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盛轩的馄饨来喽!”
于若出甫一睁眼,落秋的声音便从帐外传了进来。
冷风自门口钻入,后又被挡在外面。落秋撩开幔帐挂在床榻的两边,伺候于若出起身洗漱。
“天未亮,我就跑到福盛轩给姑娘买了热馄饨,荠菜鸡蛋馅的。”
于若出走到桌子前一看,果然,绿里透黄,还冒着热气儿呢。
于若出用汤匙捞出一个放进嘴里,皮薄馅大,混着些许的猪肉末,入嘴满口香,就连那晶莹剔透的面皮进了嘴,都丝滑软糯得不像样。
于若出回头看她,“说吧,这是要干什么?”
落秋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想干什么。”
“这不是昨天晚上因为我的愚蠢,给姑娘好一顿吓嘛,就想着给姑娘赔礼道歉。”
“哦……”于若出故意拉长了音,冷着脸道:“可就这么一碗馄饨就想让我原谅你,未免也太……”
“一周。”落秋眼睛一骨碌转,急忙道:“当然不是一碗了。”
“……”
“那两周?”
“一个月。”
“一个月!”这可是要把落秋一个月的月钱搭进去也不够啊,眼看存钱罐要破财了,落秋继续讨价还价,“三周。”
“一个月。”
落秋真的心痛了,落秋刚要张嘴就见于若出一副还要讨价还价的架势,便咬咬牙道:“那便四周吧。”
于若出吃着馄饨的手忽的一顿,望向落秋,问道:“一个月有几周啊。”
“啊?”落秋没明白于若出为何要这么问。
于若出“啧”了一声,放下汤匙站起身,路过落秋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见碗里还飘着小半碗的馄饨,落秋喊道:“欸,怎么不吃了呀。”
“饱了。”
“真是浪费粮食。”落秋嘟囔了一句,自己坐下把那小半碗的馄饨给吃了。
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于家门口,于若出看着忙活不停给自己收拾东西的落秋,道:“大哥还未与江家定好婚期,我去买什么新衣新被啊。”
落秋一把拉住要往回走的于若出,“当然要提前准备啊。”
“半月后,额……腊月十九,江沉年便要进京任职了。”
“腊月十九!”于若出听到这个时间,神色顿时不好了。
“对啊,江家没有分家,这江家老太太还在,想必多时也分不了。那江游江公子也定是要去京中的了。”
“婚期虽未确定,可也是近在眼前的,多半就这两天了。”
落秋把需要准备的事务清单拿给于若出看,“这可是请教了家中数十位妇人才收集好的呢,姑娘尽管放心吧,必什么东西都不会少。”
说着,落秋便将于若出推上了马车。
半月后进京,婚期未定。于若出心里仔细琢磨着这两句话,越发觉得不对劲。
大哥的事务再过繁忙,自己的婚姻大事他绝对不会不上心。
当初的婚约是大哥先主动提起,之后她一个女儿家不好开口问,可大哥居然也没再提。
不仅大哥奇怪,江家也是。时间如此紧迫,既不赶紧说成婚的事情,也不说退婚的事情。
于若出有一种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可又没有个什么具体的由头去让她追究。
马车行至久安街上,于若出想先去酒铺看看,便勒令马夫道:“在前面停下。”
久安街上人声鼎沸,街边竹笼里刚蒸好的包子往上冒着热气,香气随风一阵阵往人鼻子里送。
明明吃饱了馄饨,于若出胃里的小馋猫还是被勾醒了。
不远处的酒铺门前排满了长队,个个都朝铺中的酒坛子中张望着,吸吸鼻子,咽咽口水。
怎么还没轮到我!方锦望着自己前面排队的人,心里有些郁闷。
辰时吃罢早饭就来买伯酒了,本来以为她来得挺早了,结果排了那么长的队。
可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又觉得亏,无奈跟着人流一起排队。
现如今,日上竿头,阳光渐盛,还没轮到她。对买伯酒的期待早被等待的不耐烦代替。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方锦张口就道:“我要一坛子。”
酒铺伙计一听,耐心的笑着解释,“这位夫人,我们家的酒不按坛卖,您要是要一壶,我这就给您装。”
“不按坛卖?凭什么!”方锦不解,以为伙计是觉得自己付不起钱,唬自己呢。
“我买多少,你就给我装多少不就是了,我又不是不付你钱。”
伙计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方锦不耐催促道:“你快点的吧,我还急着回家呢。”
方锦这边耽误了一会儿,她身后排队的人七嘴八舌了起来催促她快点。
方锦眼睛一翻,丝毫不在乎,当即吼道:“急什么!”
