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生对上他的双眼,还是会心脏抽痛。
但好在,他已经可以面无表情,保持理性。
这个时间段,他已经和沈怀洲认识了吗?为什么沈怀洲会叫他的名字?
时隔多年,他竟然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
不过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
当年他和沈怀洲相识,确实是在他被人欺负的时间段,之前他和沈怀洲有很长的时间都是身在同一个班级却不认识。
至于后来他和沈怀洲是怎么熟悉的,他也记得。
高二分科后分班,他成了理科班的语文课代表,在理科班里,文科向来是不受重视的学科,重理轻文,加上他在班级的人缘很差,每次收作业都会遇到阻力。
但那一次,有个学生作业没写,又不准他记名字。
他不敢欺骗老师,做事还没那么圆滑,交作业时记了名字交上去,课堂上,老师让没写作业的同学罚站,此后就和这个同学结了梁子。
在下课时,经常会被这个同学找茬儿。
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次,对方做的太过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水泼到了他头上。
水溅到了路过的沈怀洲。
沈怀洲抬起被溅湿的胳膊,看了那个同学一眼。
那个同学脸色一变,连忙冲着沈怀洲道歉,甚至想亲自给沈怀洲擦衣服,被沈怀洲避开。
“泼回去。”沈怀洲说。
林玉生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沈怀洲盯着他湿透的头发、低垂的眉眼,还有怯懦到要哭的表情,嘲讽道:“你都不会反抗吗?”
林玉生猛地抬头。
然后他就看见,沈怀洲修长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杯子,慢条斯理地拧开杯盖,一杯水尽数撒在了那个同学头上。
全班发出惊呼。
在围观林玉生被欺负时袖手旁观的同学,在发现欺负人的同学被泼后暴起,忽然间像是活过来了,不再装死,连忙把人拦下。
“你疯了!他可是沈怀洲!”
“别冲动别冲动。”
沈怀洲丝毫不惧怕得罪人,推了推眼镜,直视着对方,缓缓道:“你真的敢动手吗?”
用斯文的相貌,说最侮辱人的话。
那个同学憋着怒火,脸色涨红。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但沈怀洲在第二天,得到了对方一句垂着头的道歉,而被欺负的当事人林玉生,则什么也没有。
林玉生一点也没觉得不公平或者生气,有人能为他出头,已经足够他千恩万谢。
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件事情。
——站在班级食物链顶端的,是沈怀洲。
没有人敢惹沈怀洲。
而且沈怀洲愿意帮助他。
这个想法,让深陷泥潭的林玉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想方设法接近沈怀洲,祈求庇护。
也是林玉生陪伴在沈怀洲身边八年的开端。
林玉生从回忆中抽离。
他温声道:“沈同学,叫我有事吗?”
从前他不敢直呼沈怀洲的名字,又仰慕他,便一直叫他沈同学。
沈怀洲停顿片刻,眼睛在教室环视一圈。
他有一个只有林玉生知道的秘密。
——他根本就不近视,镜片是平光镜,戴眼镜是为了掩饰眼神中的情绪。
众目睽睽下,沈怀洲重新把眼镜戴上,没回答林玉生的问题。
老师给他解围,“正好,昨天p48第八题很难,沈怀洲,你到黑板上来腾一下你的解题方式。”
沈怀洲用了半分钟时间不到,就恢复了平静。
他拿起练习册,往讲台走。
他一起身,班里女生的目光就只跟着他,他的个子高挑,宽肩窄腰大长腿,哪怕现在单纯的女同学还不懂什么身材比例,也知道沈怀洲很好看,校服穿在他身上,和其他人一点也不一样。
现在的沈怀洲,还没健身,有着少年人的清瘦。
拿着粉笔写字时,露出来的手臂上,有薄薄的肌肉。
他的粉笔字书写十分流畅,一道大题抄下来行云流水,看样子对这道题印象很深,昨天写作业时应该仔细研究过。
写到一半的时候,甚至直接舍了练习册,脱稿写题。
林玉生放下了疑虑。
已经过去八年,哪怕他当年的学习成绩不错,重新再看高中的练习册,也陌生无比,更别提做题了。
沈怀洲再厉害,也同样脱离校园许久,许久不接触,怎么可能直接写出来?
他就说,单是他重生这件事,就已经够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他们两个都重生。
那场车祸,他已经竭尽所能,把大车撞过来的受力面换成了他,沈怀洲所在的位置能缓冲很多的伤害,汽车被点着后,爆炸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沈怀洲有极大的可能幸存。
这样一想,他不再纠结刚刚沈怀洲叫他名字的事情。
他还记得,他上辈子临死前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一厢情愿,没有好下场。
沈怀洲不爱他,永远不会爱他。
被火舌舔舐的滋味他尝过,爆炸时的撕裂他清楚,心碎的滋味他了如指掌。
如今他和沈怀洲虽然认识,却也不算很熟。
——不如就让这一切结束在刚开始。
*
下课时,学生们有出门接水上厕所的,也有互相串位置聊天的,沈怀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热闹的人群隔开道清晰的界限。
他抬起手,像是在打量一个物品,翻来覆去的观察。
没有伤痛,没有疤痕,他的手指洁白无瑕,连写字的茧子都没有。
他把手放下,视线往前移,盯着班级中央的位置。
林玉生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沈怀洲的前桌这时转过头来,“学神,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小妈宝啊?”
