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你去哪了？”白薇刚踏进教室，就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撞了个趔趄。

还不等她开口，陆小琪就抱着她的胳膊喋喋不休起来，“我跟你说，薇薇，程子轩竟然说晚上请我吃饭哎！天哪我是不是在做梦——”

看到自己的好朋友这么高兴，白薇不自觉也笑了起来，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一声冷笑，“不愧是优等生白薇的好闺蜜啊，只短短做了半学期的同桌，这别的本事没学来，成绩没有一丝一毫的提升，反倒钓男人一钓一个准。白薇缠上了肖学长，你转眼间也榜上了程家小少爷。”

陆小琪猛地扭头，果然又是徐瑶，她深吸一口气，尖利回击，“哼，你不就是嫉妒我和白薇吗，而你自己却没人追。”

徐瑶脸色瞬间涨红。

陆小琪抱着白薇的胳膊傻笑，“我告诉你啊，薇薇，程子轩果然是个绝世大帅哥，从前我就这么觉得，今天第一次近看，他的眼睫毛好长哎！一根根的，像羊毛梳子似的。简直了。”

“.....”

“你别笑话我。”陆小琪红着脸恼怒道，但随即就立马又泛起花痴来，捧着脸流口水：“还有那双眼睛，天哪，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明亮的眼睛，就像一百瓦的电灯泡一样.....”

这次白薇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同时忍无可忍的还有徐瑶，后者一张脸已经憋成猪肝色，冷哼道：“真没出息！”

“徐瑶，你还是好好操心这次期中考试吧。上学期你已经倒退了五名。这次若还继续退步下去，不但追不上白薇，就连我，你也永远追不上了。”得到了帅哥的青睐，陆小琪不仅心情极好，就连说起话来也有底气了许多。

“....你！”徐瑶脸色铁青，刚要说什么，上课铃声响起，教导主任推门而入，厉声道：“徐瑶，你在做什么？”

被劈头盖脸批了一顿，徐瑶只得咬牙坐了下去，脸色通红。

自习课过的格外快，转眼就到了放学点。伴随下课铃声，大家一涌而出，白薇不慌不忙收拾书包，跟在陆小琪身后一同走出教室。

走廊里人声鼎沸，白薇简直感觉自己就像条鱼被簇拥在鱼群里，往前挪动。陆小琪也在一旁埋怨，时不时发出被别人踩到脚的咒骂。

忽然，像一条终于找到泄洪口的江河，瞬间倾泻。

被拥挤到窒息的感觉骤然减弱，白薇深吸了口气，就在那一刻，忽然看到十几米外，楼梯转角口，站着个手持棒球棍的黄毛。

“......”

白薇眼尖，立马认出就是昨天堵在更衣室门口的那个混混，遂掉头就走。

“薇薇？”陆小琪一愣。

白薇却低下脸去，捏了一下她的手：“快走。”

“喂！白薇！”

不幸的是，对方眼睛也挺尖。

一眼瞥见校服女生，黄毛气势汹汹拨开人群走过来。

陆小琪吓了一跳，“乔飞？”

似乎终于接受自己躲也躲不过的事实，白薇抬起脸来，有些无奈道：“我警告你，你可别太过分。昨天要不是我，你和程谨言早就被教导主任抓到了。事到如今，你到底还想怎样？”

“...你还敢提言哥！”乔飞闻言却更咬牙，“言哥被关在教导处，说是偷了你的钱包。你拿这种招数诬陷他，未免也太下三滥了吧！”

“....什么？”白薇一愣，“偷我的钱包？”

“你还装傻！”见她这幅样子，乔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磨牙阵阵，“徐瑶难道不是你们班的吗？她当着全校所有人的面说，你的钱包被程谨言偷了。怎么？你难道不知情吗？你骗鬼呢！”

终于匆匆走下楼，白薇这才明白，方才那些人都是涌向了哪里。

教导处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学生们都挤成一团。

“真没想到，程家那小子会做这种事，原先只以为他逃课打架，没想到如今竟然连钱也偷。啧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么嘛，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只要给钱什么脏活都肯做的。”

“不过，他竟然会偷白薇的钱包，这我实在没想到。”

“也对，他偷谁的不好，却偏偏去偷她的。那女的又没钱，家里那么破，连父亲也死了，能有什么钱？”

