店铺门口的一盏高挂的灯笼，视线并不是那么清晰。

林子风总觉着，他似是看到师兄脖颈的肤色被染红了些许。

林子风在沈卿尘走到前面铺子的时候，又悄悄转了回来，随意的买了些其他的东西，又道：“劳烦将方才我师兄方才看的那本一并给我。”

店主只是拿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怪笑了声，也不知道从哪里将书册摸了出来，随后还单独包了起来。

林子风接过的时候想着果然是罕见的孤本，竟包裹得如此严实。

下一秒，手里摸到包裹里鼓起的一物。

他疑惑，怎么还送了赠品？

林子风正要拆开包裹看看送的什么东西，前一世这双生子的哥哥在这条街出了名的抠门，他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就落入他的耳中：“小子风……抓住你了~”

同时，一只手自然的从后林子风的身后，越过他的肩膀，当胸将他揽住。

因着对方比他高上些许，在撞上对方胸膛的时候，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林子风微微皱眉，护好手里的包裹，和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面上冷淡。

“刘公子。”这态度，连一丝客套都无。

也不知道刘子贤是何时转的性子，竟然变得对谁都这么热情。

这一世，自己分明也只是和对方偶遇了数次。

难道，上一世在刘子贤身上是有什么他不知晓的事情发生过？所以才让对方性子变得那般冷淡？

刘子贤似压根就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快，只再次将他一手揽着自顾自的推着林子风往前走，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林子风甚至恍然以为回到了前世，前世这人和他相熟之后在他面前也像是这样，仿佛走路没有骨头非得揽着点什么东西。

“子风也是来这里买东西？正好，我也是……”

-

两人一同前行不远，就和发现林子风不见，折返回来的沈卿尘遇上。

沈卿尘视线淡淡的落在刘子贤再次搭在林子风肩上的手上。

而被落在他们身后那小摊，则是迎来了新的客人。

新来的客人在摊位前驻足了片刻，摸了摸摊位上的书册和小玩意，挑选好东西之后，磨磨蹭蹭的看着店主似是想还价。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店主就一个眼刀甩了过去，声音阴鸷：“怎么？舌头被拔了不会说话？还是眼睛长太久想被挖了？”跟没长脑子似的一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