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小人在外面喝酒回来的晚了,路过李寡妇院墙外的时候,本来想撒泡......咳咳,解个手来着,结果裤腰带还没解开,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墙头上翻了下来,落地后很快就没影了。”
“被这么一吓,小人也不敢在外面撒......那个了,就着急忙慌地回家了。”
赖二的婆娘张氏,急忙也在一边接口道:“对对,大人,我家这死鬼被吓得不轻,回来之后就跟民妇说了。”
“后来我家死鬼回过味来,跟民妇说,看那身形个头,那人妥妥的就是陆秀才嘛!所以,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打发民妇去李寡妇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那个马脚留下。”
“结果,结果就在李寡妇家的后院里看到,看到了丁屠夫的,的,的脑袋......”
张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干脆抱着身子抖了起来,显然被今天早上那副血淋淋的场景给吓得不轻。
张氏话音刚落,一直跪在原告石上低泣的丁屠夫之妻蒋氏,就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高声哭了起来,柔弱的身子轻轻颤动,看起来十分可怜。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丁蒋氏握着帕子抬起头,只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随后就转过头,盯着李幼娘和陆茗,恨声道:“是你!肯定是你们!!定是你们通奸的丑事被我夫君发现,所以才会将他害死!”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夫君有哪里对不住你们,竟然下这种杀手......我、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蒋氏就要上前与陆茗和李幼娘拼命。
却听闻惊堂木被重重一拍,接着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吵闹!”顿了顿,郑县令又补充了一句:“丁蒋氏,在本官面前,你须自称‘民妇’。”
蒋氏正哭得厉害,冷不丁被惊堂木声一吓,竟打起嗝来,一时还停不下来。蒋氏顿时顾不得哭了,只想着把嗝压下去,脸上尴尬不已。
公堂外正在看热闹的人群,本来还觉得这小娘子哭得挺可怜的,见了眼下这番光景,也不觉她可怜了,反而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笑声。
蒋氏更是羞愤交加,咬着唇低头不语。
郑县令不为所动,望向李幼娘和陆茗:“你们二人有何话可说?”
李幼娘这个时候还是个普通的村妇,远没有后来久经历练的坚毅和沉着,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短袄的脊背虽竭力挺直,依然显得紧张不已。
不过女主毕竟是女主,很快就强自按捺下紧张,并竭力为自己辩白:“回大人,民妇没有杀丁屠户,陆秀才更是与此事无关。”
“因民妇多年前就守了寡,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旦天色擦黑便会紧闭门户,绝不与外人来往。”
“小妇人与丁屠户虽然认识,但也只是因为谭家村太小,没有屠户卖肉,所以才会偶尔去隔壁村的丁屠户那里买肉。”
“况且,况且自从民妇的......小叔去宣府参军之后,小妇人已经很久没有去买过肉了,更不用说与丁屠户见面了。”
“至于陆秀才,民妇虽与他有些来往,但那都是妇人的小叔有东西需要他转交,或者民妇有为难之事时,请他过来帮一把手而已。”
“陆秀才不仅是谭家村唯一的秀才,是妇人小叔的好友,而且性情端正,品格高尚,这是四邻八乡都知道的事情,大人派人去村里一问便知。”
“三年前,陆秀才的未婚妻因病过世。按照规矩,陆秀才本来可以直接另娶,可他却因为与未婚妻是自小定下的亲事,坚持要为女方守孝一年,且三年内不论婚嫁,以至于至今未曾成家.....”
“这样品行贵重的人,怎么会与小妇人有苟且之事?更不用说什么奸情败露、杀人灭口了......还请大人明鉴!”
李幼娘深深叩拜下去。
郑县令点点头,道:“所以,丁屠户的脑袋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的后院里,你是一概不知的了?”
李幼娘再次叩拜:“大人明察,确实如此。”
实际上,要不是赖二的婆娘一大早闯进了她家后院,李幼娘还不会那么快发现自己家里居然多了颗血淋淋的脑袋!
想起那可怖的一幕,李幼娘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心里又是恐惧又是愤怒,不过......
转过头盯了张氏一眼,李幼娘低声道:“大人,小妇人其实有些奇怪。”
“张氏与民妇一向没有什么来往,今天早上她突然闯进来,竟好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直接就冲到了民妇家后院里,然后民妇才发现了那颗头颅.......”
