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呆呆的,觉得自己要融化掉了,嘴巴没有了,脑子也化成水了,所以不能思考也不能说话了。
“好不好?”傅徵低低诱哄,像是暗夜里蛊惑人堕落的恶魔:“好不好的......你都点点头。”
毫无经验的陆茗只勉强听清了后面几个字,于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很好。”傅徵赞许,出口的话音却越发沙哑:“那么现在,闭上眼......”
闭眼.......
陆茗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光线越发昏沉了,朦胧中映照出两个渐渐融为一体的剪影。
暧昧的氛围在逼仄的空间里发酵,不知是谁心底的野兽在蠢蠢欲动,几乎无法遏制,将要冲破牢笼。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朵色泽浓艳到近乎诡异的小花,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不远处,且极其悖于常理地张着蜷曲缠绕的根须缓慢游动,渐渐往傅徵的方向爬行而去。
只是沉浸在异样情绪中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那朵小花距离傅徵脚边不过两三米远的时候,傅徵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好似有一股刺骨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然后毫无预兆的在他脑海中爆开,冲着他尖锐嘶鸣,怒声咆哮!
危险!!
危险!!!
逃!!!!
快逃——!!!!!
来不及思考,傅徵的本能先于理智一步,果断中止了那个将要触碰到的吻,反一把将陆茗抱起,撞开门就要冲出去。
似乎被猎物异常警觉的反应惊了一跳,那小花滞了一瞬,下一刻却如同出膛的子弹般弹跳而起,自后直直射入傅徵心脏。
随后,在他的背心处,开出了一朵碗大的黑花。
陆茗眼见着刚刚还说要亲自己一下的男人突然暴起,夺门而出,正不明所以之时,那人已停在了下一个呼吸的瞬间,并从他的额心,渐渐长出裂纹一般的狰狞纹路。
与此同时,刺眼的血液自他的七窍处缓缓蜿蜒而出。
“傅......徵?”
陆茗如同被扔进了热油中滚过,看着浑身染满了血迹的男人,从不敢置信到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过几秒的时光而已。
他如同被人攥住了肺叶,喘息了半日方才可以颤抖着惨白的双唇,小心呼唤傅徵的名字。可是,男人脸上还带着一种警醒的危机之色,却已然轰然倒地,完全没了生机。
“啊......啊......”
陆茗跪在地上,看着手上沾染着的血迹,整个人几乎要被翻滚的情绪刺激得爆裂开来:“啊——”
凄厉地呐喊撕裂了这份独属于夜晚的热闹与宁静,也撕裂了陆茗原本普通平凡的人生。
命运的指针不曾按照既定轨迹前进或逆行,反猝然转身,摆向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向。它在陆茗耳边发出一记仿佛带着回音的“滴答”声,很轻,又震耳欲聋。
很多很多年后,陆茗无数次想到这一天。
他想,我猜到了这老掉牙的开头,却未曾料中这出人意外的结局。
不论如何,我来找你了,等着我。
——陆茗。
***
陆茗恢复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弯腰作揖。他习惯性地拧起眉,等待着那股记忆融合带来的头疼渐渐散去。
陆茗知道自己又失忆了。
为什么说“又”呢?因为他似乎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种场面,并很擅长应对这种忽入某处世界时的格格不入感。
他没有过去,也不知未来如何,只能努力活在当下。
陆茗知道这具身体并不是自己的。脑海里渐渐淡去的痛感告诉他,这具身体原本属于一个叫陆江修的年轻秀才,年方十九,是清水县吉祥镇谭家村人,而现在,他大约是在.......
抬起头稍一打量,果然,这是在清水县县衙的公堂上。
陆茗冷静的目光掠过两旁肃穆而立的衙役和捕快,从皂隶杵在堂下的笞杖和捕快手按的腰刀上一掠而过,在身后几个神色各异的平民男女脸上转了一转,扫到前方拈着笔的瘦弱书吏,和圆润慈和如同弥勒佛般的刑名师爷。
最后落在了正大光明牌匾下端坐着的,如同青松般挺拔的县令大人身上。
陆茗的眼睛微微瞠大。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瞬,然后重重地跳到身外,欢快地奔向了堂上的县令大人。
糟糕,这是......心动的声音。
这一刻的陆小茗心中,如同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简直萌动得无法自持。
好在他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即便都不记得了,却也能勉强保持着一副寻常模样,没让自己露出太过离谱的表情。
而另一边,县令大人正挑起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盯着自己发呆的奇怪秀才。
郑瑾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错,第一眼看到这个秀才的时候,他正用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诠释着,“秀才的迂腐气”是为何物。
然而在他鞠躬作揖,再抬起头的一刹那,那股子令人不适的气质居然不翼而飞,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真是个奇怪的秀才。
郑县令皱了皱眉,沉声喝问道:“堂下可是陆江修陆秀才?缘何盯着本官不放?”
