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凝烟像被打了一棍,美艳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她有些痴呆了,过了一会喃喃道:“好……好……这下可好,二爷本来就待她不一般,以后她可得骑在咱们头上了。”

怜心不太能同理她的绝望,看她失神失态,拉着她的手坐下,好言劝慰道:“何必这么紧张呢。我瞧着她也不是刁钻的人,一向待旁人也不错。二爷要宠她便宠着呗,又不影响你我什么,相必她也不会太为难我们。”

“你懂什么?!”凝烟却道,“咱们都是指着二爷吃饭的,二爷要是看重她,有朝一日她成了主子,拿捏了二爷,咱们还有容身之地么?!”

怜心提起心来:“这……这不会吧……”

陆承渊对亡妻的痴情,那可是满京城包括圣上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十年不娶,年年祭奠。那些达官贵人家中女眷听了,看看自己嫁的夫君,几房姬妾在家还要逛勾栏,无一不感怀于心,慨叹所托非人。甚至有句话传出来,说陆夫人即便死了,那也是幸福的。

凝烟却打起了精神,她是女子,女子对意中人的态度,自有旁人体会不出的敏感。凝烟觉得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好让这辆行差踏错的马车,快点回到正道上来。

***

陆承渊来到书房,传信官徐钟已经等候多时。

他的书房布置得不像文人的书房,那些四书五经都是用来装样子的,他桌上放的都是兵书和信件。

进门右手边是一间剑室,陈放着陆承渊搜集来的各种传世名剑。因为凶气太甚,平日里三面窗户遮着厚厚的竹席,面向门口这边也垂着纱帐珠帘,来人只见那一侧黑漆漆的,也不知放着什么东西。

今日却像要给这些剑都见见阳光似的,徐钟一进来就看见成排的名剑,放置在各种精雕细琢的剑台上,白玉珠帘掩映之间,格外有武将的壮阔气势。

徐钟站在那里,打量着离他最近的一把金鞘宝剑,剑柄上的篆文刻字,剑鞘上的精美花纹,无一不引起他的观赏兴趣。他有点看入神了,陆承渊走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都督。”他跟着陆承渊来到书房左侧,这里窗扇大开,外头却空无一人,卫兵都站在远处,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

陆承渊坐下来,他奉上信件:“西南土司给都督的信,大人很喜欢都督送的礼物,还说七月进京面圣时定来拜会都督。”

陆承渊打开信看了一眼,然后放进抽屉里,抬头道:“他那个小儿子到京城了?”

徐钟应喏:“是,属下陪着霍公子一路上京,霍公子前天刚到京城,属下派人招待了他,霍公子立刻就玩迷了眼,正乐不思蜀呢。”

“那就好。”陆承渊道,“小霍虽然没用,但霍名山还是麻烦的。没事起什么科举的心思,逛几个月也就罢了。”

徐钟笑道:“属下一定好好招待,不叫霍公子落第难受。”

程玉走了进来,喜气盈盈的,眼神里带着得意的神色。

徐钟往旁边让了让,程玉走到陆承渊身前,行了礼后道:“都督猜得果然不错,左少傅一听说都督回京了,吓得这几天连门都不出了,左府的守卫足足增加了两倍,当真可笑。”

陆承渊皱眉道:“他这个样子,倒让我有些怀疑了。”

程玉道:“今早左府就往宫里递了信,是给丽妃的,他若不是慌了手脚,怎么会联络丽妃。”

程玉说着举起手中的信,陆承渊看过后笑了一下,笑骂道:“蠢货。”

程玉接着道:“丽妃那边要不要接到这封信,还得都督指示。”

“扣着吧,还有下一封信呢。”陆承渊淡淡道,“有胆子刺杀我,就得做好掉脑袋的准备。”想到那夜里的惊慌失措,江夕月奄奄一息的病容,陆承渊的心更冷了,左析在他脑海中已成了砧板鱼肉。

这时徐钟拱手道:“都督,若是没有旁的事,属下先告退了。”

陆承渊答应了:“嗯。”刚说完又问了一句,“上次说泰安出了一伙流寇,你来时听说如何了?”

徐钟道:“李守备带着人围追堵截,一伙人一个不漏全部落网了,本来要报问斩的。山东按察使说其罪较轻,其情可谅,压着不让动手,说他要自己给皇上上奏章。”

陆承渊想了想道:“他要上奏就让他上,但是人得咱们自己管着,不要放到衙门大狱里。”

“是。”

徐钟便退下了。

程玉这边还要说什么,外头卫兵来报,说王管家传话,东院老夫人有话,请二爷过去吃饭。

宁远侯府分成东西两院,西边是陆承渊住,东边是陆老太太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一起住。老太太体谅陆承渊平时公务繁忙,不轻易叫他去晨昏定省的。这只是偶尔才叫一回,陆承渊也觉得自己许久没有去看望陆老太太了,就推了剩下的面见,往东院里去了。

东院原先就是侯府最繁华之处,老侯爷在时,笃信风水之说,西边那片荒凉,他就着意打理东边。

北方四合院多疏朗空阔。南方园林多小巧精致,东院却两者皆备。如今春日里,从縠纹湛湛的凌波水面上走过去,池边垂柳依依,花开馥郁。水边种着葡桃,岸边是镂孔的太湖石,石边还有许多水仙。