听到这里,陆茗赞赏地睨了李幼娘一眼,心道,不愧是女主,干得好!
赖二闻言狠狠瞪了自家婆娘一眼,又眼神漂浮,往公堂外瞄去。
而张氏则像被踩到痛脚般尖叫起来:“李寡妇你什么意思!我都说了,这是因为我家死鬼前一天晚上看到有人翻你家墙头,才去看看是怎么个事!”
“哼,都是个寡妇了,你还有脸在这里装什么黄花大闺女呢!我呸!整天就知道勾着一群汉子,跟苍蝇围着(哔——)似的围着你,还不是想挑个能弄得你痛快的,勾到屋子里好好弄你一番!”
“陆秀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什么‘三年不娶’,恐怕就是因为被你勾到了一个被窝里去,才不肯好好娶婆娘的吧?!陆秀才都被勾住了,再勾引个丁屠户,还不是小菜一碟?”
“哼哼,说不定啊,是两个奸夫都想跟你困觉,一时聚了头,赌气打起来了才弄出了人命唻~哎呀,我就说你是个@¥%¥¥#@¥#%.......”
郑县令面无表情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打断了赖二家的污言秽语:“赖张氏口出秽言,扰乱公堂,来人,掌嘴五十,给她好好洗洗嘴巴。”
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嘴声之后,张氏的脸肿成了个猪头,终于老实了。
郑县令看着堂下被吓成了鹌鹑的几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幼娘本来被张氏气得满脸通红,此时心情也平复下来。
她想了想,又咬牙叩首道:“青天大老爷明鉴,小妇人绝无不守妇道之举!丁屠户的的头颅为何会出现在民妇家的后院,民妇委实不知......但丁屠户之死,绝对与小妇人和陆秀才无关!”
“丁屠户身高八尺有余,常年屠猪卖肉十分孔武有力,不用说小妇人一个弱女子了,即便是与陆秀才联手,又能拿丁屠户怎么样呢?”
“再退一万步说,民妇与陆秀才不知道怎么的杀了丁屠户,那为什么不选择将尸体掩埋起来,反而剁下头颅随意扔在后院呢?这等行为,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自己是个杀人凶手吗?”
“这实在没道理啊!”
是啊,这没道理啊。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李幼娘说话条理分明,思路清晰,显然不是个脑子有疾的人。至于陆秀才,他好歹是个秀才公,就更不会做出这种蠢事了。
再说了,就陆秀才那一副苍白瘦削,一吹就倒的模样,显然是个平日里连刀都拿不动的弱鸡。若要让他剁人头颅......噫!不可想象,不可想象啊。
看客们兴致勃勃,对着陆茗指指点点,各个断案如神,媲美包青天。陆茗干咳一声,微微侧过身,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面上依然既矜持又冷静。
郑县令对李幼娘微微颔首,脸色柔和了一些,让她退回去跪好后,转向陆茗:“陆秀才,你是否也有话要说?”
陆茗平复了一下又开始紊乱的心跳,沉稳施礼:“大人,学生想问赖二和丁蒋氏几句话。”
郑县令挑了挑眉,没有拒绝,示意他尽管开口。
陆茗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扫到赖二身上,直视其双眼,赖二就不知怎么的,被他的气势所摄,竟完全不敢看他,身子也僵硬起来。
“赖二,我来问你,昨天夜里你真的是去与人喝酒了?都是与什么人一同喝酒?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时候,看到了那道‘翻墙而出的身影’?”
顿了顿,陆茗又补充了一句:“这些问题你如实回答比较好,要知道,大人只要派人查问一下,事情便可一清二楚。”
赖二的眼神又往公堂外飘了飘,随后似是定下心来,紧绷的脊背也松了松,想了想道:“我是酉时出的门,与谭金宝,谭小幺,姜老四他们几个一起喝的酒。亥时初回来,差不多......亥时二刻看到了你翻墙出来的身影。”
在“你”字上,赖二特意咬了一下,显然是强调的意思。
陆茗却像是完全不受赖二回答的影响,继续问道:“我再问你,李大嫂家并不在你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要从村子大路上绕一个弯才能过去,你是怎么恰好‘路过’李大嫂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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