“嘻嘻，依我看，说不定他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看到白薇，窃窃私语声渐止，他们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教导主任也看到了她，招了招手，“白薇，你来的正好。”

隔着透明玻璃窗，瞬间她就看到了站在桌前的少年，玻璃的光影在他侧脸落下阴暗的影子，这次他连校服外套也没披，只有一件不甚服帖的白衬衣，领口敞着几颗扣子，漆黑碎发里，左耳耳钉若隐若现，明明是阴郁俊美的脸，侧脸轮廓却锋利似尖刀。

他闻声侧过脸来，与她冷冷对视一眼，继而又移开视线。

“人证物证俱在，不是我说，程谨言，再怎么说，你好歹也还算是程先生的长子，怎么能干出这种偷窃之事呢？”教导主任端着一杯茶，语重心长叹了口气。

少年却依然不言。

感觉自己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教导主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虽然口口声声说你没偷东西，但这钱包就在你书包里被翻出来了，你又作何狡辩？多亏了人家徐瑶，要不就让你这么不声不响偷回家了。以前你逃课打架，我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现在你竟然偷钱！你就这么缺钱吗？”

少年闻言肩膀一抖。

教导主任本来以为少年终于面露害怕之色，刚心满意足，可定睛一看，他竟然在笑。

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程谨言，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再这样，我可就要叫你父亲来学校了！要不是程先生是校董事长，你屡屡违反校规，受过的处分都一沓沓的，我早就把你开除了。”

“好啊，那就请主任自便吧。”少年终于开口，似笑非笑，“如果您开除了我，我父亲想必也对这一决定十分赞同。”

“程谨言，你！”教导主任彻底火冒三丈，猛地举起茶杯。“你信不信我——”

茶杯最终还是没能砸在少年额头上。

因为被一双纤细的手牢牢握住了。

教导主任一惊，猛地扭头，“白薇，这小子可是偷了你的钱包！”

“屈打成招，往往不服。”白薇却微笑，“请问，老师在哪里发现我的钱包？我今天从早到晚，从未见过程同学，他又是从哪偷到我的钱包的呢？就这一点，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男人一愣。

“恰恰相反，今天唯一一个接近过我的不是别人，而是徐瑶。而很巧的是，作为钱包的主人，第一个发现它失踪的人竟然并不是我，而是徐瑶。老师，难道您不觉得很巧吗？”

周围鸦雀无声，众目睽睽之下，教导主任额角也爆出青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

“抱歉老师，方才我匆忙之间拦住了老师的手，只是为了不让老师在还没搞清楚事实的情况下，冲动行事，日后也给他人留下话柄。又或者是，脏了老师您的手。”她瞥了一眼程谨言。

少女明明微笑着，一张雪白面孔却冰冷淡漠。“不过，即使说到这里，如果您还是想随便草草找一个替罪羊了事，或者顺应林念雪的意思，将此事都嫁祸给程谨言，那我也无话可说。”

“......白薇！”听到这里男人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你是在质疑我吗？你和程谨言，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狼心狗肺！”

被人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少女却仍然面色平静，恰恰相反，还露出了微笑，“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可当真如此吗？昨天在颁奖台，林念雪屡次刁难我，在礼堂巡视的您却视若无睹。您要是当真为了我好，就该立即把钱包还给我才对。而不是把钱包扣在警局，将此事大肆宣扬。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教导主任脸色彻底涨红，看起来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她抬头看了一眼程谨言，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少年眼中的敌意。

然后就在下一刻，她竟忽然走上前去，径直拉起程谨言的手，转身就走。

教导主任也惊了一下，暴怒咆哮道:“白薇！”

走廊瞬间寂静。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

那一刻仿佛整条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切窃窃私语都像被凉水彻底浇灭了的火堆，只剩死寂。

少女身穿雪白百褶裙，好似摆在商店橱窗里不可触碰的瓷娃娃，她的神情是那样的淡漠，更衬得被她拉着的少年如此愣怔。

直到许多年后，程谨言仍然记得那个下午。他被她拽着手穿过人潮，而他只能看到她披在背后的漆黑长发。尽管已近日落，天空却好似有一瞬的回光返照，日光倾泻在她纤细挺直的脊背，像极光点落在飞瀑上。

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慕夏的蔷薇花。

美得像一场幻觉。

然后那些光点都随着汹涌瀑布一同狠狠坠落，消失在最黑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