“什么?”沈怀洲问。
他讨厌和别人的身体接触,因此整个班级,就他没有同桌,自己一个人一张桌子,坐在最后一排。
前桌也知道,所以不敢靠近他。
闻言诧异道:“刚刚上课的时候,你叫了林玉生的名字啊。”
沈怀洲反问:“我叫了吗?”
他的语气很冷漠。
前桌莫名发怂,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打探,“应该,没、没有吧。”
早在高一新生入学,沈怀洲就名声远扬。
但让他出名的,并不是他的学习成绩,也不是他出色的外貌,而是他打架的能力。
不管在什么地方,拉帮结派、欺凌弱小的现象,都不会缺席。
在他们这届的重点高中,这种现象不少反多。
沈怀洲长相斯文,虽然个子高,却很符合文质彬彬的小白脸形象,加上成绩比较出挑,高一时不是没被人找过茬儿。
传闻沈怀洲就和当时的一哥打过一架,还是群架,对方一群人,而沈怀洲一个人。
那场架沈怀洲赢了,一战成名。
在他们学校论坛,偶尔会出没当时观战的同学,语气激动的描述当时的沈怀洲,他们说沈怀洲应该是练过,出手很有章法,不像那些小混混一通乱打。
后来在校园中,也确实没见到有学生再找沈怀洲的不痛快。
沈怀洲的辉煌一直维持到高三毕业。
前桌把身体转正,又听见身后飘过来一句话。
“你刚刚说小妈宝,是在叫谁?”
前桌心想,今天的沈怀洲怎么怪怪的?
不过沈怀洲一向不参与班级里的明争暗斗,不知道他们给林玉生起的外号也正常。
他说:“林玉生啊。”
下一秒,他听见杯盖拧开的声音。
转过头,沈怀洲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杯盖在书桌上滚了一圈,堪堪停在边缘处,又被沈怀洲冷冰冰摁住,食指敲了敲。
“下次,别让我再听见你这么叫他。”
前桌的头皮一紧,后脊发凉。
沈怀洲喝了一口水,视线再次落到了林玉生的身上。
*
林玉生在做计划。
上辈子他当沈怀洲的助理,做计划这种事情信手拈来,快成了本能,不管生活还是工作,只要他觉得茫然或者拿不准主意,就会做计划。
重生半天经历的这些,加上模糊的记忆,他基本已经能确认现状。
他把上辈子和这辈子分别画了两条线。
又画了一条未来的线。
从前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已知的,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是他自己愿意,依旧可以成为已知。
——可他不愿意了。
不管是母亲的去世,还是陪伴沈怀洲的那八年,都让他感觉到恐惧和逃避,完全不想重温。
第一件事情,他需要监督母亲,预防母亲再次患胰腺癌。
第二件事情……
他需要远离沈怀洲,断掉对沈怀洲的任何感情,和他不再有任何的交集。
第二件事情比较容易实现,前世他和沈怀洲的相识,不过起源于沈怀洲一时施舍的怜悯,两人能熟悉起来,也全靠他跟在沈怀洲的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沈同学”的叫。
而他对沈怀洲的感情……已经豁出去过一条命,一条命的教训,刻骨铭心。
只要他不再主动,他和沈怀洲之间的联系,就会断掉。
至于劝柴玉兰预防疾病,可能会有点困难。
首先柴玉兰吃东西喜欢我行我素,不愿意吃什么清淡饮食来养生。
其次疾病的发病机制有很多种,不单单是预防能解决的,只能预防加早日筛查。
但柴玉兰也舍不得花钱体检。
她的体检,都是单位给安排的例行检查,查的也不算很仔细,她觉得查过就算完。
不管是现在,还是两年后,林玉生只是学生,拿不出特别多的钱。
不如做些兼职呢?
林玉生在纸上写了兼职两个字,列为备选。
先完成第二件事情。
不再靠近沈怀洲。
*
放学,林玉生收拾好课本,起身就往门口走。
沈怀洲收拾好东西,再抬起头,林玉生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拎书包的动作顿住,重新坐回去,问前桌,“你说,现在的林玉生,还不认识我,是吗?”
前桌心想,这是什么问题?
他小心道:“认识应该是认识,不过,应该不熟?在班里没见过你们说话。”
沈怀洲垂眸,似乎陷入沉思。
前桌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沈怀洲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之前他还敢和沈怀洲说几句话,如今面对沈怀洲,他连呼吸都要控制节奏。
半晌后,沈怀洲忽然笑了一下,身上的气场顿时变得柔和许多。
“我记得,你叫……沈吉?”
沈吉心说,合着他跟沈怀洲当了一年前后桌,沈怀洲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过。
他迟疑点头。
沈怀洲道:“多谢。”
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是沈怀洲惯用的手段,用在十几岁的少年人身上,显然也适用。
沈吉的小心翼翼立刻散去,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怀洲盯着林玉生离开的方向。
眼镜掩盖住他眸中的情绪。
既然都重生回来了,不急。
等老婆跑了我看你急不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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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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