话音刚一落下,郑县令心中就生出些微妙的感觉。刚才难不成是自己眼花?听到自己的问话,陆秀才似乎......抖了一下?
陆茗终于从那把子让人脊背发麻的嗓音中回过神来,不动神色地抚了抚手臂上争先恐后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把心里的异样压了又压,这才低下头,佯作平静道:“学生无状,请大人恕罪。”
“学生正是陆江修,吉祥镇谭家村人。”
郑县令点了点头,并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只是道:“你有秀才功名在身,见本官可不跪,站着回话即可。”
话落,郑瑾转向跪在堂下一身短褐打扮的矮小汉子:“赖二,本官已传陆秀才上堂,你可与他当面对质。昨日夜里,你在李寡妇家外面见到的那个翻墙而过的黑影,确定正是堂下的陆秀才吗?”
陆茗顺势扫了一眼跪着的赖二。这人额头上有一块疤痕,眼珠子习惯性地乱转,不愿意正面看人,看起来就让人不喜。
但陆茗的眼神并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而是接着打量了一眼跪在被告石上,正低头不语的李幼娘。收回视线后,陆茗的眉头不禁深深地皱了起来。
事情不对。
陆茗的脑海中自然涌出一段信息,他并不觉得怪异,因为这种情况似乎在以前也出现过很多次,所以他只是细细品读着这些信息,陷入了深思中。
李幼娘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谭大富——后来更名为谭璋——的嫡亲大嫂,也是世界主线的女主。
她与谭璋的大哥谭大贵自小结的是娃娃亲,是家中独女,父母过世后家财被叔伯所夺,无奈只能提前嫁到了谭家村。
十五岁时,李幼娘与谭大贵圆房,十六岁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疫席卷了清水县,也带走了谭大贵及其双亲的性命,从此她与年仅十一岁的小叔相依为命。
李幼娘深知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除了缝补浆洗,种地织布,抚养小叔,几乎不与其他村人打交道。
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持家和小叔谭璋身上,也因此后来两人情愫暗生,双双陷入痛苦之中。
谭璋十七岁时,因李幼娘想要代他求娶邻村一女子为妻,令谭璋大为光火,冲动之下向嫂子表白了心迹。
李幼娘又羞又恼,只觉得无颜见人,欲自戕了结此生。谭璋救下大嫂之后,心生悔意,后来远走宣府参军,一走就是三年,不肯再见李幼娘。
临走之前,谭璋拜托好友陆江修多多照顾自家嫂嫂。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谭璋与陆江修自小一起长大,知道好友虽然迂腐了点,却是个世间难得的好人。
而且自从陆家夫妇去世后,陆江修一个人过得艰难,要不是大嫂多番帮衬,恐怕不等他考上秀才就饿死在自家炕头上了。
也因此,好友一直对大嫂抱着“长嫂如母”的信条,肯定会善待她。
而谭璋自觉无颜面对李幼娘,以后省下的饷银,也可以通过陆江修送到嫂嫂手中,能让她生活得轻松一些。
按照世界主线的发展,李幼娘此时应该在家默默等待,希冀着有朝一日,小叔可以想通这件事,重新回家。
不过她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再过一段时间,反而会传来谭璋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
李幼娘在家中哭了几个日夜之后,毅然下定决心,用计通过陆江修的手搞到了路引,然后卷起包裹,抹黑脸庞,乔装改扮,瞒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前往宣府的路。
当然,谭璋最后并没有死,反而立了功升了职,并在时隔几年之后再次见到了自己嫂嫂。之后,李幼娘与谭璋历尽坎坷,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谭璋甚至拼着军功不要,向当今圣上求了一道圣旨,得赐与李幼娘完婚。
此举堵上了世间悠悠众口,绝了许多闲言碎语,一时间反在坊间传为佳话,完全消除了李幼娘最后的隐忧,解开了最大的心结。
怎么看,这个时候的李幼娘也不应该被卷入一桩凶杀案,而且,这桩案子似乎还跟自己有关?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陆茗脑海中闪过大量的信息,其实不过只是几息而已。
赖二此时已经点着头,指着陆茗连连道:“回大人的话,就是陆秀才,不会有错的!爬李寡妇家墙头的就是他!!”
第一个副本,背景仿明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县令与秀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