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嘴上虽说得狠,但到底还是挂着心。可眼下又没有人能商量,便只能派人去给乔重节递个口信,想着他回来来补补他妹妹捅出的这个窟窿。
可没成想,乔贤比乔重节先一步回来。
她还在榻上躺着,就见王妈妈急慌忙慌地跑进来:“二夫人,老爷……老爷回来了。”
李氏一把拿下额头上覆盖的布巾,直起腰身道:“怎么这个时辰便回来了?”
她觑到王妈妈欲言又止的神色,立马意识到什么,急问:“老爷是不是去芸丫头房里了?”说着一边掀开被子一边起身穿鞋。
王妈妈伸手拦住她,为难道:“老爷进去前留下了话,不叫您过去。”
李氏一下子愣住,但又不敢不听。
她在屋里急得直打转,却只敢叫人打起正堂的帘子,时不时地瞭一眼门外。
乔正回来得突兀,一时间谁也没料到,以至于他进了善芸的屋子,看见的便是满地的碎瓷残片。
他抬脚将挡了路的瓷片拂到一边,善芸背对着门帘,听到脚步声,犹以为是李氏,便道:“您来做什么?不是说让我自个儿到祖父面前领罚吗?”
她还拿乔,语气自然是埋怨嗔怒的,至于愧悔那是一丝没有的。
乔正听得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犯了错啊?”
善芸猛地转过身,乔正的官服还没有脱下,面色冷硬如铁,周身散发的气息叫她遍体生寒。
“父……父亲……”她弱弱地唤了一声。
“你母亲对你如何处置?”
“母亲叫我在房中思过。”缩在衣袖中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善芸侧首避开了乔正逼过来的视线。父亲不像母亲,没有那般好糊弄,也不会由着她辩解,到了这会儿,她心里这才生出了一丝后悔。
乔正性情刚直,直道是,犯了错就该有犯错的样子,可再一看善芸那没有半点愧悔的样子,再思及那满地的碎瓷片,眉宇间直打了个结。
“你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来时的路上,乔正心里便有了打算,如今再一看善芸这番情状,这话便也不迟疑地撂了出来。
乔正的话,善芸不敢不听,也不敢多话,闻言只得乖乖地应“是”。
出了善芸的屋子,等回了正房,乔正一见着李氏,脸色比方才对着女儿还难看,“素日里你是怎么教她的?一个闺阁里的女子哪个会去掺和这等事?谁家也没有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教养!”
几句话就将李氏的脸皮揭下来了。
屋里的下人避让不及,都恨不得捂着耳朵不听。
李氏一下子就涨红了脸,颇有些狼狈地朝下人呵斥道:“还不下去。”
屋里的下人散了干净。李氏这才有些委屈地道:“这王家又不是我领着她去的。要真说起来也怪四弟妹照看不周,她王家的地界,她们家女孩儿做下了那等丑事,偏偏还不将人看好,还唆使善芸替她送信。善芸一个外来的姑娘,在王家的地界,她又怎么能将信送出去?那还不是他们王家内宅不严,叫下人们都钻了空子。”
李氏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眼睛也亮了起来,“我说他们家不怀好意吧,不然你好端端地在衙署,怎会知晓这事,定是王家人特意递了信给你。”
乔正的怒气已经被李氏一番话带了下去,闻言皱眉道:“你家孩儿在人家府上犯了错,告知一声父母也是理当应分之事。这又有何错?”
“哼,谁不知道他们王家因为这桩事被御史参了一本,王大人都一脑门官司了,谁知他们是不是想借着这桩事将我们府上也牵连进去?”李氏原想不到这般深,她不过是话赶着话牵丝带藤地揣度着。算是能攀扯到何处便攀扯到何处,只要能将自家老爷的心思牵转走便成。
“胡说八道!两家姻亲关系,王家何须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若说前头还有几分道理,这后头完全就是胡乱攀扯了。乔正打量了李氏一眼,将话绕了回来,“那丫头犯了这等错,你就罚她禁足反省?”
李氏面色一僵,但稍缓了缓,心里便有了话回:“该掰扯的道理我也掰扯给她听了,这祸事是在王家闯的,老太爷那头也不知有没有听闻,我自己是不好自专的,便只能先将她拘在房里,等您回来一起商量拿个章程出来。”
乔正面色微霁,“适才我已经罚了她,父亲那边,就不去烦扰他老人家了。”
李氏原想着在善芸处置一事上,乔正多少会与自己商量几分,却不想他竟擅自做了决定。她当下面色便有些不好了,捏紧了帕子,“您怎么也不与我商量就自个儿做了决定?子归父教,女归母教,您这不是越了我去吗?”
