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主人正是太华玉墟的掌门，正道魁首，曲无霁。

花婉婉盯着他那双眼睛，默默看着剑光逼来，一动也不动。

她忽地感到心脏剧痛，剑虽未至，剑风却已袭来，花婉婉这具身体险些呕出血来。

正当青魂剑马上要穿透她的胸脯时，一只手握住剑刃——

追兮握着剑刃笑道：“多新鲜，仙门首尊要杀自己的门人，反被大邪修给拦下了？”

曲无霁并没有看冒牌货，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花婉婉。

一字一句地道：“你，是，谁。”

曲无霁灵力翻涌，每个字都赋着言咒，无论意志多坚定都得老老实实说实话。

可惜，早年间这咒术曲无霁对祭灵澈用得太多，而今对她早就失效了。

祭灵澈披着花婉婉的皮囊，自然得装样子。

她目光呆滞，傻乎乎道：“花……花婉婉。”

追兮不过是施了幻术的柳叶，哪里握得住青魂剑，剑身上留下长长地一道血痕，可是追兮依旧没有松手，剑马上要刺入花婉婉的胸腔。

追兮：“曲商徵，你又发疯病？”

忽地，曲无霁猛地出手，直掐住追兮的脖子，用力收紧，追兮瞬间嘴角淌出血来。

祭灵澈猛地睁大眼睛：不是？这么恨我啊，一句话不让说直接掐死是吧？！

托她的福，想来这二十年间曲无霁的失心疯原来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祭灵澈将手背在身后，分出七分神识，操控追兮的身体，追兮抬手一掌直拍在曲无霁心口，另一只手握拳猛击他的丹田，没有半分留手——

那两处曲无霁都受过重伤，这两击虽不致命却也能让他放开手。

可他竟然一动未动，手骤然缩紧，祭灵澈的心魂和神识骤然弹了出来！

被她勾灵幻化出来的元神竟然直接被曲无霁捏爆了！

小柳叶连人带魂霎时间化作一缕金色的烟尘消散于四合。

祭灵澈：？？！

不是，区区二十年长进不小啊？

看来这厮修为又要到渡劫期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

完蛋，感觉玩脱了。

好像要开始倒霉了……

她袖中划出一小截树枝，轻轻捏住，下一刻……她想，下一刻，她要用这柄幻剑穿透他的心脏。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想死，就得杀了他……

祭灵澈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啊，那个，其实我……”

忽然，她的话头生生止住——

因为曲无霁忽然轻轻地把手掌覆在她的头顶。

他不知何时敛去了灵压，袍袖被风带起，衣袖若即若离地轻触祭灵澈的脸颊。

那一刻时间好像都静止了一瞬，她只闻到他衣袖上沾染的淡淡的辟寒香气……

祭灵澈一晃神，他之前不是最讨厌这种香吗……

这时曲无霁却忽然开口道：“别怕，妖人已经伏诛了，现下已经没事了。”

本来清寒疏离的声音此刻却分外柔和，这样的语调祭灵澈从未听过。

不是？啊？！

祭灵澈的心路历程从震惊到疑惑再到无语，眼神呆滞中透露着真情实感的困惑。

他这是真气昏头了？！真把她当作花婉婉了？

曲无霁的手从她头顶慢慢滑落，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微做停留，冰凉的手轻触她的脸。

祭灵澈与他那双凉薄的褐色眼睛对视，一时间竟失语。

他最终将手敛进袖中。

曲无霁：“花婉婉。”

祭灵澈没做回应，暗自思附：曲无霁敛去了青魂剑，她若是现在发难，定能重创他……

曲无霁接着说道：“花镠的女儿？

祭灵澈一晃神，最终点了点头，曲无霁道：“花真人为我仙门捐躯，我等却怠慢他的遗孤，实乃商徵之疏忽。”

祭灵澈垂下头，嘴角却悄悄勾起：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小傻子生魂都不知道哪去了，假惺惺地说这些，果真恶心。

曲无霁淡淡地道：“故而，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座的亲传弟子。”

话语如惊雷一般在祭灵澈耳边炸开。

这是又是闹哪出？！

祭灵澈觉得自己真是却给自己套进去了，现在简直是骑虎难下——

她是直接扇他一巴掌，大喊去你的，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谁，然后大打一架，斗个两败俱伤？

还是顺坡下驴，趁着曲无霁气昏了头，顶着花婉婉的身份苟一阵？

她还没说话，忽然曲无霁向她伸出手。

祭灵澈愣了一下：“作甚？”

他背光站着，残阳染在他的白衣上，霞光里，似有火苗跃上那苍白的身影，蓦地烧遍全身，他整个人都披上了华彩——

曲无霁却没有多言，直接扯过祭灵澈的手，她猛地抬头，正好与他对视，二人近得呼息相闻。

祭灵澈竟然发现他的眼里似乎闪过微不可查的笑意。

不是，他究竟在得意什么？！因为刚刚手刃了宿敌了吗，把脑子高兴坏了？

曲无霁语调没什么情感：“跟为师回去。”

