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书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伸出手,带着点嗔怪地轻轻戳了戳面前少年的额头:
“臭小子,你好奇这个做什么?又不是你家娘子!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别瞎凑这个热闹。”
“就是好奇嘛……”
鹤书不轻不重地推了下沧玦,少年立刻捂住额头,瘪了瘪嘴,垂下眼,不知独自琢磨什么去了,周身散发出一股被凶了的委屈气息。
“啧……”
鹤书瞧着他这幅模样,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心却先软了半分。
他就知道,连桑黎那样万年冰封的冷心冷面之人,不过相处了些时日,就对这家伙几乎是百依百顺,指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让人无法硬起心肠。
果不其然,这就委屈上了,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也不是故意不肯告诉你的……”
他放软了语气,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新娘子还盖着盖头呢,严严实实的,我从前也没见过这位白小姐,怎么知道她盖头底下是什么样子的?你可别为难我了……”
然而,瞧见沧玦依旧微微低着头,那副“我还是很好奇但我不说”的委委屈屈小模样,鹤书心里剩下的那半分坚持也土崩瓦解。
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厅中央,那里的拜堂仪式还在继续,两位新人手执红绸,在礼官的唱喏声中相对而拜,动作庄重而虔诚。
当礼官最后一声“礼成,送入洞房——”高高响起时,他瞧见了新郎白子明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傻气十足却无比真实的幸福笑容。
鹤书不禁垂下眼眸,一丝温柔的轻笑,不由自主地从他唇间轻轻溢出,带着祝福的意味:
“不过……我觉得,新娘子肯定是好看的……”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透过眼前的喧嚣,看到了某种恒久的东西,声音轻缓而肯定:
“或许不一定有倾国倾城之貌,但在真心爱她,与她执手盟誓的新郎眼中,在今日这满堂宾客的祝福声中,在这样幸福的时刻里,天底下的每一位新娘子,应该都是这世间最美丽、最动人的女子。”
沧玦闻言,似懂非懂,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要将这个道理记进心里。
拜堂礼后新娘被两位喜娘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送往东厢布置好的洞房休息。
观礼的人群也随之骚动起来,一部分人跟着新人流向东厢,更多的则说笑着向前院已然摆开盛宴的席面涌去。
青山则随着白家的几位长辈,陪着新人一道,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鹤书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道浅红色身影,见他转身离开,几乎是未经思考,便拉着沧玦,混在尾随的人流里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一道雕花月洞门,眼见青山与白家几人走在前面,他连忙拽着沧玦,闪身躲到了一只巨大的太平缸后面,借着缸体和墙角的阴影隐藏身形。
“贺哥哥……我们这是——”
沧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隐蔽之举弄得一头雾水,话未说完,嘴巴便被人急忙用手轻轻捂住了。
“嘘嘘嘘!”
鹤书紧张地示意他别说话,随即直接施法传音,他着急的声音响在沧玦脑海中:
“小声些,别被人发现了!我们现在是偷偷跟着呢!”
他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又警惕地朝人群方向瞥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到他们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才悄悄松了口气。
“我们现在是要干什么呀?”
沧玦带着浓浓疑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鹤书被问得一怔,贴在冰凉缸壁上的手一僵。
方才完全是脑子一热,凭着一种莫名的冲动就跟了上来,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想干什么,或者说,是想跟着谁,去确认什么。
垂眸沉思了一阵,他随便想了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理由,试图糊弄住身旁这个心思单纯,应该很好骗的少年:
“咳咳……这这嘛……这不是、不是想着带你来看一看新娘子吗?虽然拜堂时盖着盖头,但送入洞房的路上,说不定有机会瞧见真容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去,又望向那群人,却发现许多送亲的家眷们都已经停下脚步,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回走了。连忙又拉着沧玦往太平缸后面缩了缩,尽力减少存在感。
“可是……”
沧玦的声音带着点无辜的茫然,
“我看不见啊……”
“……”
鹤书一时语塞,感觉自己的借口快要编不下去,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敏锐地瞥见青山并不在那些返回的人群里,忙又悄悄探出头,视线快速扫过前方,最终定在站在东厢房门口的三人身上。
正是青山、白子明,以及那位应该被送入洞房,此刻竟也站在门口的新娘。
“哎呀,我看见了,不就能和你描述了嘛!”
