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浓郁的酒精味道。

对方是个醉汉。

她只是脑子一空，就下意识地想要挣扎，那人却已将她整个人拖入隔间，去撕扯她的领口。

忽然，男人猛地一晃，倒了下来。

白薇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只觉胸口被猛地一撞，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下一刻却忽然身上一轻。只见有人揪着那醉汉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扔到了一旁。

然后那人弯下腰来，去扶她的肩膀，蓝色灯光下，他的漆黑头发柔软，薄唇一开一合。

“没事了。”

“白薇，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躺在洗手间积水地板上不知死活的醉汉，又看了看刚刚将他一拳打倒的少年。

程谨言的脸色也有点苍白，薄唇紧抿，耐着性子想要扶她起来，“已经没事了。白薇，你怎么了？”

少女宛若一个听话的玩偶，被他半拖半拽地扶着站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抬起眼来，一双漆黑瞳仁幽幽望着他。

她忽然猛地甩开他的手！

“那些照片，是你贴到宣传栏上的对不对？你果然和林念雪是一伙的！”她豁然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他，转身想要逃离这逼仄狭窄的隔间，却被他猛地一把拽住。

她剧烈挣扎。

扭头看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绝望惊慌，好像断了翅膀的雀鸟，看到捕猎者的眼神。

“白薇…白薇，你冷静一点！”

他不得不紧紧锢住她的腰，她的挣扎实在太过疯狂，有一瞬间差点撞上隔间的门板，他猛地伸手护住她的头顶。

“白薇，你好好想想，如果是我贴的，我父亲就不会发怒，让我今晚不要回家。那些照片已经惹恼了肖楚，我父亲不止一次威胁我，让我不要再去招惹他。很明显是林念雪故意派人跟踪的你，想要借此机会伤害你。”他紧紧拽住她的手，“白薇，你冷静一点，想要伤害你的人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很难去相信一个人。但是白薇，即使你不愿相信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很疲惫，“不要再逼我证明自己了。”

终于，这些天来一直淤积在心底的不安惶恐通通都一齐爆发了出来。

白薇猛地后退，似乎什么都不想再听，她的领口依然歪歪斜斜地敞开着，刚刚那个醉醺醺的流氓，留在她肩膀上的指印仍然清晰。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失控般的大喊，“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种地方！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天你看见了我大伯那群亲戚，看见他们怎么对我的，就以为我当真是那种人！你信了学校里的那些流言是不是？程谨言，你果然信了，我是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可以做的人——”

她终于挣脱开他的手，扭头就跑。

就在下一刻，却忽然被人猛地按在墙上，吻了上来。

* * *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像一盆凉水，当即就让她清醒了。

谁都没有闭眼。

是个格外凶狠的吻。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被咬破了，淡淡铁锈味道在唇齿间蔓延。

显然程谨言也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赫然一僵，猛地把她推开了。

“……”

“……”

良久，终是她先动了动唇，冷静道:“所以，这也是实验吗？”

一个相当巧妙的消灭尴尬的问句。

但他却罕见地没有顺势下台阶。

“别这么看着我，程谨言。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她用极快的语速说道。

事实上，她的冷静似乎有点刻意而过头了。她是如此的冷静，以至于他忽然有一刻有点想笑。

他依然幽幽望着她，那是一种有点奇怪的目光，像试图用放大镜观察一朵纹丝不动的活着的花，似乎一定要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什么不寻常的蛛丝马迹，但很显然，最终他失败了，良久，他终于恢复了往日那种无所谓的笑容。

“随你。”他说。

继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啪的一声，点上火。霎时间整个小隔间充满白烟，像蒸汽列车即将驶离月台。她从没抽过烟，可却也并不觉得呛人，又或许是，可能从前闻父亲抽烟闻得多了，早已习惯了这种并不美好的气味。

小隔间的门被推开，瞬间那些烟雾都无声倾泻出去。他的脸逐渐变得清晰。

酒吧里依然人声鼎沸，似乎谁也没注意到，这一前一后从同一个洗手间隔间里出来的二人。顶多吧台的酒保看他们的眼神有点暧昧，大概是错把他们当成了一对酒上了头急于解决某种需求的小情侣。

白薇感觉到了这种视线，瞬间浑身一僵，但仍然微微仰着脸朝沙发走去。

“喂喂，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乔飞显然喝的也不算少，举着一罐啤酒朝他俩挥舞拳头，“言哥，重色轻友，过分了啊。”

“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啊。”乔飞醉醺醺朝白薇凑了过来，显然也是酒壮怂人胆，大大睁着一双眼看着她，似乎在欣赏一个地球上的神奇物种，“白薇…隔…你这种回回考试都在年级前五的顶级优等生，以前有没有逃过课？”

“没有。”相当斩钉截铁的回答。

“诺，我说吧。”乔飞对一旁的陆小琪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摇头叹息，“那你的人生就太失败了。你说说，上了一辈子学，连课都没有逃过，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吧。可是乔飞，我不像你一样，不像你们一样。我的家境注定了，如果不用功读书，就没办法活下去。”

