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后的早上，二十三名学员如临大敌一般正襟危坐在教室里，消失一周的齐回总算现身了。
“好久不见，大家学得怎么样？”
齐回慢条斯理地坐在杜薇旁边的座位上，杜薇背对着大家，不转身也知道大家脸色不好。
连续背诵天书一周，脑子里飞舞着各种文字，认识的不认识的，乱糟糟地混在一起，任谁都不会太好受。
“没关系，我相信你们哈，那么，现在，”齐回审视了一圈，早有学员不自觉地低下头，就差钻进地缝里去了，“开始提问吧，一人一个问题。嗯，就从你开始吧。”
学员们纷纷抬眼看向齐回，想知道是哪个“你”中了大奖。
顺着齐回的手指方向，是一个剪了短发的女孩子。杜薇对这个人有点儿印象，似乎是那天嚷着关门的黝黑壮汉那一派的人，之前还时常拿不善的眼神看杜薇，不过近期有所收敛，杜薇也就没再追究。
短发女孩不得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嘴角有些抽动，静等着齐回提问。
“嗯，你列举一下《药性赋》里的十种温性药吧。”
“只需要药名？”
“嗯。”
短发女孩长舒一口气，低头抿唇思考了几秒钟，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开口回答道：“有木香、苍术、山药、阿胶、羌活、白芷，嗯，还有茴香、杏仁、槟榔，还有一个，唔……啊，还有萝卜！”
“嗯，不错，小姑娘挺会吃啊。”
短发女孩在众人的哄笑中坐下，心里庆幸自己答得上来。
“下一个，找个男孩子吧。”齐回此话一出，男孩子们面面相觑，心中忐忑这“倒霉鬼”会不会是自己。
“谢怀曦，听说你背得不错，我来考考你吧。”
几乎钻进桌子下面的谢怀曦被点名以后，不情不愿地慢悠悠站起来，一抬头正看到回过头来的杜薇。
杜薇冲他一挑眉，他不知为何眼角也跟着一跳，忙伸手压了压太阳穴。
谢怀曦还处在一周背诵后遗症中，齐回这边已经开始提问了：“你来说说，什么是毒性反应。”
毒性反应差不多就是中毒吧。
“用药剂量过大，用药时间过长，或者机体敏感性过高时，对机体发生的危害性反应，称为毒性反应。”
“好，那经消化道吸收中毒该怎么办？”
怎么还有一问？
“额，消化道吸收中毒，需要洗胃，还有，还有……”谢怀曦急得满头大汗，明明想着有两个，结果怎么也想不起另一个是什么，他抬眼看了看齐回，余光正瞥到杜薇。
杜薇口成O形，一手掐着脖子，一手向外比划。
“啊，是催吐！”
齐回一皱眉，怎么也想不到这货怎么就看了自己一眼便想起来“催吐”这个词，越想越生气，不自觉地脸色阴沉下来。
谢怀曦不知道齐回为什么突然变了脸，心想：完了完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完了。
“谢怀曦同学学得很好，我忍不住又想再问一个题目，大家不介意吧。”
这种事，众学员自然是没人反对，都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唯独谢怀曦悲催地轻轻摇了摇头，然而反对无效。
“那好，谢同学，我问你，避孕药的主要成分是什么？”
“额，是孕激素？”
“不对。”
“那就是雌激素炔雌醚？”
“也不对。”
“还不对啊，那是壬苯醇醚、烷苯聚醇醚及酸苯汞？”
“不对。”
“……”
还能是什么啊？
齐回面无表情地揭晓了答案：“是抗生素。”
“抗，抗生……素？？？”
杜薇第一个反应过来，忍不住掩面。
“啊，开个玩笑，这只是个简单的脑筋急转弯。”
齐回想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简单的”上面，还故意加重了读音，奈何大家一直在琢磨“玩笑”。
众学员慢慢从字里行间回过神来，紧接着便觉得周身一片寒意！教室里瞬间降到冰点，大家都被冷得不知所措，一个个表情古怪地看着齐回。
继鸡汤之后，齐回的又一暗黑技能——讲笑话被杜薇痛记于心。
齐回轻咳一声，接着道：“谢同学回答得很好，明天的针灸科就请谢同学上场为我做助手吧。”
谢怀曦在齐回一人的掌声和众人悲悯的表情中坐下，心想：惨了，被齐回老师格外照顾的人生必定不好过了！
之后齐回又连续提问了十几个人，有一部分人答不上来也成为了明天针灸课的助手，这让谢怀曦百思不得其解。
让杜薇想不到的是，顾念回答得很流畅也很专业，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用七天的时间背出了背诵七年的感觉。
再有一个令杜薇吃惊的便是纹了，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背诵能力却很好，齐回提问了几个问题，她都一字不差的回答了上来。
“没想到你记忆力这么好。”
