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薇,你昨天去哪了?”
一大早,白薇刚到公司,陈柔就凑了上来,似乎很是紧张。
白薇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已是猜到了七八分,淡淡道:“去见了一个客户,怎么了?”
“额……”陈柔咬唇片刻,还没来得及开口。
忽然响起一声冷笑。
“怎么了?亏你还有脸问,怎么了?”
高昆悠哉悠哉走过来,“这几天公司乱成一锅粥,你怎么还有脸整天在外面鬼混?”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没得到任何回应,高昆不耐烦一把拽住女子的手腕,高高举起,“昨天我们整个部门加班到凌晨,你倒好?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金主就彻底不要脸了是吧?”
瞬间,整个公司一静。
继而响起窃窃私笑。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女子却微微仰起一张雪白的脸来,漆黑眼眸平静如水。
“我知道高前辈上个月的业绩指标没达成,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您就是再生气,迁怒于我又有何用?”
这番话可谓说得极尽曲折,高昆登时一愣。
她甚至微笑了起来。“高前辈几次三番针对我,若让不知情的外人听了去,估计还要以为是妒忌我的业绩,这才恼羞成怒呢。”
“…白薇,你!”
高昆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涨红,死死盯着她。
但偏偏她这番话就是滴水不漏,明明极尽讽刺之能事,却愣是让人抓不到半点把柄,高昆憋得脸色铁青,却半天也没憋出半句话来。
一片死寂中。
薛凯忽然出现了,冷冷斥道:“白薇,来我办公室!”
“是,经理。”
“你昨天真的是去见客户了?”薛凯将信将疑,眯眼看她。
白薇点头微笑,“是的,经理。”
开什么玩笑,如果坦白说她其实昨天根本就没见什么客户,而是去见了程谨言,岂不是找死。
如今,崇明公司已经荣升港胜的黑名单第一位,如果再让薛凯知道,她屡屡与崇明的程老板私下见面,还不得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通敌叛国”?
“薛经理,我昨天的确去见了个客户,A市的王老板,最近打算在咱们市投资。”她浅笑道:“我们谈了一些合同问题,已经让法务去落实了。”
“……那好吧。”薛凯终于冷冷点头。
终于获准走出办公室,白薇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却见陈柔依然跟在自己身后,一脸的犹豫迟疑,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白薇最见不得人这幅样子,只好叹了口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那好,我就直说了啊。”陈柔咽了几口唾沫。“白薇,那个,你和那位程先生到底什么关系啊?”
“……”
千算万算,着实没算到她会问这个。
白薇当即一愣。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继而她垂下眼帘,平静道:“崇明公司质疑我们的标书,而他又恰巧是崇明的项目负责人,所以我为了公司利益去找他协商,仅此而已。那天你不也在场吗?”
“……”陈柔几乎要憋出内伤,心说我就是那天看到你俩公然搂搂抱抱的!不仅我,机场所有人都看见了!
但见白薇不愿多说,陈柔也只能强忍住好奇心,旁敲侧击,“白薇,你是不是和他有私仇啊?”
“……何以见得?”
“那天你当着咱们部门所有人的面,是怎么冷静分析他的心理的,明摆着就是想把他往死里整嘛。”陈柔很是得意,“这我要是还看不出,可就白混了。”
白薇闻言却哂笑,“我只不过合情合理回答梁姐的问题而已,又怎么想把他往死里整?”
“可是——”陈柔待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被手机推送的新闻吸引了眼球。
荧幕上的程子轩甚是光彩照人,一身西装,风度翩翩,颇有程董事长年轻时的风范,面对摄像镜头笑容很是灿烂。
众记者簇拥而上,“请问您对收购崇明公司有何看法?”
“崇明公司刚刚建成,配套也都很完善,只是缺少一个像样的投资开发商,相信一旦被卓峰集团收购,会有更好的发展前景。”
到底是接受过专业的商业培训,豪门世家的熏陶,和从野路子里厮杀出来的就是不一样。陈柔啧啧感叹,“你知道吗白薇,据说他念书时就是明星人物呢,每次打篮球赛都有一票小姑娘围在边上端茶倒水。”
陈柔说到一半,却没有任何回音,遂扭头去看白薇,却见白薇愣愣低头看着手机。
“怎么了,白薇?”陈柔半开玩笑道:“心疼了?”
白薇怔怔看着屏幕上程子轩趾高气扬的样子,良久,终于开口。
“是吗?”她淡淡道:“可他究竟是有真本事,还是空架子,还说不准呢。”
程子轩这步棋,她着实没想到。
不是没有想过他会插手,可这也太快了些。
竟然就在短短的三天之后,就忽然天降管理层,有如神兵天降,要将崇明收购。断资金链,转移资产,瓦解合作商联盟,与卓峰集团董事会联手施压,可谓是步步都走的是狠棋,又险又毒,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似乎一心要置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于死地。
没想到,程太太会当真这么狠心,彻底与程谨言撕破脸。
不过,她总觉得事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陈柔嗤之以鼻,“不就是程家的家事吗。早就听说他们家为了继承人的事情闹得水火不容,从前我还不信,觉得好歹也是豪门,哪能做出这么赶尽杀绝的事来。今天一看,才不得不信了。”
“可这些手腕...不像是程子轩能做出来的。”白薇低声道。
太过狠毒了,哪像个从小便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豪门小少爷该有的样子?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年,她对程子轩的印象依旧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说起来,最近金山项目回款率太低。”良久,她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翻了几页项目报告书,微微蹙眉。“陈柔,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已经吩咐人去催了。”陈柔也唉声叹气,“最近他们总是推脱,求我们放宽期限,我琢磨着也不是不行,毕竟最近市场不景气,他们手头也不宽裕——”
“不行。”
陈柔愣了一下。
“他们手头不宽裕,难道我们就宽裕了?”白薇合上报告书,“而且,明明之前谈的好好的,自从我去见了一次程谨言,就忽然纷纷想打欠条。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切也太巧了吗?”