“没法活下去？”乔飞皱眉，“有这么夸张吗？哪怕只吃面包，喝白开水，也能活下去的吧。”

“那也叫活着吗？”

“……”乔飞一愣，少女的一张脸太过冰冷淡漠，他登时就是一僵。

按照世俗的意义上来说，毫无疑问，白薇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女”。

可乔飞却总觉得，乖乖女这三个字，按在她身上，却怎么听怎么变扭。就好像少女根本不是一只温顺乖巧的金丝雀，而是某种被抛弃在野外的种子，尽管她总那么淡漠，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但只要她静静站在那，就让人有一种仿佛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做什么都无所谓的错觉。

一旁的程谨言看热闹不嫌事大，忽然耸着肩膀笑了起来，愈笑愈厉害，最后忽然揽过她的肩来，这回她没有再身体僵硬，只是微微一顿，继而侧过脸来看他。

酒吧的深蓝色光影映在她脸上。

“有人在偷拍。”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徐瑶。”

她果然一顿。

“想想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能知道肖楚究竟会如何反应了？我很期待。”程谨言微笑，“所以白薇，你也要装得像一点。”

她默然。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忽然侧过脸来，直直对上了他的眼。从背后极容易误会成一个吻。

“这样够吗？”她淡淡道。

“…够了。”她忽然反客为主，反倒是他愣了一下，向后仰去，瞬间倚上了沙发背。

“不过说真的，我以前从没见过你这么软硬不吃的主。你这么迫切地想要报复肖楚，也是怨恨他收回了抚恤金是不是？你这么喜欢钱，要是我没有很多的钱该怎么办呢？你是不是就不会跟我走了？而是跟肖楚？”他漫不经心摸着她的唇。“甜心。”

“不会。”她摇头。“你们两个，我一个也不喜欢。”

酒吧前台，却忽然一阵骚动。尤其女孩子，都纷纷跑了出去，听说是酒吧门口停了一辆跑车。

即使是s市最最纸醉金迷的夜晚，大街上堂而皇之出现这样一辆黑色跑车也不是什么常见的画面。

柯尼塞格超跑像刺破雨夜的尖刀，车门打开，走下一位英俊高挑的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腕撑着一柄深蓝色丝绸洋伞，身侧站着另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漂亮女生，一头烫卷的栗色卷发披在脑后。

“看来，你回不了家了呢。”林念雪紧紧贴在肖楚身侧，望着白薇挑眉而笑。

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濡湿了少女的校服百褶裙，也濡湿了她的漆黑长发。她有一双漆黑的瞳仁，在路灯下闪烁微光。

继而她忽然挽住了程谨言的手臂。

既然要做实验，做到底不好吗。

肖楚瞬间眯眼。

“林念雪，你既然要为难我，那我也无所谓。反正。一心想要嫁入豪门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既然能有这个闲工夫亲自来酒吧偷拍我，自然就得面对大家的质疑，你究竟是来抓我的呢，还是想自己泡酒吧？”白薇淡淡看她，“如果是后者，原来，堂堂林家大小姐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啊。”

“你……！”

林念雪美目圆睁。

继而冷笑，“无论怎样，今晚你可是回不去了。一但我把你刚刚做的丑事通通都告诉宋阿姨，你说，她会怎么看你呢？”

果然，片刻寂静。

就在林念雪露出得意冷笑之际时，白薇却忽然微笑。

“林大小姐，你自以为能威胁我，可你的筹码竟然只是我的母亲？怎么说呢，按你的说法，我应该是个为了爬上去不择手段的女人才对，什么都能抛下，结果竟然还会为了一个帮不了我任何忙的亲人而犹犹豫豫，这实在不像我的作风。”

“…白薇，你！”

林念雪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少女一张雪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微微翘起的唇都是淡淡的，好似在嘲笑她绞尽脑汁才捏在手里的把柄，是多么的毫无用处。

“好，白薇，好……！你敢说，就不怕我录下来公之于众，让你彻底身败名裂！”

“你愿意做这种无所谓的事，那你做就好了，没人会拦着你。”

白薇拽着程谨言的手转身就走。

终于，在走过三个路口之后。

“你准备去哪？”程谨言终于开口。

“什么去哪？”

程谨言幽幽看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一个严峻问题，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连随便找个旅馆住都没办法。

常言道，有问题就要讲对策。

当你排除一切的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一言难尽，也是唯一出路。

“……你能不能——”她迟疑了一瞬。

“不能。”程谨言斩钉截铁摇头。

半小时后，他们终是站在一扇高大的黑色铁栅栏门前。

里面隐隐一片墅野林海。

她幽幽看他:“程大少爷，原来你回自己的家，还要爬墙吗？”

“废话少说。”少年相当身姿矫健，转眼间就已翻到栅栏门那边，头也不回朝她招手，“快下来。”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