“这两日东府里没出什么事吧?”陆承渊问。

王管家说:“周老太太昨日来看过老太太,说了两个时辰的话。”

徐国公府也是世家,住在宁远侯府后面的胡同里。周家两个公子去岁成亲,双喜临门,年底两个夫人又双双产子,锦上添花。如今徐国公府人丁兴旺,周老太太无事可做,成日里抱着孩子东家逛西家晃,就晃到宁远侯府来了。

陆承渊嗯了一声,拾级而上。

陆老太太礼佛,院外种着一棵瑞香,院子里放着许多盆文殊兰。陆承渊走到廊下就听见里头的说话声,是曹锦绣在逗女儿给老太太看。

陆老太太的屋子里很温暖,点着淡淡的檀香。

陆承渊许久不来一次,进去时陆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曹锦绣抱着女儿在下座。蕴姐儿快两岁了,粉嫩可爱的娃娃脸长出来了,粉嘟嘟得招人疼。日光从窗扇照进来,陆老太太手里拿着绣花样子,跟蕴姐儿你来我往地扯着,蕴姐儿笑得银铃般欢快。

“二爷来了。”丫头通传道,扶开棉布帘子。

方才那股子其乐融融的氛围立刻就冲淡了,陆老太太撒了手绢,两条腿从床上放下来。曹锦绣抱着女儿站起身来,规规矩矩见了礼:“二哥。”

就连蕴姐儿也不笑了,这孩子打小就怕陆承渊,小时候一看见就哭,大些了就只是呆呆的。陆承渊在场时,她就乖巧得很。都说小孩子是最敏感的,曹锦绣知道这是陆承渊身上有战场的煞气,他这人又是手上带血的,小孩子都不喜欢的。

陆承渊给老太太行了礼:“母亲。”

陆老太太看见他喜笑颜开的,抬着胳膊招呼:“坐,坐。”又吩咐丫鬟摆饭,都是做的陆承渊喜欢吃的,就等他来了。

陆承渊在玫瑰椅上坐下,语气仍旧淡淡的,他没什么情绪时就是这副样子,脸上也没有笑的。

“多日不见母亲了,母亲身体还好?”

陆老太太点着头,眼睛亮闪闪的:“还好还好。”又问他,“前些日子去巡边辛苦了,到家后可有好好歇着?”

陆承渊一一答应了,陆老太太表示很满意。陆承渊跟老太太还是有感情的,虽然没有那么深,但陆承渊一般是不会随意忤逆老太太的。

他五岁时就丧了亲生母亲,那时侯夫人记恨他,把持着老侯爷,把他扔在山堂里,让几个年迈的婆子管他。那些人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揣摩着侯夫人的心意,故意地虐待陆承渊。

那五岁的孩子因为饮食不洁,得了疟疾,夜里打摆子,难受的死去活来,侯夫人还不让老侯爷知道,派了个走方郎中去看,竟是要活活治死他。

那时便是陆老太太瞒着夫人,去山堂里照顾年幼的陆承渊。等他好些了,又明里暗里地知会老侯爷,老侯爷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就让陆老太太照养陆承渊,直到五年后陆承渊能自己住了,才搬出了那个院子。

陆老太太问的都是些场面话,陆承渊一边回答,一边看向旁边的曹锦绣。曹锦绣对陆承渊是敬怕的,轻易不敢跟他对视线。她是内宅妇人,心里有什么小九九,陆承渊看一眼就荡然无存了。

陆承渊回过头来,问道:“三弟呢?”

陆老太太就笑着说:“他一大早就出门了。他最近认识了几个赏玩书画的朋友,迷得割舍不下,每日都是一早就不见人影了。”

陆承渊便道:“什么朋友也得他到外头去寻,不如请到府里来,我也有几个会字画的人,相互之间切磋交流一番,也是风雅的事。”

陆老太太应道:“也好,等他回来我便跟他说。”

家长里短一通乱扯,陆承渊也放松了些。蕴姐儿突然咳嗽了一声,曹锦绣抱着她摇,给她掩衣襟:“怎么咳嗽了,可是冷了?”

陆承渊就转过头来看着蕴姐儿,蕴姐儿一下就不咳了,滴溜溜的眼睛盯着陆承渊,也不转也不闪。那眼神又怕又好奇,倒是跟江夕月初见他的神色很像。

陆承渊心软了,伸手去抱蕴姐儿:“来。”

曹锦绣忙把蕴姐儿的衣服拉好,把人送到陆承渊怀里,一边还哄着:“蕴姐儿乖,二伯抱。”

陆承渊不轻易抱孩子的,也就是在蕴姐儿满月和满岁时抱过两回,蕴姐儿缩在陆承渊怀里,也不敢乱喊乱动,乖得跟条小奶猫一样。

杀人的手去抱孩子,那一身杀气自然收敛了许多。

曹锦绣知道女儿不舒服,陆老太太却觉得和谐得很。趁着陆承渊抱孩子的劲儿,便提起来她今日的真实目的:“承渊啊,别嫌母亲多嘴,你也是时候,该想想娶妻纳妾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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