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贤挑眉，并没有把手从林子风肩上拿开。

沈卿尘很快视线下移，落在林子风手上：“买了什么？”

林子风也不含糊，几步上前，顺手将手里的东西朝沈卿尘一递：“送你的。”

肩上的手瞬间落空。

沈卿尘垂眸接过，林子风注视着他的动作，却发现他只是将东西收好，并没有打开看是什么。

刘子贤微微曲起五指，手落下的时候在空气里抓了抓，像是在抓住什么抓不住的东西。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一时间插不上话。

不过很快，他就不满自己仿佛被隔离在外的感觉，走上前。

“叶公子，真巧。”

双人行就这样变成了三人行……

路渐渐变得宽阔。

林子风有些茫然的走在两人中间，怀里堆满了各种东西。

这还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自己不花钱在一天之内收到如此多的东西，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哪怕是再迟钝，他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

沈卿尘素日虽也时常赠予他东西，可也不是见什么就买什么，今日却有些反常。

且，这边暂且不论，刘子贤今日的行为也格外诡异。

林子风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自己左右两侧话题已经扯到天边还相谈甚欢的两人。

他犹豫了一瞬，像是印证自己的猜想，试探性的停留于一处摊位前，将视线投到前面一物件上……

一息、两息……

果然，不过三息，原本还在交谈的两人嘴上的话丝毫不受影响，却在同时拿出了摊位面前牌子上写的用于置换的金条。

林子风眉心跳了跳，下一秒那物件就已经被刘子贤抢先一步买下，放进林子风已经被塞得满满的怀里。

林子风却是被惊得退了一步，直直就快撞进身后人怀里。

不正常，这可太不正常了！

要知道上一世刘子贤对人可没这么大方！

无论是谁，要是想从他手里捞到好处，对方非得被扒下一层皮不可，更不要说像今天这样，让他挥霍至此！

身后一暖，怀里的东西也瞬时一轻。

是沈卿尘从他怀里拿了一部分走：“太多了？”

刘子贤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是刘某大意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能让子风一个人拿。”

见刘子贤表现得如此殷勤，林子风更加确定，自己身上有这人想要的东西。

他可没有忘记，上一世他和这人相熟之后，这人看上了一世家子弟家里的一件重宝，是如何和对方迅速称兄道弟，对方并没有双手奉上，不久家里就遭逢大难，刘子贤之后再出手相助，对方才感恩戴德的将重宝奉上……

他才不相信这会是巧合。

林子风脑海掠过的除了对方那些笼络人心的手段，自然还有那些林子风甚至也参与过的将人逼至绝境的方法。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身上到底能有什么，是对方费了这样的心思想要的。

林子风思索间眉头微微皱起。

难道这人已经知晓他背后做的那些事情，想要黑吃黑？

可他那点钱，在刘子贤眼中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他能看得上？

可也不对，上一世，这人不也因为更少的钱和他合作了……如此矛盾。

正想不出个所以然，刘子贤已然到了近前，林子风正防备，下意识躲开对方伸来的手。

刘子贤的手顿在半空，他抬眸看向林子风，惊讶在他眸子里一闪而过。

面前的少年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脆弱动物，在回过神的时候虽然第一时间掩饰，可那一瞬间的反应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刘子贤自认为并没有有过什么不妥的举动，可一想起宋怀安说过林子风之前一直是住在山里，甚少与人接触也不通人情世故……

在惊讶过后，他眼里又是了然。

这应当是对方不喜和生人太近。

果然，下一瞬，面前的人就在反应过来之后，僵硬着说道：“不用。”

气氛正微妙间，沈卿尘走来正好将两人隔开：“不是要参加生辰宴，不在今日挑个贺礼？”

