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蓝颜祸水

好在闹腾了半日,公主终于想起来被遗忘的慕斯蛋糕,忙唤:“莲儿,莲儿?”

莲儿应声,公主便问:“到底怎么样?你还没有说。”

莲儿看了看蛋糕,看了看公主,看了看陆远生,最后看了看贺少敛。

此一时彼一时。方才么,陆二姑娘还是公主的对头,可现已是景王几乎亲口承认的未过门的妻子,这么一来,与公主的敌对关系也并不怎么重要了,毕竟自古以来小姑子与新媳妇的关系也有许多坏的。

景王与公主,莲儿竟一边倒地选了景王,道:“陆娘子手艺奇巧无比,这……”

陆远生提醒道:“慕斯蛋糕。”

莲儿续道:“这慕斯蛋糕入口香甜,内里口感变化无穷,清新可口,甜而不腻……”

公主打断她:“行了行了。”

她看样子似乎很不服气,“你又能说出多少词来,全部堆砌上来夸赞这个糕点,也不觉得浪费。”

顿了一顿,终究是无法拉下面子来说自己也要尝一尝,道:“你是看她有人撑腰了,所以乱说的罢。我才不信这么丑的糕点能好吃到哪里去,我是不会吃的,长安没有这东西是长安的人的福分。”

莲儿脸微微红起来,不再说话了。陆远生感慨,这公主倒是对她的人十分了解,一针见血到这个程度。

可是这么贬低她的成果,就并不可爱了。

陆远生转了转眼珠,面上摆出一个顶和煦的笑来:“莲儿姑娘谬赞,我也不过是有个好师父,或许连他一两分也没有学到。但既然不是那么难以下咽,正好今日景王殿下也在,不若也尝个新鲜。”

说着,打开那盒子的下半层,赫然露出好几块这样的糕点来,只是不全放的糖渍嘉庆子,还有些其他的甜食。方才莲儿只动了最上层,便觉得只带了这么一个来,此时全部铺展开,更显得诱人些,丑点也不妨事了。

公主一见,立时拧眉,“你!”

陆远生顶和煦、顶端庄地笑道:“我怎么?”

公主泄了气。公主气伤了。公主妥协了。

打了这么一场小小的胜仗,陆远生才在心里真正笑起来,面上的笑容也真心实意了几分。

开玩笑,这么一个傲娇的小鬼,她还拿捏不了了不成?

反正此刻她也动不了她。与其讨好她,还不如展现出“就是喜欢看你打不过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起码舒心。

贺少敛见了陆远生与自家妹妹之间没有硝烟的战火,倒是很难得地露出一个客气以外的笑,道:“能尝到陆娘子亲手做的点心,是某之幸。”

陆远生照例客客气气地有来有往了几句,不外乎是些“哪里哪里”“殿下赏光”一类的客套话。君子太君子了也就有这么一点不好,客套话要说上一箩筐。

为了尽快结束这毫无意义的相互吹捧,陆远生决定立马操刀,奉上一块慕斯蛋糕:“殿下请吧。”

贺少敛收下,十分君子地品鉴起来。他们这的人崇尚食不言寝不语,陆远生终于松了一口气。

眼看还有很多,她给陆婉凝也切了一块,她却摇摇头,目光很复杂。

陆婉凝不吃,她端在手上,本来预备自己吃,看了一圈,发现还有个人没给,便伸手递过去:“大人可要尝尝?”

贺行之的眸子略动了一下,却没说话,也没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贺少敛注意到,正要去给她解围,却看她突然将手收回来,“啊,给你换一块。”

于是又重新拿起匕首,另切了一块蜜饯橘子的,复又递过去,“可以了,大人,尝尝?”

贺行之这次接了。

他接过,也先不吃,沉默片刻后,问:“为什么要换?”

陆远生没听明白:“什么?”

“为什么要换?”他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又指了指被她放下的那块嘉庆子的,眼中已然冒出一丝怀疑。

为什么要换呢,自然是因为贺行之从来不吃嘉庆子,橘子倒还吃些。但贺少敛爱吃,圣上每每招待他二人都会有这道零嘴,也不管贺行之会不会吃。

圣上就是这样,贺行之尽管能与他顶嘴,但却不能站起来大咧咧地说:“你这拿的我不喜欢,给我换掉。”

但他向来也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嘉庆子只是放在盘中,一点也不会用,所以有心之人只要注意他一点点就会发现他并不爱吃这东西。

阖宫上下竟也无人发现。就连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弟弟贺少敛,也并没有察觉。

陆远生推测大约是他每次都照单全收,而贺少敛也并不是一个盯着人家吃完零嘴的闲性子,他太忙碌了,当得上一句日理万机。所以,到底是旁人都不上心,还是他太神秘莫测,她一时间判断不出来,只是明白他不在意这些,或者,懒得搭理。

但此刻他是个遮了面的大人,又不是贺行之,此举似乎真有些突兀。陆远生思考了一下,道:“因为我想吃那一块。”

这话博得了贺行之真心实意的一个笑。陆远生下意识摸了摸脖间,只摸到一手毛绒绒,才想起这是衣领,伤都被阿莺遮完了。

公主看着陆远生这么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就是不问她,觉得很不舒服,又觉得实在丢脸,无话可说,便往塌上一坐,很愤怒地翻了个白眼。