他赶紧顺着自己之前的话找补,随口敷衍道,同时拍了拍还蹲在身侧,一脸状况之外的沧玦,
“你且在此处守着,莫要出声,也莫要乱动,若感受到有旁人靠近,立刻通知我,明白吗?”
话音未落,也不等沧玦回应,鹤书便是一个轻巧的闪身,如同灵猫般无声地跃上了一旁的矮墙,随即足尖一点,身形便隐在了厢房延伸出的屋檐阴影之后。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好位置,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力偷听起下面的谈话来。
“先生,今日真是多谢您肯赏脸前来。”
新郎白子明略带歉意的声音率先响起,清晰地传入鹤书耳中,
“先前……先前姨母因认亲之事,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将您骗至府中,我还以为……你定然不愿再与白家有任何瓜葛了。”
“子明兄无需介怀。”
青山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如既往的从容平稳,
“此事说到底,也怪不得你与巧春妹妹。今日我前来道贺,并非是因白府相邀,或是顾忌什么血缘情分,皆是我自愿前来,为你们二人祝福。”
躲在檐后的鹤书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又悄悄探出一点点脑袋,想要看清青山说话时的神情。
他刚露出小半张脸,就感觉青山的视线似乎若有似无地要往他这个藏身之所扫来。
心头一慌,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退了半步,将身形彻底掩藏在檐角阴影之后,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
“贤弟与巧春妹妹佳偶天成,乃是天赐的缘分。”
青山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真诚的祝福,
“愿你们二人此后,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多谢先生吉言!”
白子明的声音里透着感激,他刚说完,一道陌生的女子嗓音便响了起来,音色温婉柔和,如同春溪潺潺,想必是新娘白巧春在说话:
“妾身福薄,自幼无父无兄可依,母亲又体弱多病,难以操持。先生与伯父伯母之间,虽多有龃龉隔阂……却仍愿摒弃前嫌,前来相助,圆了妾身完成出阁之礼的心愿,妾身……实在感激不尽。”
她的声音微颤,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巧春妹妹言重了。”
青山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往事,语气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感慨,
“不瞒妹妹,在下养父也已病逝,在这人间,同样无甚至亲缘系,唯意中人相伴……今日此举,于在下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慰藉?背妹妹出阁……仿佛自己参加了一场属于家人的圆满,还要谢过妹妹让我有机会体会这般温暖。”
“若是妹妹不嫌弃,此后,亦可将在下当做兄长。日后若遇难处,单凭一言,在下定会尽力相帮。”
厢房门口的三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内容无非是些感谢与叮嘱,很快,新娘白巧春便在喜娘的搀扶下,进入了洞房之中,而青山与白子明,则并肩转身,朝着前院宴席的方向走去。
鹤书见状,连忙从屋檐后悄无声息地跳下,先是快速回到太平缸旁,将还老老实实蹲在缸后,紧张得一动不动的沧玦扶起。
随后也顾不上多解释,拉着人便又一起悄摸地跟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缀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正凝神想要听清青山与白子明之间到底谈了些什么,脑海中却再次响起沧玦带着点执拗的询问:
“怎么样,贺哥哥,你看清新娘子的长相了吗?她……究竟是何模样?”
“哎呀……”
鹤书的心思全系在前面两人身上,目光紧紧跟随着青山,见他与白子明说笑,心中着实好奇两人的谈话内容,对沧玦这个问题无心应付,只得随口含糊应道,
“不就……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嘛……大抵、大抵同你的长相差不多!”
“咦,竟和我相像吗?”
沧玦并未反应过来这是敷衍之词,反而当了真,低下头,困惑地小声琢磨起来,
“可我是男子呀……”
他忽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
“对了,贺哥哥!”
[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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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结发(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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