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曾经在那样漆黑的夜晚，牵着她的手在城市公园的空地上平躺着数星星，还不停地抱怨城市的光把好看的星星都遮住了。

她想起了废弃厂房爆炸的那个夜晚，火光冲天。自己双耳被震得嗡嗡作响，眼睛中映出的是身边一动不动的母亲，嘴鼻中呼吸的是混杂了血腥味的浑浊空气。是江启，逆着爆炸气流冲进来，把她救了出去，隔绝了恐惧把她抱在温暖的怀里。

她还想起了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亮夜KTV旁边的小巷里遇到的那双明亮的眼睛，那么弱小的人儿，那么单薄的一双肩，不知道能不能撑起生命的重量，有没有好好地活下去。

杜薇的思绪还在飞，越过骄阳的正午，回到那些深夜的回忆里。

她清楚地知道，不只是夜晚，就算现在，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依然有很多人为了**而疯狂，就如无休止的帮派斗争，又如黑暗肮脏的利益交换。

就算这样，黑暗里也有令人感动的温度，就像猛兽的温柔，令她着迷，令她不自觉地想要保护这些柔软的存在。

“你，不高兴吗？”

纹弱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扯回了杜薇的思绪。

杜薇笑了笑，“哦？不高兴吗？”

“嗯，”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你在笑，可眼睛里，没有光。”

杜薇笑着没有回答，伸手摸了摸纹的头发，见她不逃开，便也不愿意撒手。

午休一刻总是十分短暂，杜薇站起身来，对纹说道：“走吧，该去上课了。啊，还有啊，以后你想过来时可以自己过来，我想，除了我也没人知道这个地方了。”

“你呢？会过来吗？”

“嗯，当然会过来。”

杜薇笑着拉起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跃下被藤条掩盖住的顶子，消失在安静的走廊上。

哐当一声，一个黑色物体被扔到杜薇面前。

“给，姑奶奶，你的背书神器还你了。”谢怀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手扶着桌子在杜薇旁边坐下，“好神奇啊，‘锥刺股’这么古老的勤学苦练方式也就您老人家想得出来，还有这‘没收手机关小黑屋’，您怎么不干脆无聊死我呢！”

“怎么？不是挺管用的吗，你看，这连续近一个月的背诵检查，你不都过关了吗？”杜薇拿过自己在手术室里摸来的锥子，想着今晚该怎么完璧归赵。

“是啊是啊，可是每次针灸课，我还是会被扎得体无完肤，这是为什么啊？”谢怀曦捶胸顿足，痛苦不已，万万想不到，这是一个“催吐”引发的血案。

“可能你命里和齐回犯冲吧。”杜薇若无其事地把锥子收起来。

这一个月里，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抽背了，有时是上课时突然检查背诵，有时是吃饭前检查背诵，有时是半夜三更正睡觉的时候检查背诵，总之，齐回阴魂不散地跟了大家一个月。

背诵不过的惩罚也很多样，分为中医类惩罚和西医类惩罚，偶尔还有突然兴起类惩罚。

中医惩罚时，有些像神农尝百草，比如成为针灸课的实验人，又比如亲自品尝中药，或者被派去野外采药。

西医惩罚比较文明，比如在一间忽冷忽热的房间里绘制出人身上的全部肌肉神经血管，又比如抄写某知识点一百遍才能吃饭。

至于突然兴起类惩罚，便是把回答不上提问的学员直接扔给半休假状态的陆争凡教练，然后什么体训，什么枪械训练，一直折腾到天亮为止。对于这一点，杜薇深有体会，毕竟是在半夜被提问还幸运的没回答上来的亲历者。

杜薇起身拍了拍谢怀曦的肩膀，道：“安心啦，已经一个月了，据我推测，齐回的主课时间最多也就剩下一个月了，再坚持坚持哈。”

杜薇收好锥子，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跑。

“喂！你又去哪儿啊？”

“去约会！”杜薇说着消失在拐角处。

谢怀曦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嘀咕道：“唉，人比人气死人啊，她还有精力约会。我倒是很好奇，这与世隔绝的鬼地方，她能找谁约会？”

谢怀曦并没有特别想追究的意思，收拾收拾自己桌子上的天书，起身也离开了教室，准备去食堂看看有没有馒头可以偷来吃，脑力消耗实在太大了，随时都想要吃东西。

杜薇轻车熟路地跑到高台上，翻身上了走廊顶，不出所料，果然看到纹在那里坐着。不等她回头，杜薇已经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啊，还真累呢。”杜薇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在说最近学习累，还是说一口气跑了一百多台阶累。

纹轻轻一笑，也不接话。

“你在看什么呢？”

“喏。”纹抬手指了指山谷那边。

杜薇顺着看过去，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唯有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摇摆的树冠之间若隐若现。

