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沧烟沉默了片刻,而后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这下纪路舟也觉得他们俩人之间弥漫一股莫名的尴尬,他想他果真是个很差经的人,总是把事情弄到最差的程度。
俩人就这么沉默地往前走,气氛一度低下,这让过往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八卦性地瞧上那么一俩眼。
直到进了餐厅,喧杂的热闹声让俩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只是宁沧烟为了照顾纪路舟的信息素应激症,特地开了个小包厢。于是在密闭包厢中,那种尴尬气氛又在俩人之间弥漫开来。
只是俩人的尴尬各有不同,又各不互通。
宁沧烟觉得喉头有点紧,不就是喜欢上了一个被标记过的三A级omega嘛,纪路舟本身就长得好看,即使是在病弱的模样,刚刚也有不少人向他投来好感的眼神,更别提自己曾经见到过暖如阳光,天真烂漫的小少爷模样的他,再说了自己和他的契合度那么高,产生一点儿好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心想: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个什么劲儿,反正自己和纪路舟又没有可能。
而且宁家是绝不可能接受一个被标记的三A级的omega,他与其在这儿纠结尴尬,还不如享受这一小段时间的暧昧,虽然这暧昧可能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但纪路舟除了仇寒沙这个有着标记关系的alpha外,最亲近的就是他这个alpha了。
反正也只是玩玩而已,他亏不到哪儿去。
宁沧烟逐渐把自己说服,看向纪路舟的眼神也不再闪躲,于是拿起菜单开口问道:“想吃点儿什么?”
纪路舟可不知道宁沧烟的想法,只知道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不高兴了,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宁医生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那怎么行,今天是我带你出来的,勉强算个东道主,当然是请你吃你喜欢的东西了。”宁沧烟把点单的iPad给他,“而且你不要宁医生宁医生的叫,在那里听着还好,出来之后听到这个称呼后总感觉不舒服。”
尤其是自己确定对他有点儿不可述说的心意后,他就急于想摆脱宁医生这个生分的称呼。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纪路舟并没有接过iPad,手一直搭在膝盖上,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着抖。
宁沧烟脱口而出,“反正不是先生就行。”
此话一出,俩人都有些发愣。
宁沧眼看了他一眼后又匆忙移开,移开后他又觉得不太对劲,这么做好像那个搞地下情的,但明明他们俩什么事情都没干,甚至这个暧昧的箭头还是单向的。
纪路舟扯了一抹笑容出来,就好像没听到宁沧烟那番话一样,只是觉得后脖颈腺体那处又在发疼了,疼得让他想不了宁沧烟的眼神变化是什么意思,也很容易从曾经自以为的甜蜜回忆里抽离出来。
见他依旧没有要接过iPad的意思,便也作罢,上下划拉着屏幕,随意地开口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纪路舟沉思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喜欢的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听不出一点儿情绪波动,但这么平淡的语气却让宁沧烟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试图从自己的脑海里找出一点儿关于纪路舟喜欢吃什么的记忆,但搜寻了一圈之后连个末尾都找不到。
在那个地下室里,纪路舟就像是坠落的太阳,自身的光芒就像是一层云般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就消散了。
宁沧烟本着一个医生的态度,只点了一些比较清淡的饮食。他有注意到纪路舟是在等他拿起筷子夹菜后才拿起筷子的,而且如果他没有动那盘菜,纪路舟就绝不会伸筷子,甚至在他停下的时候也放下了筷子。
宁沧烟看着他,他也看着宁沧烟。
只是这一次是纪路舟先移开了视线,乖顺地低下头,似在认错。
他这一低头,后脖颈处肿胀的腺体就暴露在了宁沧烟的视线里,让他的喉头一紧,体内的信息素似乎在叫嚣着什么,但下一秒他就在那脆弱的腺体上找到了根本不属于的他的痕迹,这让他有种领地被冒犯的感觉,再结合纪路舟刚刚那番乖顺得有点离谱的举止,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你就不能吃点儿东西吗?”