刚好缓解了方才的尴尬。

林子风刚应下，余光却闪过一张脸。

距离他们不远处在一处摊位上停留的年轻男子身着灰色布衣，面部凹陷，虽然和他当时看到的时候略有差异，不过林子风很确定是这张脸。

这是前世在交货的地方出现，朝他扑来却死在他之前的人。

没有人能对自己的死亡释怀。

哪怕是身边还有两人，林子风也不自主的跟着那个人的轨迹，一路朝前。

对方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东看看西瞅瞅，时不时的摸摸下巴，一副强装出来的很看不上，眼中又有些露怯的表情。

比起其他来这里仔细挑选、目标明确的人，此人更像是在为着等什么人而打发时间。

林子风停留的位置刚好是售卖些精巧小玩意的地方，他随意在摊位上一指，让摊主拿来看看。

身旁两人也一同过来。

刘子贤此刻倒是站得离他稍微有段距离，被手上的小玩意吸引了注意力，正在听摊主讲解那小玩意做工的复杂。

沈卿尘伸手越过了面前的钗环佩饰，落在了一个格外精致的小小香炉上。

似都在帮忙挑选生辰礼。

几人在这里驻足半晌，林子风再次偏头去看的时候就发现那人等的人已经来了，两人交接之后一同离开。

林子风收回视线，目光好好落在面前的一套精美的首饰上。

摊主自然比之前那对兄弟会做生意多了，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林子风的视线。

这东西可不便宜。

摊主再一看来人的穿着、腰间的饰物，立刻热情上前：“公子这是要送给喜欢的姑娘？”

也不待林子风回答，便自顾自的说道起来：“这套钗环来头不小，可不是哪里都能买到的，也最最适合表明心意，从我这里买首饰回家的公子哥，就没有不成功的！公子的眼光是真的好！公子你细看这里……”

摊主小心的用缎子将钗环包起拿到这个大买主面前，正准备展开细说，旁边一道声音就慢悠悠的插了进来：“无忧每年收到的首饰数不甚数，子风不如送个无忧没有的东西。”

刘子贤举了举随手拿起的一只黄金做的鸟类。

林子风看过去，眼里毫不掩饰的出现了一丝狐疑。

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刘子贤这是在说笑，还是在说真的。

可刘子贤并不是一个爱说笑的人，更何况是和他这样才相识并不熟悉的人。

不过上一世，这人的眼光就很毒辣，最会投人所好，特别是最会拿捏人的心思。

那些秦楼楚馆的姑娘都被他哄得团团转，而当时刘子贤也替他出了不少去哄宋怀安的主意，虽然没有什么效果，不过那应当是因为宋怀安原就厌恶他林子风，若是换一个人，效果应当是相当显著的。

所以，刘子贤应当不是在骗他。

林子风迟疑的接过那鸟，认真看。

这鸟做工确实精致，金灿灿的看起来就很值钱，羽毛雕刻也栩栩如生还能单独展开，一眼过去胖乎乎的，也算是可爱。

可，女子真会喜欢这种东西？

林子风认真回想，他分明记得，陆无忧爱打扮，最喜欢的就是寻常女子都会喜欢的这些首饰，越是贵重罕见她越珍惜。

在林子风看来，哪怕是他不想继续有纠葛的人，哪怕是他不喜欢的人，只要是让他花银子，那就一定要把所花的银子发挥到最大价值，最好是送到对方的心坎上。

如今这只鸟就让他觉得有些拿不住，他直觉的认为这笔钱会花得不太值得……

他想起自己上一世自以为是花费心思送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受到过好待。

他自认为是为了对方好所做的那些事情，也招来的只有憎恶……

无论是谁，都没有接受过。

他自己的眼光，好像确实不怎么样。

林子风下意识就将视线投向了这里的第三人，沈卿尘。

“师兄觉得送这只鸟怎么样？”

沈卿尘视线越过首饰看到那黄金鸟沉默了一瞬，略过刘子贤玩味的眼神，淡淡点评：“这鸟很特别。”