“......”陈柔一愣,终于反应过来,结巴了一下,“你,你是说,是程谨言在从中作梗?!”
白薇冷淡道:“显然,不太有别的可能。”
陈柔恍然大悟,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瞬间变得很紧张,“虽然程谨言如今被针对,但他毕竟是程家长子,再怎么说,还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再说了,就算真有一天他彻底和程家撕破脸皮分了家,到时候他带着程家商业机密公然出走,想要巴结他的人,必定也不在少数。”
毕竟,程宏卓风光了好几十年,背后恭维他的人固然多,可背地里仇人也不少。现在他重病在床,家里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长子又从国外回来了,处处都有好戏看。整个S市想要看他笑话的,还真不少。
陈柔猛地一僵,脸色大变,“所以你才——”
话音未落,就恰巧对上白薇一双漆黑眼瞳。
陈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白薇这些天做的事,通通都在为今天做准备。
换句话说,到时候即使程谨言再想威胁她们,一旦金山项目被白薇紧紧握在手中,就相当于拥有了与程谨言谈判的最后底牌。眼下崇明公司被千夫所指,这笔生意到底能不能谈成,直接关系到整个公司的资金链,一但她把这条链彻底掐断,他就再也没有耀武扬威的余地。
更别提如今报纸登得到处都是,整个程家都在利用舆论压力逼他同意捐肾。白薇此举,恰是在暗中推波助澜。
陈柔顿时一愣,还没来得及庆幸。
忽然就被一个女人声音打断。
“A区这个月的业绩报表,怎么还没给我啊?”
“好的,梁姐,我这就给您。”
梁琳从白薇手里接过一叠报表,翻了几页,却是皮笑肉不笑,“对了,白薇,今晚的庆功宴,薛经理特意叫我叫上你。这次的金山项目,可有你不少功劳呢。”
深夜的S市,正是纸醉金迷的好时候。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丽华酒店,顶层隔间里,早已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巨大的玻璃桌无声无息地转动,像极一场鸿门宴。
陈柔藏在桌下的手轻轻拉了拉白薇的袖子。
“……”
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白薇极轻地摇了摇头。
“喂,白薇,你还在愣什么呢?人家王老板可是难得来一次咱们公司。给你敬酒那斗是给你面子,你倒好,竟然坐在这发呆?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高昆佯装生气地训斥了一通,周围人也起哄道:“就是,白薇,人家王老板千里迢迢跑来,你这样做,未免也太没有眼力劲。”
“王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继而高昆又满脸堆笑,满满斟了一杯酒,径直塞到她手里,“白小姐,表示表示呗。”
“……”
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垂下斑驳的光影。年轻女子一张雪白娇小的脸上,淡眉纤细,瞳仁漆黑,朱唇微微抿起。
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亦是假笑打圆场,“哎,高昆,这又是何必呢?久闻贵公司来了位顶漂亮的美人,还给肖楚做过秘书。这不,今天终于得以一见,名不虚传啊。”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话不会说死。
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陈柔坐如针毡,早就随便找了个由头躲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窃窃说笑声。
“哎,你看见她那副样子了吗?”
“能不看见嘛。真是笑死人了。”
“要我说啊,她不就是吃这碗饭的吗,既然能爬上肖楚的床,今天又装起清纯了?怎么,爬床惯了的人,如今连金主都开始挑三拣四了?”
“哈哈——”
几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陈柔走出洗手间,忽然最里面的隔间响起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
“……你——”陈柔当即一愣,“白薇?”
那人走向洗手池,漆黑浓密的头发散落在纤细的脊背上,刻意有些迎合低俗趣味的白色裙子,开叉的领口与变换的光影不经意泄露大片春光。她弯下腰来,伸手掬起一捧水来,洗了洗脸颊。
明明是暖黄色的灯光,却把她的脸映照得那样苍白。
漆黑发梢微微滴着水珠。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该回去了。”
“白薇…你不能任由他们欺负。”看她这幅样子,陈柔只觉自己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咬牙道:“王明为什么会忽然来s市,又忽然撤销了对崇明的控告,一定是他收了程谨言的好处!”
白薇淡淡点头,“显然。”
“那你还——”陈柔惊诧,“程谨言故意收买王明来恶心你,你还忍得下去?白薇,你真是——”
“忍又如何?不忍又如何?”
陈柔一愣。
女子依然静静站在洗手池前,扯断一小截纸巾擦手。
“只要搞定金山这个项目,从今以后,我就能在港胜站稳脚跟。程谨言一再针对我,无非就是看我没有靠山。一但我拿下了这个项目,就连薛凯和梁琳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继而她又微笑,“程谨言不是想针对我吗?只是这回,恐怕他失算了。他想让我沦为众矢之的,却无意中给了我个跳板。算起来,我还要感谢他呢。”
“…白薇你——”
面对她一张微笑的面容,陈柔忽然失语。
陈柔头一次觉得,或许他们两个人,真的没什么。
或许真的就只是早认识了一点,但也是一点点,根本算不得数的。
毕竟,整整五年。
哪怕真的有些什么,也早已被时光冲刷得斑斑驳驳。
又或许,在这个世上,当真有那种即使爱的要死要活,却还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人吗?
就像两个互相加筹码的赌徒,即使我赢不了,也定要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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