“前头善芸倒是都归你教,可你教出了什么?”说了这许久的话,乔正也有些累了。官袍裹得人身上不适,他解开了腰带。李氏没有注意到,还在那儿自顾地抱怨着,他摇了摇头,去了内室。
李氏犹自未觉,还在那里纠缠善芸处罚之事。她跟着进来,那些话语萦绕于耳,乔正一天都被公事所累,这会儿马不停蹄地回来,还是给她收拾尾巴,就在李氏又一句落下,“你看三弟大小事都与三弟妹商量,你又何曾这般待过我?”
啪地一声,官袍狠狠撂在衣架上,满身疲色的乔正,不耐地回头:“善凊可同善芸这般?不提这遭事,只说前头杉哥儿他们过来,你看看善凊,再瞧瞧善芸,不知道的还以为杉哥儿他们与善凊才是姨表至亲!你再瞧瞧重节,四书五经还未娴熟,外头的私寮娼馆倒是都知道了。一双儿女成了这样子,你反倒来诘问我?”
李氏失理在先,如今被问到头上来,自是无言以对。
乔正看着她那副哑口无言的样子,心累地叹了口气,每每都是如此,总是在小节上纠缠,真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他着了中衣,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外头的丫头婆子知道乔正的起居习惯,早备好了热水。他一唤,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丫鬟便端着热水进来。
乔正刚洗了一把脸,就听外头的婆子进来报:“重节少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乔正拿着布巾擦脸,也没多想,只当长子遇着事了来找。
他正准备让人进来,却被心里有鬼的李氏拦住了,李氏说:“他是过来找我的。你且歇着,我去看看。”说罢,随**待了伺候盥洗的丫鬟几句,“将每日备的药包用热水激出药效了,再伺候着老爷烫脚。”
丫鬟喏喏应是。
出了门外,重节领着小厮候在庭中,李氏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气息急促,便知道他这是从外头赶回来的,“这又是去哪儿了?”
重节只笑笑却不回,李氏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性子,见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重节马不停蹄地从外头赶回来,可不是同李氏聊这些有的没的的闲话,他赶紧问:“您催着人叫我来,为着什么事?”
眼下善芸的处置已经落定,这会儿再将重节牵扯进来就没了必要。李氏眼睛闪了闪,搪塞道:“听说这两日你领着杉哥儿他们出去会友了?”
“大表哥学问已经有所成了,此次来京,无非是见见都城的风貌,结交朋友。这两日我将我那些同窗都叫了出来,同表哥他们耍得好不畅快。”乔重节性子大咧,李氏话题一转,他的心思便也被引了过去。
乔重节的那些同窗不是家世清贵就是人才出众,与他们结交对李正杉大有裨益,李氏自然不会说不好。
她笑眯眯地听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了一句,“不可带着杉哥儿他们出入那些娼馆花楼啊。”
“咱家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娼馆花楼只要我敢踏进去,保准我小腿便要折了一条。”乔重节没个正形,嬉笑地说完,随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李氏。
李氏察觉,疑惑地朝他望去,“怎么?”
“母亲,这个……宴请自是我来做东,虽说是为着大表哥他们,但您也知晓舅父他们……所以您看——”他衣袖一摆,露出了腰间的藏青色荷包。
这下李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赶人,“明儿叫人给你送过去。你也回去歇着吧。”
乔重节没料到这趟意外之行还有这等收获,正暗乐之余,还没等往回走几步,就听后头李氏又招呼来了一句,“你也不要拿这起子事做由头误了自个儿的课业,小心回头你父亲寻你的不是!”
终究是母子连心,乔重节的那点花花心思还没泛滥便叫李氏借势打了下去。
乔重节无趣地撇了撇嘴,心里再不愿听这些车轱辘话,但银子还没到手,于是乎便只能回头应承下来。
等他出了院子,守礼眼看着这路的方向不对,不免急呼:“少爷,这不是回咱院子的路啊……”
“谁说我要回自个儿院子了。”乔重节懒洋洋的声音随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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