“唔，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纹摇了摇头，把目光收了回来。

“唉，看不懂你。”杜薇摸了摸纹软软的头发，然后双臂一伸，躺到身后的石板上，“我先眯一会儿，如果寝铃响了，记得叫醒我。”

“好。”

杜薇入睡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听到均匀舒缓的呼吸声。

周围又安静下来，只有一阵阵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因为入了秋，空气中再没了蟋蟀声和蝉鸣，叶子间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纹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整齐地折叠着，里面是几块小饼干。她把纸包轻轻放进杜薇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杜薇的胳膊。

两个人时常会在这里碰面，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她们都不怎么说话，通常是打过招呼之后，杜薇就睡过去了。

因为齐回老师总是喜欢半夜点名杜薇回答问题，闹得她睡不好，就这片刻的休息时间，纹也不舍得打扰她。

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看星空的时候，身边会有这么一个人在，她以为自己会一直一个人，只会透过残破的窗户看星星。

周围是令人安心的寂静，纹就这么坐着，偶尔低头看看杜薇，偶尔眺望一下灯火阑珊的城市。

等寝铃响起时，杜薇正在做一个简短的梦，梦里有个孩子在哭。她被纹叫起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盯着周围看了好久。

“哦，该回去睡觉了。”杜薇略微清醒过来，但还保持着即将入睡的状态，想着一会儿去了寝室直接倒头就睡吧，希望今晚能多睡一会儿。

齐回总是会叫自己起来背诵，背诵啊，背，嗯？！

“啊，我得去医疗室一趟，你先自己回去吧。”杜薇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需要自己完璧归赵的背诵神器放自己身上呢。

杜薇冲下楼梯，紧跑几步一拐弯，便冲着西北角的医疗室跑去。

医疗室就在一条走廊的后面，杜薇借着月光，快速穿越中间的空地。正当杜薇跃上走廊时，一个小黑影突然从旁边走出来。若是平常人早就撞在了一起，杜薇虽然有些迷迷糊糊，但幸亏平时训练的应急条件反射还在，见余光中闪出一道黑影，忙右脚使劲向左偏出去，顺便一个就地翻滚拉开距离。

就算如此，仍然慢了半拍，杜薇“嘶”的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腿，有黏糊糊的液体，应该是受伤流血了！

杜薇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得睡意全无，没想到城堡里竟然还有行刺的人！

“你是谁！”杜薇盯着那个黑影，压低的声音里有危险的愤怒。

那黑影定了定，然后继续向这边走过来，手里握着的刀尖还反射着寒冷的月光。

竟是个胆大的人！杜薇盯着这个过于矮小的身影，心里除了戒备，还有浓浓的疑惑，除非此人蹲着，不该只有这么点儿高度。

“刺客”的身影在立柱后面走出来，被明亮的月光打了个满身，面孔也逐渐清晰。

“咦？！”杜薇有些吃惊，这“刺客”不是别人，正是企鹅胖胖顾思。

顾思好像还在睡觉一样，闭着双眼，双手攥着刀，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移动。

“小胖，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杜薇问了一句，顾思没有反应，看来是梦游了。

顾思这样梦游，着实有些危险，杜薇思来想去不能放任这样的小胖不管，伸手夺了他的刀。

但杜薇不清楚顾思的房间在哪儿，而且就算把他送回去，免不了还得自己梦游出来。

不得已，杜薇想着反正自己要去医疗室处理伤口，还得归还物品，那就顺便把这小家伙一起带过去吧。

这样想着，杜薇便伸手抱起顾思，一瘸一拐地往医疗室走去。

医疗室里没有人，最近没什么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大家受伤的几率也大幅降低。

杜薇把顾思放在一张床上，刚一松手，顾思又重新坐起来，一扭一扭就准备下床去。杜薇只得又让他躺下，接着他复又坐起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多次，也没能让这小家伙回归正常睡眠。

“唉！真不省心呢，小胖，你再折腾，姐姐我就不客气了。”杜薇虽然这样说，但对梦游中的顾思却没什么作用，顾思还是我行我素地想要下床。

“好吧，你赢了。”杜薇只得趁着顾思反应缓慢的那小段时间，迅速在医药柜里翻出镇静剂，在又一次放倒小胖的时候给他注射上。

杜薇又等了一会儿，小胖逐渐安静下来了。

杜薇松了一口气，腿上的伤还在疼着，现在总算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口了。

齐回的课没白学，杜薇驾轻就熟地给自己包扎起伤口来，因为力道不大，伤口还不深，不用缝合也可以。

等杜薇把一切弄好，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现在宿舍已经落锁也没办法回去了，只好在医疗室将就一晚了。

医疗室只有一张床，小胖已经占据了，杜薇只好搬来一个凳子，在床边趴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