纪路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我刚刚不是在吃吗,宁医生?”
宁沧烟本来就有火,看着他这个有些假的笑容,火气又大了几许,直接把筷子摔到桌子上,吼道:“别叫我宁医生!”
其实宁沧烟吼完之后就后悔了,看见他被吓得抖了几下,他面上带着点笑容余韵,但眼神确实不可磨灭的悲伤。对上那双好看到难过的眼睛,他心中的火气被浇了个熄灭,但无处抒发,只能烦躁地搓了几下头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只是心情不太好,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纪路舟浅浅地摇摇头。
“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拘谨,这里不是庄园的地下室,我也不是仇寒沙。”宁沧烟低下声音说,“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怕我。”
纪路舟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您是alpha啊。”
“alpha怎么了,alpha就不能和你......”宁沧烟紧急闭口,然后生硬地转了个弯,“就不能和你平常相处吗?”
“可是我会疼啊。”纪路舟想了下,说,“沧烟,如果我不乖顺,不顺从,不听话,我就会疼。我虽然不那么怕疼,但疼久了还是会很难受。”
宁沧烟这才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握成拳,突出的骨节即使在暗处也显得苍白,一根根冒出来的青筋在显示着他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再看那腺体,比起出门时他的腺体已经肿大了一圈。
本来丝巾还能遮挡住,但现在只能遮住一半儿,即使他现在没有低头,宁沧烟依旧能看到那腺体,只是窥见一点儿,便觉得恐怖,那腺体泛着不正常的红,而且目测有一个小女孩儿拳头那么大。健康的腺体不应该泛红,而且也应该是小孩儿俩个指节那么大小。
纪路舟如此反常的腺体说明他现在极力忍耐着疼痛,这种疼痛他无法想象,以前有个病人的腺体只是肿大了一圈就疼得哭天喊地的,更别提纪路舟这么不正常的腺体了,而他刚刚居然为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领地而冒火。
“你要不要......”宁沧烟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这短暂的外出时光几乎算是纪路舟偷来的,这次回去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了。
纪路舟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有一些泪光在闪烁,那是被疼出来了。
宁沧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开口问道:“怎.....怎么了?”
纪路舟沉默了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沧烟,你知道的,那个地下室太冷了。”
宁沧烟只觉得心尖被猛地一抽,有那么一瞬间都想伸手抱住他,将他搂在怀里好好安慰,当手都伸出后那一点儿残存的理智才把拉了回来,眼神里写满了心疼,“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晚些再回去,再晚一些。”
纪路舟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神色虚弱地点了点头。
宁沧烟不知道,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的alpha又怎么会知道一个被抛弃了并且被标记的omega在没有信息素的地下室度过一次又一次的发情期有多冷。
即使他是一名医生,也不知道只是一点儿外来的信息素,就会让一个腺体脆弱的omega疼得死去活来。
可是这些疼却让他感到格外清醒,能碰到那点儿阳光就已经是奢侈了,他一个没用了的三A级omega又敢奢望什么呢?
或许是湖边的阳光太过温暖,那些一直没有述说的话好像找到一个可以释放的理由,微风拂过,他微小的声音被埋在了风里。
可宁沧烟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落在纪路舟的脸上,在他的眼睛了看到了波光粼粼的睡眠,还有因为疼痛而露出的青筋。
即使纪路舟没有转头看向他,但他还是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说,我就会听。”
他觉得纪路舟眼神好像在他说出话的那一瞬间亮了好几分,比餐馆里的他的眼睛漂亮了许多。只是很快那双亮神的眼神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额间不断冒出的冷汗。
纪路舟浑身发着抖,整个人难受地蜷缩起来,背弓紧紧地低着轮椅,本就纤瘦的脖子因为弓腰,一颗颗骨节的凸了出来在温暖的阳光却泛着冷光,就像是被猛兽困住了般,无法逃脱。
宁沧烟用力地晃了晃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一点儿,但他只如在芦苇上没有停稳脚根的鸟,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神识却被疼痛牢牢禁锢着。
“我靠,哪个omega这么放荡,大庭广众地就散发信息素,还要脸不啦?”
