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江霖正准备抽柴火做饭，就看到乔小桥拿着一包东西出来，看着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我出去下，做好饭，你要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欸，这个时候了，还要去哪里？”江霖拦住他。
“也没什么，不是道说横死之人是阳寿未尽的人，可能感觉不到自己死了，会一直逗留在死去的地方，所以每次也会去那边给田家爷奶和小叔烧点东西。”
“那我也去。”江霖把手中的柴火往墙边一丢。
“行啊，走吧。”乔小桥想着家里也没事，一起就一起吧。
两人往镇上的方向走了一段时间，遇着一个岔路又往北去，一路上，江霖算着都走了快大半个时辰了。
“还没到吗？”两人走的不算慢，江霖感觉身上都走出汗了。
“快了，过了前面那个堰就到了。”乔小桥抬手给他指了一下。
“这是哪边的地啊，这么大啊。”江霖看着道路两边的地，也是才翻过的样子，远瞧着零星还有几个人在里面侍弄。
这两片地是真大，都看不到别的村子，不像乔家村，到地里一看，前后左右的村子，就是远点的也能隐约瞧见。
“就是田家村的，他们这是个大村，有乔山村几个大了。而且不像我们那，往上三四代才在这里扎了根，人家那不知道多少祖辈传下来的了，可不大吗。”
这个堰有点高，江霖爬过了，才发现后面就是一条河，过了桥应该就是田家村了，错落有致一大片的房屋，确实有很多人家。看着桥上那看起来明显是后加上的栏杆，想着就是这个桥了吧。
“来，走这边，小心点别摔倒。”乔小桥没带江霖过桥，顺着桥边就下去了。还未下去，正好就遇着两个人上来。
“表婶今年来的晚啊，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呢。”乔小桥伸手，给上来的二人搭把手。
乔小桥口中的表婶看着和婶娘年纪差不多，人很爽利，瞧着身体也硬朗些。
“小桥啊，这再不来，还不知道能来几次呢，这不是我那小儿媳，昨天突然发动了，忙忙活活的，就现在才来。”
“恭喜啊，那表婶可得偿所愿了。”
“是啊，这丫头出来可白净呢，虽说突然提前了几天发动，可还顺利呢，没让她阿娘吃什么苦头。”
江霖看着那妇人虽然抹着眼泪，但看着很是高兴。
“那这孩子懂事啊，提前出来两天让长辈们能立马知道，还没让嫂子遭什么罪。”
“是啊，谁说不是呢，好了，你快去吧，不耽误你了，你那离得远，回去的时候慢点，别摔着了。”妇人听着乔小桥说的，整个人乐呵呵的。
“行，表婶表哥你们路上也慢点啊。”
下去的地方虽然陡了点，好在天冷以后天气干燥，水下去不少，下脚的地方并不湿滑。
到了地方，江霖看着地上已经有了三四堆纸灰，有一个还在冒烟，想来应该是那位表婶刚烧的。
“这些都是……”
“嗯，四五家，都是勤快的人家，十几口子，没一个留下的。”
乔小桥也选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一样捡起一根小木棒画了个圈。
“刚刚那表婶他们也不在田家村住了？”江霖看着他们是从堰上往西边去了，没过桥。
“不是，他小儿子是给人当上门女婿去了，刚不说表婶小儿媳才生了娃娃吗，这两天应该都在那边帮忙了。”
“那我们等孩子满月要去送礼吗？”江霖来了兴趣，他还没吃过这种席面呢。
“不用，表婶是婶娘的表嫂，但是是在村里的称呼，不算正道亲戚，没有这些礼上往来的。”
“哦，这样啊，不过这个表婶人还挺好，得了孙女也这般高兴。”江霖瞧着刚刚那位表婶，说起这个刚出生的孙女，是发自内心的喜欢高兴。当然江霖并不是觉得男孩比女孩哥儿好，只是听说乡下很多重男轻女轻哥儿的，更有甚者可能出生直接就丢掉了。别的不说，就他们家医馆门前也是检过不少女婴小哥儿的。
“那是，表婶本身就是的爽利人，她家里的孙子孙女，她都喜欢，况且也不看看她小儿媳像谁。”