今天的食堂很抠门，唯一的荤菜是西红柿炒鸡蛋，杜薇一边说着，一边认真仔细地挑着鸡蛋碎，心想是不是自家老头子破产了啊。
纹安安静静地吃着饭，脸红红的，看上去有些拘谨。她没想到杜薇会和自己同桌吃饭，平时薛天、谢怀曦、顾念都会陪杜薇一起吃饭，今天她却专门找了坐在角落里的自己，有点想不通也莫名有些紧张。
纹摇了摇头，害怕杜薇看不到，还轻轻说了句“也不是特别好”。
杜薇挺喜欢文静内向的纹，见她这么紧张，轻轻一笑。纹对谁都很冷淡，但唯独对自己还不错，虽然还是不会主动打招呼，但是也不会逃开，还能这样简单地陪自己聊聊天。
“你喜欢我和你聊天吗？”
纹点点头，杜薇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被这女孩特别对待，但还是很享受这种“独特”，有一种优越感。
纹低着头，像个小心翼翼吃胡萝卜的小兔子，杜薇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头。
纹这么软软的一个人，头发一定也是软软的吧。是会像春天抽芽的绒绒青草，还是会像绵绵的蚕丝呢？
杜薇这样想着，梦魇了一般伸出右手拂过纹的头发。
纹被这一摸头吓了一跳，勺子中的饭菜撒了一桌，她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杜薇。
杜薇这才回过神来，忙抽回手来，道：“啊，抱歉抱歉，不自觉地就……”
纹摇了摇头，“没关系。”
复又低头认真吃饭，但是脸颊似乎更红了。
杜薇也不再说话，专心填饱肚子。
吃过饭收拾好餐具，杜薇原本打算去城堡后院休息休息，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纹的手，笑着说：“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纹满心疑惑，但还是紧跑几步跟上杜薇的步伐。
她们沿着城堡长廊一直走，经过一个转弯处，再路过两个房间，尽头处，与长廊连接的是一个螺旋式楼梯。
楼梯侧面的墙壁上有几个小小的窗户，阳光从窗户那里透进来，洒在楼梯上，可以看到台阶上有薄薄的一层尘土，看起来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杜薇拉着纹的手，抬脚迈上楼梯，因为有些急迫，落脚处被激起一波一波的尘埃，迎着阳光慢慢升起，散开。
纹跟在杜薇的后面，抬头正看到她被阳光照到的脸，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神却格外认真，像是个孩子在陌生的房间里探宝。
楼梯很长，纹不知道跟在杜薇后面绕了几圈，就仿佛这台阶没有尽头一样。
但总归是有尽头的。
杜薇拉着纹从楼梯中走出去，经过一段被藤木严密包裹的走廊，她们来到了一片不大的空地上。
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空地的四周有用石块砌成的围墙，不过已经被爬山虎占领了。站在围墙边向外张望，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北面是无尽的森林，还有偶尔冒出头的山顶，东边是山谷，此时的山谷中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红叶林，西边是丘陵，也有错落的小树林。
杜薇松开纹的手，在围墙旁边搬来一块方形石头，放在走廊的立柱旁边。紧接着，杜薇一手抓藤条，一脚踩石块，轻轻跃身便成功翻上走廊的顶子。
杜薇转身伸手，招呼纹，“上来，我拉你。”
纹也学着杜薇的样子，借着杜薇的力跃上走廊顶。
杜薇寻了一块靠近边缘的干净的地方，拉着纹一起面朝外坐下，双腿自然垂在外面，在空中悠悠地晃着。
“你看，坐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南边的平原，北边的森林，东边的山谷，西边的丘陵，整个城堡没有比这里更高的地方，我们极目远眺，可以看得很远很远。”杜薇眯起眼睛，感受着身边吹过的风的味道，“我喜欢这个地方，你喜欢吗？”
“嗯，喜欢！”纹喜欢这个地方，安静又独立。
“对了，到了晚上，在这里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市！因为在一片寂静与黑暗之中，只有城市的地方有光亮，那里的人们正处在夜生活的繁华之中，纸醉金迷。”杜薇眼角弯弯，嘴角带笑。
她想起曾经趁着深夜无月，独自一人攀上这里，望着远处的灯火，还有被光渲染了的半边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