祭灵澈耍了两下，没甩掉。

疯了，真是疯了，这小子绝对又添新毛病了。

祭灵澈一偏头，作出一副傻傻的样子，认真道：“不行。”

“我脑子不好，这辈子也无缘仙途，就不给你丢脸了。”

她感觉曲无霁的手好像微微收紧，曲无霁冷冷的脸上似乎浮现了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仙途断没断，谁能说得好呢？”

祭灵澈一愣，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

哦，她当年剖了他金丹，蛊惑他入魔时，他就是以这句话作答的。

……

祭灵澈猛一甩手，曲无霁终于放开了手。

祭灵澈清了清嗓子，尴尬说道：“我跟我师兄师姐情同手足，是断难割舍的……这样，你若想收我为徒，就要把他们一并收为弟子……”

曲无霁脱口而出：“可以。”

祭灵澈指了指刚被剑风所伤，昏迷无意识的薛赵二人，说道：“他们就是我的师兄师姐，刚才差点被你杀了。”

曲无霁掐诀，指尖笼罩着白光，向着二人一弹指，薛赵咳嗽了几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二人见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愣了愣——黑衣邪修不见了，花婉婉好端端地站着，旁边还有一个白衣胜雪自带光环的是——

“掌门真人！！”二人惊喜道，齐刷刷地躬身而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毕竟，有掌门在，管他什么邪修妖魔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祭灵澈笑着拍拍手，道：“好啦好啦，这下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

赵祁连一时摸不着头脑，薛映雪恭敬喜悦地道：“多谢掌门真人搭救！”

曲无霁却冷冷地开口道：“过来。”

“拜师。”

薛映雪：？？！

赵祁连：拜什么师？？

赵祁连：“掌门真人，您的意思是……”

祭灵澈说道：“快过来啊师兄师姐，掌门真人要收咱们做亲传弟子啦！”

赵祁连：“等会……掌门真人，亲传弟子，我、我们……？！”

祭灵澈跺了跺脚，生怕曲无霁反悔似的：“掌门真人怜惜咱们，要收咱们为徒，你们快过来呀，快来给师尊行礼！”

薛映雪与赵祁连面面相觑，畏手畏脚……

曲无霁惜字如金：“俗礼，免了。”

祭灵澈看着二人，心想，他们天资虽然平庸，但平日里关照花婉婉，替她出头，自己现在既然占着花婉婉的身子，好歹也要做些什么。

他们傍上了曲无霁这棵大树，想来也不会再轻易受人欺辱了。

哪怕曲无霁后来发现自己的身份，依照他的人品，也是不会迁怒于这些小弟子的。

薛映雪犹疑着上前一步，俯身道：“师……师尊。”

赵祁连大大咧咧向前奔了几步，喜形于色，抱拳而礼：“师尊！”

祭灵澈半傻半认真地笑着，心里却在骂街，这声“师尊”跟烫嘴似的，怎么也出不了口。

祭灵澈忽然觉得凉嗖嗖地，忽然和曲无霁那双褐色眼睛对上了，他正默默地看着她。

罢了，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就是——

“师尊！”祭灵澈笑呵呵地直视曲无霁的眼睛。

曲无霁却冷冷地移开了眼。

祭灵澈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师尊，其实我们四院还有一个弟子，只不过现在不在这里，你看……”

曲无霁：“无妨，等他回来，带他来见我。”

曲无霁此人果真爽快，祭灵澈向来欣赏这一点。

虽然她对沈舟万没什么好印象，但送佛送到西，四院既然要鸡犬升天，那就一个也别落下。

忽然，曲无霁打了个响指，几人一阵目眩，顿时缩步千里——

祭灵澈直觉白光一现，周围的景色瞬间变了，她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桃林……

君山广爻峰！

许多往事浮现，祭灵澈有一些晃神，赵祁连正小声地跟薛映雪说着什么。

“喂师妹，你知不知道，掌门真人从来没收过徒弟，这么说，我现在就成掌门大弟子了？！”

薛映雪：“师兄，有没有感觉，咱们有点才不配位。”

祭灵澈：……

曲无霁转过身来，指着不远处的宫宇，淡淡地道：“你们就暂住这里，自行安排。”

三人躬身行礼：“是！”

曲无霁一点花婉婉：“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祭灵澈指着自己：“我吗？师尊？”

曲无霁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祭灵澈没有办法只好跟上，她转头对着师兄师姐做了个鬼脸。

二人没有用任何术法，拾级而上，长长的台阶共九百九十九级，祭灵澈曾经数过的。

一时间没人讲话，风带来无数的桃花，飘零不止。

祭灵澈悄悄将一些花瓣拢入衣袖，看着前方那人清瘦的身影，莫名有些神伤。

于是她低下头，不知不觉又数起了台阶。

“七百五十二。”

“七百五十三。”

“七百五十四。”

“祭观澜。”前方那人忽然道。

“嗯？”祭灵澈下意识地答道。

完了！

祭灵澈猛地抬起头，看到曲无霁正回过头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