最后，给陆无忧的生辰礼就这样定了下来，是一只胖乎乎的黄金鸟。

回到宅子，各自回了房。

沈卿尘洗浴之后，披上寝衣，看到桌上放着的今日买的那几本书册和被包裹得严实的包裹。

指尖微动，包裹便被解开……

-

“林公子，你看是这样吗？”年轻画师执笔看向主顾。

林子风看着面前的画像上似像非像的人，补充：“脸更凹陷，眉毛没这么浓很寡淡……”

画师执笔照林子风的意思再次修改。

数次之后，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了宣纸上，林子风这才满意点头：“是他了。”

馒头在一旁问：“哥，这人是谁？”

“一根不能打草惊蛇的线。”是能找到杀害他的人的线。

馒头点头，他懂打草惊蛇是什么意思，打蛇打七寸，要一击致命，自然要让对方毫无察觉。

“把他找出来，只用告诉我他见过些什么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馒头应下，转而看了看窗外的日头。

中州的天气时常阴雨绵绵，太阳并不常出，今日倒是难得，一早日头就迫不及待的穿破了云层。

不愧是那些贵人的生辰。

“哥，时辰差不多了。”

那陆府姑娘的生辰宴排场极大，就连陆家门口路过的小孩都被分发了散银。

油饼一大早就跑去凑了热闹，欢欢喜喜的拿着银钱跑回来，告诉他一大早就有许多人带着贺礼去了。

馒头看着面前的人心里犯嘀咕：只有他哥不积极。

眼瞅着再不去，就不太礼貌了，馒头这才不得不出声提醒。

其实他一直都看不懂这个改变了他们人生的人。

要说不爱钱，明明也不缺钱，却放着寻常日子不过要干那些风险极大的生意。

可要说爱钱，对那些能带来丰厚利润，所有人都想巴结之人又并不热络。

“知道了。”分明是不太情愿的声音，甚至都不掩饰。

馒头发现，他恐怕永远都看不懂面前的人。

不过，他也不需要看懂。

-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喜好或厌恶，哪怕仅仅是对于季节这种小事。

譬如陆家夫人，她喜欢春天。

在春天她可以看到她那些心爱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绿意盎然。

不用偶尔听到管家又说哪一株她费心找来的植物又不适应这天气，长得不好。

又譬如陆无忧，她喜欢夏日。

冬日穿得臃肿，只有到了夏日她才能穿上她最喜欢的那些能显露她姣好身材的薄裳，露出她成套的钗环佩饰，没有遮挡。

对林子风来说，他厌恶寒冷的冬天。

因为养父母一家总是会用将他撵出门的方法来惩罚他。

挨饿，他可以去林子里找野果，去吃土地爷面前被放坏的供品，甚至和狗争食。

可是冷的话，他却毫无办法。

好多次，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在寒冷的冬夜。

而对陆时晏来说，陆家每一个重大节日他都喜欢。

并不是说他喜欢热闹的氛围，而是，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有机会认识更多的人。

譬如现在。

陆时晏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就已经有好些年轻公子在道贺过后，主动过来和这陆家备受疼爱的小公子攀谈。

今日分明是陆无忧的生辰宴，而他显然分走了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没多久，就连今日的主角也自动自发的过来，带着他不一定会吃的小点，问他的身体是否有所好转。

就算他不吃，对方也不会生气，只会更担忧，还会宽慰他。

“二哥哥，若是胃口不好，就不要吃了，等你下次想吃了我再给你买。”

他就是这样被人托着、捧着，他喜欢这种感觉。

正好丫鬟端着托盘过来。

陆时晏略显病态的脸上带着笑意，随手接过宋怀安递给他的专属于他的补品。

只是这一盅补品还没有喝完，陆时晏就见着他兄长忽然看向门口见的方向，随后他眼角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道略微有些刺眼的人影。

之后，耳边就传来宋怀安的声音：“是子风来了，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