见状,伙计只好叫了掌柜的出来。
于若出和落秋拿着包子到达酒铺门口时,正好瞧着王掌柜的笑着把方锦请到一边,让伙计可以正常帮客人打酒。
有伙计看到于若出,连忙跑出来招待,“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
伙计把方才的情况三言两语讲清楚,于若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落秋正要往铺子中走,于若出将她拦了下来,“不急。”
也是时候,让她好好看看这个王掌柜的本事了。
看着王掌柜给她倒茶,方锦连坐都懒得坐,“我就是来买酒的,你整那么多干什么。”
“这位尊贵的夫人。”王掌柜笑看着方锦,冲着他对面的位子伸出邀请的手。
这态度一出,把方锦不耐的怒火浇了个干净。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裙,缓慢优雅的坐下。
“首先,我要敬夫人一杯。”王掌柜很郑重的站起身,举起杯茶,“感谢您对小店的光顾,对伯酒的喜爱。”
方锦第一次被人如此尊重的对待,下意识站起身去接。
“我们小店不是不愿把伯酒卖给您,只是我们店里每天能售卖的伯酒数量不多。您也看到了,您身后还排了许多客人,我若是卖给您一坛酒,那些客人便是白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
“我们无法照顾到每一位客人,但是我们会尽可能的照顾到大部分的客人。”
“没能让您痛快的买酒是我们的错,但我还是想请求夫人的谅解。毕竟,我们若是允许顾客买整坛的酒,今天这队怕是排不到您这里,伯酒就已经没有了。”
方锦拿着一壶伯酒糊里糊涂的走出了酒铺,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满意,还忘记搬出自己是于若出未婚夫的婶母这个身份了。
罢了,待江游和于若出成婚后,可是有不尽的免费伯酒喝。
方锦欲打道回府,迎面撞上来一个人,把她的五脏六腑快要给撞错位了。
她本要张口就骂,却被一个气质不俗的美人扶住胳膊,关心道:“您没事吧?”
方锦望着于若出的脸看愣了,她从来不知道女人原来还能长成这样。
不等方锦回答,就听到酒铺的柜台前一声巨响,原是被人用力拍下了一块金子。
那人中气十足的道:“我要你们店里所有的伯酒。”
原本还对他不排队而感到不满的顾客,现听到他要买全部的伯酒,都急了起来,怒骂道:
“排队了吗你就买?”
“限量,不知道吗?没皮没脸的。”
“不能卖给他,我们排队的还没买呢?他凭什么!”
那人未看一眼身后那些人怒气冲冲的脸庞,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的取下身上背着的剑包,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身后那些人的声音便降了下去。
而后他对着台前的伙计吼道:“我说我要买全部的伯酒,听不懂话吗?还愣着干什么!”
那人满脸横肉,从脖颈延伸到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望着人的眼神似鹰隼,凶狠异常。
王掌柜闻声出现,“不好意……”
话未完,便被他直接打断,提起王掌柜身前的衣领道:“给我全部的伯酒,不然,我就杀了你。”
正在排队的顾客听到此话,讨伐他的声音小了下去,渐渐听不到了。
方锦见这架势,站着不走了。
“这这……”王掌柜哆嗦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知该如何开口。
于家酒铺限量的规矩从伯酒进入市场之时就已经定下,且不说他一个掌柜的没有资格违反。
他在众人面前解决了方锦,维护住了顾客的权益,刚树立起的光辉形象就要这么快碎掉吗?
他王家贵一把年纪了,积攒了半生的名声可不比性命次要啊!
“你不是来买酒的吗?威胁他做什么?”
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闯入,打破了僵局。
王掌柜看着从人群中走出,如仙界下凡救世的神女一般的于若出,满脸的庆幸与感激。
扈刀一开始对这个突然冒出的小丫头很不屑,却发现掌柜的看她的神情如救命稻草一般,猜测她应该是有权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于若出道:“来人,去给这个客人打一壶酒来。”
扈刀出声阻止,“欸,我不要一壶,我要全部!”
于若出勾了勾唇道:“恕难从命。”
“伯酒数量少是因它复杂的工艺,无法一次性大批量生产。但酒是一直在酿的,从未间断过。”
“限量供应不仅是为了让更多人可以买到伯酒,也是防止有中间商垄断伯酒,刻意制造高价。”
“从伯酒进入市场起,这规矩就定下了。也多亏了平缙城百姓们对于家酒铺的关照,无一人不遵守规矩。”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一旁看戏的方锦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睛。
于若出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理由为你一人破例。”
扈刀听得眉头紧皱,他不明白不过是买个酒,怎么能让她巴拉巴拉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来。
扈刀松开王掌柜,不耐的将他甩到一旁,拔出手里的剑指向于若出,“少废话,我要酒!”
掌柜的一把年纪猛地摔到地上,感觉小命都要丢半天,刚从地上爬起来,抬眼一看,于若出的颈前,赫然有一个闪着光的剑尖指着,吓得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
于若出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锋芒,问道:“为了买酒背上一条命案,值吗?”
扈刀骤然一笑,“倒是我要问你,为了维护一条规矩搭上自己的命,值吗?”
于若出也是笑笑,没答。反而冲扈刀身后的伙计道:“砸。”
扈刀一时间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酒坛的碎片混合着酒液四散开来,满屋子的酒香直冲脑门。
扈刀行走江湖,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没别的爱好,只爱酒,拿命赚下的钱都用来买酒了。
他没想到于若出的性格如此烈,居然敢砸酒,看着那浪费掉的一坛子伯酒,他真要心疼死了。
眼看对面的于若出依旧是那副平和温柔的样子,扈刀知道自己是碰到硬茬了。
“就一壶,多了没有。你若接受便接受,若不接受,全砸了,你一滴也拿不到。”
话音刚落,街头另一边出现一群急切的脚步声。
是王掌柜的差人通知了于家家丁。
于若出听到了,扈刀肯定也听到了。
在身后伙计再次举起手中锤子的瞬间,扈刀迅速转换身体位置,一脚将他踹开,有些憋屈,不情不愿的道:“我接受。”
说完,迅速拿着一壶酒在家丁到来之前离开了。
于若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顿了两秒,道:“快去报官。”
方锦站在一旁,看完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心中颇有感叹。
其中,最深刻的就是“这于家女脾气犟得很,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同时,心里又在庆幸。幸好与于若出定亲的是江游,若是于若出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她以后大概是会被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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