“公主,幼妙带了些字画来,若是公主不嫌弃,还请一起赏玩。”陆婉凝十分适时地上前去挡住她的表情,以免她又被贺少敛教育。

公主见了她,脸色终于是好起来了一些,又兼终于有事可干,于是狠狠地从鼻子出了一口气,故意大声道:“好啊好啊,阿兄也来看看吧。”

这话似乎正如了陆婉凝的意,她的双颊一下子红起来,眼眸虽仍然低垂着,却不时往旁边瞟,是在看贺少敛。

陆远生想起来,这画本来不是给贺少敛准备的,可谁知道贺行之今儿这个样子露面。像所有人都没发现他不爱吃嘉庆子一样,所有人都没意识到那就是他,即便他的掩饰那么拙劣。

当然,电视剧效应不算,毕竟贴了个胡子就能让美娇娘变成八尺男人,戴了个口罩就不认识亲哥也很正常。

她在一旁看着这个热闹,一边在心底默默感慨,若不是她横插一脚,这对男女倒的确是才子佳人,两人都对字画这样有兴趣,必能聊到一块去。

再说,陆婉凝似乎也很喜欢贺少敛。

等等,陆婉凝喜欢上贺少敛了?

陆远生这才反应过来她本应该是贺行之的未婚妻,怎么见了贺少敛一面就这样了,crush来的这么猝不及防吗?

她又偷着看了一眼端着橘子蜜饯慕斯的人,还事不关己地倚着柱子端详着蛋糕,对自己未婚妻对弟弟的殷勤全然不顾。

陆远生一时心情十分复杂。一是为了陆婉凝这么迅速的恋爱,她想起一句话,一见钟情其实都是见色起意。贺少敛长得的确很正,虽不是特别在她的点上,但似乎很在长安各娘子的点上,尤其在陆婉凝的点上。这就是所谓蓝颜祸水。

二是为了她悲惨的任务,如果不是为了找死,她是怎么样也不会在陆婉凝和贺少敛之间横插一脚的,她还要为他们摇旗呐喊。可是现下的状况却十分难扭转局面,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陆婉凝不要嫌弃一个未来很快会死了老婆的贺少敛。

三嘛,就是为了贺行之。这么一个传说满长安、无欲无求无所需的王爷,居然十分可怜,巴巴儿遮面进宫,结果连自己亲妹妹也认不出来,还在他本人面前说了一箩筐他的坏话。是以陆远生难得地对贺行之有了一点好脸色,大概是源于母性光辉,与那看破一切的怜悯。

毕竟她已经从系统得知了他的结局,常常把自己当作戏外人来看待,这个人外表如此光鲜,容貌甚至称得上招蜂引蝶,内里却如此孤单。陆远生一向对美强惨角色很怜爱,只是暂且不知道强在哪里,但长安的人一向觉得他很强。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传闻,明明是贺少敛勤奋刻苦、贺行之迟到早退,民间却隐隐传出贺行之才是手握重权的人。安信候看了朝堂上圣人待翊王的态度,自然是不信的,可传闻却愈演愈烈,到了分为两派的程度。

一派自然主张贺行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并不干什么正事,平日里也就是喝喝茶看看戏,至于为什么没有美人在侧红袖添香,大抵是他眼高于顶,还没寻得心仪的美人,或者私下已有许许多多的美人也未可知。

另一派坚信贺行之绝非面上看起来如此闲散,只不过隐藏实力,韬光养晦。像他这样喜怒难辨、耍弄人是一把好手的人,的确容易被人误解成酝酿着大秘密,因为这样的人怎么看怎么有两把刷子,即便说他有绝世功法也会有人信的。

陆远生想到这些天她混入集市中听说书人与姑娘小子们讨论得有多么多么激烈,又想到系统所说贺行之孤苦无依的一生与悲惨的结局,一时爱怜之心不免多了几分,就去找那抹斜倚在柱上的身影。

但那人早已经不见了,案上搁着那碟橘子蜜饯慕斯,他一口也没动。

正在发呆,贺少敛一干人的谈论声远远传来,虽在同一屋中,却像天边一般。见她一直不动,贺少敛十分贴心道:“陆二姑娘有何见解么?某倒认为这留白算不得不好……”

陆远生木然地转过身,看着他们对着一幅画口若悬河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第一次感受到了贺行之的惜字如金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品德。

好容易笑着搪塞过去,眼看他们就要从上古画作谈起,陆远生忙忙地寻了机会开溜,只说你们不用管,继续,继续。

因着在屋里闷久了,公主宫中熏的香固然好闻,浓了也有些头疼。一出来,风一吹,耳畔没有了众人对画作、作者、创作背景和一干被拉扯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廉洁忠良故事,顿觉神清气爽。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上次被陆婉凝丢在宫中,到底还是慌张。这次摸清楚了路,就能在撞见什么人的时候更快地躲起来,实在不行,也有个合理的理由,说是公主和景王的客云云。

这么一想,陆远生的心情更加好起来,正欲逛时,陡然一个清朗淡漠的声音落下来:

“你在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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