“像谁啊？”江霖被勾起了好奇心，催促的问道。
乔小桥打开包裹，拿出冥衣纸钱引着，才慢慢道。“像表婶的婆婆。”
“什么！？”江霖非常不解，自古婆媳难相处，虽然也有很多相处好的，像他阿娘嫂子这般的。但更多的是十年媳妇熬成婆，难不成表婶是找个和婆婆像的来伺候自己，但是她儿子又是人家的上门女婿。
乔小桥看着江霖脸上乱七八糟的表情，忍不住敲了下他的头。“你在乱想什么呢，表婶嫁过来时，她婆婆已经不在了，有个小姑子才刚两岁。虽说是姑嫂，但表婶是当女儿一般养大的，只是当时一起没了。”乔小桥点了点地。
“听婶娘说起，她小姑子那时都快出嫁了，但人懂事，只是想着出嫁前多帮家里做些事。”乔小桥可惜的说着。
“说起来，表婶小儿子是这一大家子里最像他公公，当时年纪到了相亲情的时候。死活别扭不愿意说，被表婶气的擂了一顿，才说有看上的姑娘了。只是姑娘兄长没长大，如今家里就她一个，是要留家里的。怕表婶不愿意才一直不敢说。好在表婶是个开明的，说要是人家愿意，请一起先看看。表婶是没见过她婆婆的，但请来作陪的长辈认识啊，觉得这姑娘和她婆婆至少七八分像。表婶当时就同意了，还给封了厚厚的礼，一起陪过去了。”
乔小桥停了下，才又继续道。“后来表婶和婶娘有次偶遇，悄悄的跟婶娘说过，说这么相像的人，能不能生出来一个，像她养大的那个姑娘呢。”
江霖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那一场雨可是害了几家人。
“不过人家现在挺好的，这今年双喜了，春天才得了个重孙，四代同堂呢。”
“四代同堂？那，那表婶芳龄几何啊。”
“芳龄几何！？哦，表婶年纪啊，具体不知道，应该比婶娘大个十岁左右吧。”
“啊！？”江霖以为表婶和婶娘年纪差不多呢。
乔小桥懂江霖的意思。“呵，人家那叔伯兄弟可是个人，娘家又有人照付，可不比婶娘糟了那些罪。”
“噢”
“行了，走吧。”乔小桥拨了拨看没有火星子了，就拿了东西起身了。
上来后，江霖以为就回家了，结果乔小桥叫住他，往桥那边去了 。
“怎么了？”江霖问道，却不见乔小桥答应，只见他走到桥头一边，又从怀里掏出来什么。
江霖走近才看清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一叠彩色小衣，小巧精致。
乔小桥低头没看到有树枝，便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这是！？”江霖不解，看乔小桥不语，他竟在这小衣里看到叠的褓被一样的。
乔小桥站起身，看着那剩下的一丁点火焰，才开口道。“这啊，是给我大侄子的。”
“嗯！？”
“在有胖胖前，三姐还曾有过一个孩子，不过怀着七八个月，没生下来。”乔小桥停下，咬着牙缓了口气才道。“虽然被赶出来了，但是婶娘爷奶在的时候对她还不错，每次祭祀不曾落下。那年清明婶娘身子有些不如是，是三姐带着三哥来的，找了辆牛车过来，想着七月很稳了，正好也给长辈看看。结果给姥太们烧完纸过来，等三哥下去烧完纸再上来，三姐就躺在血泊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乔小桥转向江霖，抬手一比划。“那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在肚子里就没了，出来还是温热的，就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凉了，你知道吗，三姐第一胎养的仔细，那孩子浑身肉嘟嘟的，她眼睫毛可长了，是个女孩，可漂亮了。”
江霖忍不住也哭了出来，搂着乔小桥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怎么会这样。”