“嘶,这谁家omega的信息素这么香甜,这咬上一口不绝了。”
“草,能不能管好自己的omega,恶心死了!”
“你们这些alpha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信息素?!别一个omega的信息素就能勾起你们那下流的想法,我都报警了哈,都别动歪心思!还有,里面的那个alpha能不能安抚下你的omega,这么外泄信息素也不是一个方法。”
悉悉索索的声音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更有些alpha外放出引诱的信息素,这让纪路舟身体各处的疼痛更加剧了,就像是有数不清的猛兽在啃食着他的腺体。
疼痛之余,他还有心思在想,他不明白为什么先生喜欢咬他的腺体,每一次咬的时候都恨不得咬碎再咽下去。
明明腺体的味道那么差。
腺体就像是没有做好的鸵鸟肉一般,又酸又涩,咬进嘴里的那一刻血液喷涌而出,滋得一身在口腔里散开,它还会卡在嗓子眼里,需要往下吞咽好几下才能咽下去。
难道是因为他咽下去的是alpha的腺体,所以味道才这么恶心得让人难以忘怀。难道就因为他是三A级omega,所以他的腺体才要美味一点儿。
他不理解,为什么是他。
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在这种疼痛之下,自己还会出现类似发情的情况,他真的觉得自己的恶心透了。
他要的真的不贪心,他只是想要一点儿树下的阳光,一点儿就好,让他别这么冷了。
意识快要涣散间,他听见宁沧烟一声怒吼,“都给我滚开!”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直接包裹住他,神经被猛烈拉扯着,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之前似在身上啃食的信息素被一股强大的信息素驱散,取而代之是不加控制的吞噬,身体里的信息素在本能地对抗着这股外来的信息素,俩股强大的信息素在他体内对抗着,叫嚣着,撕咬着。
纪路舟最终承受不住这俩股信息素的对抗,“哇”地一声,血吐了出来。
血在宁沧烟的手掌渲染开了,即使很小心地散发一点儿威胁性的信息素,可纪路舟的身体依旧承受不住,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瞥眼一看,看见的无法直视的红肿腺体,从腺体里散发的柠檬味的信息素带着浓厚的血腥味,让人闻了直反胃。但他却忍不住地将手覆了上去,怜惜地抚了抚已经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宁医生。”纪路舟疼得已经说不出话了,需要宁沧烟侧耳仔细地听才能听到。
“嗯。”宁沧烟不敢收回自己的信息素,一旦自己的信息素撤了外面如狼似虎的alpha冲进来会立马地将纪路舟脆弱的腺体撕碎,但又不敢放太多,怕纪路舟太疼,所以他只敢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外放,同时又在往里收。
纪路舟有些费力地抬起头,顿时宁沧烟觉得耳垂上沾染了他嘴角的血迹,一下子没控制住外放的信息素有些多。
还是纪路舟的一声闷哼才把他从浓度高的信息素里拉回来,把自己的信息素往里收了收,他听见纪路舟十分费力地说:“带我回......去吧......”
宁沧烟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没想到是纪路舟先提出回去的想法,一想到那个阴冷的地下室,他喉头也有些哽,“你知道的,回去了之后就出不来了。”
他承认,他是存着带纪路舟远走的想法,即使这个想法形成的时间只是在今天。
纪路舟对他凄惨一下,“可是,我......我想活下去。”
宁沧烟沉默了,以纪路舟的身体状况,少了仇寒沙的信息素他很快就死去。
“小舟和我说,只有活着才......才能看到阳光。”纪路舟说,“我答应过她......要去她......给她过四岁的生日,我......不想......再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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