“三姐是被人推到的，被她的小嫂推到的。你说是不是报应，她大伯那一家，儿子意外也溺死在这条河，孙子没到十岁便夭折了，现在也不知道，是害怕搬哪里去了。她二伯家一家老两口也病死了，就剩这个哥哥快三十了也没个孩子，那天看到三姐回来，又听别人说看三姐的肚子像是个男孩，说他们两家是遭报应了，田家这偌大的田产最后还不是要还回去的。那个疯女人就跟失心疯似的跑祖坟骂了三姐一顿，三姐不愿理会，拉着三哥走了，没想到后面她……你说我当时怎么没劈死她呢。”
江霖感觉乔小桥在发抖，又抱紧了些。
“天可怜见，好在三姐没事，我们开始以为三姐是不小心摔着了，没想到她醒来说有人在推了她，我都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就觉得我拿着斧头在劈什么。”
“三哥，三哥没拦着你点。”乔小桥的力气，家里其他几个女人也拦不住。江霖觉得那人该死，但想着要是乔小桥真的大庭广众之下把人砍出个好歹，他也要遭罪的。
“三哥，三哥和我一起砍呢。”乔小桥低头看着他说的很认真。
江霖张张嘴，心想也是，那是他的老婆孩子啊。
“不过村长大哥带人跟过来了，他一怕我们真的把人砍个好歹，不好收场，但东西可以随便砸，随便砍。二也怕田家村人多，我们再受欺负。不过他这村里知道他们的，谁愿意惹这身腥，就是他们村长，也心虚的没过来。”
“嗯！？”江霖有些不解，
乔小桥撇嘴讥笑一声。“哼，当初要是没拿什么好处，他这当村长的，婶娘家的事会没有一丝言语，就任他们这样做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江霖说着，突然一顿，想到什么。“那天去镇上，路上遇到的那个女人。”
“是她，看起来她终于得偿所愿，希望她生个儿子吧。”
“他们这样，你还想随他们的愿啊。”
“不然生个女儿哥儿的，在这样的人家得多遭罪啊。”
“按说这样品性，发现老婆不能生，肯定就直接休了，他们居然还真过了这些年。”江霖哂笑一声，不大相信。
“那女人娘家兄弟也多，但是不大管她。直接过来说了，只要不把人休回家让他们丢人，怎样都不管，不打死就行。但是要是把人休了，让他们丢了人，那他们保管搁三五天就过来一顿揍。”
“天啊，这都是些什么极品啊。”
“谁说不是呢，好了，我们回去吧。”乔小桥抹了把脸，拉着江霖就往回走。
“家里，还有剩彩纸吗，我也想给我小侄子叠几个小衣。”江霖走着走着，心酸的想着自己那未出世的小侄子，大概也是七八个月了。
乔小桥闻言咽住了。“你都不知道他落那里，随便烧没用的，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那好吧。”
“我们跑起来吧，这马上天就黑完了，今天新月弯弯的，也不亮堂。
”
“嗯嗯，”
两人松开手，跑了起来，一路大跑带小跑，后面江霖跑不动了，乔小桥又拖着他走了一段，回来一算也用了小半个时辰。江霖气喘吁吁的想着，都不知道婶娘当时那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两人到家，天也黑透了。
“晚上吃什么呀？”
乔小桥说了这些话，想起这些事，心里涨涨的，有些没胃口。开口想说他不吃了。才张嘴，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咕～”
“咳咳”乔小桥摸了摸鼻子，“活点面疙瘩，放把菜干吧，我来做。”说完率先进了锅屋。
晚上二人洗漱完，乔小桥从枕下摸了个东西递给江霖。
“那店里的纸也太贵了，次等的都要五文一张，我看和草纸也差不了多少。就留了一叠，你没事拿它写字吧。”乔小桥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他连最差的写字纸都舍不得给江霖买。
江霖接过草纸，摸摸四周的毛边，草纸大，这应该是乔小桥一点点裁成差不多大小的纸张，再缝起来的。虽然不如卖的纸张整齐，但他还是有些感动，心里涨涨的。
感动于乔小桥是这么想着他，涨涨的是因为该怎样跟他开口说，不是识字的人都喜欢读书写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