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人皮少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全服第一，强如神祇的家伙居然跟我说抱歉？”

少年人吓到盘腿坐起来，激越的心情迫使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搓着手调出控制面板，虽然对外的身份是引导者，但身为NPC的玩家通常会有隐藏任务。在这个惊悚副本里，额外多出的奖励栏是他的行动造成的惊吓值。

这项多出来的项目简单来说，就是送分题，是游戏给NPC配备的福利体系，可以兑换积分、等级、物资，或者游戏内三日五日游之类的。

急不可耐的人皮少年欢天喜地启动休闲模块，准备去商城里面购物一番。

这年头男孩子的压力太大了，要靠买买买疏解紧张的情绪。

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玩命花钱，不然工作将失去意义……

形形色色的广告语在人皮少年头顶划过，花花绿绿的橱窗随着他的脚步展现出玲琅满目的形态，一辆四轮手推车自动自觉地跟在他身后，偶尔在买家犹豫的时候还会给出专业的意见。

不过人皮少年没有这些困扰，他径直走到AJ橱窗前，将那双黑红鸳鸯款的Homage to Home收入囊中。

果然，男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如果有什么是一双球鞋解决不了的，那就两双。

人皮少年欢快地将魔手伸向旁边的北卡蓝，看着镜子里试穿的效果图，他已经能想象得到自己穿着限量款的鞋子，在校园里成为最耀眼的崽。

当他欢天喜地地点击付款时，响起附加值不足以支付，启动积分扣缴的声音。

“不行不行不行。”人皮少年一脚踹飞了购物车，大喊，“停止支付，停止支付。”

然而系统仍然给出了支付成功，货物售出，概不退换的提示。

“不能扣我积分，那是要留着还房贷的！”人皮少年嚷嚷着回到房梁上的时候，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仿佛在一夕之间被掏空了身体。

他苦啊，人前是呼风唤雨的NPC，谁知道在人后也是为了还房贷精打细算，不敢生病不敢哭的社畜？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工作，努力升职就是为了早日还清房款，成为买鞋自由的猪猪男孩儿。

谁知道分配给他的工作就是带新人，带新人就带新人吧，既来之则安之，谁知道当他想要利用福利小小奢侈一下的时候，才发现附加值竟然是负数。

他气呼呼地点开面板，提取数值，眼睛里迸发出杀人的**：“活腻歪了，让爸爸看看是谁在坑爹……”

*

当闪电劈开了绿化带里的枯树时，赵源终于找到了失散多时的人皮少年。

而后者像是被魇住的行尸走肉一般，紧紧地缩在墙角里，疯狂地按着计算器，狭小阴森的空间里只有计算器的方形光屏亮着幽幽的绿色。

赵源拉开少年人身上的蛛丝，面露困惑：“咱们分开才十几分钟吧，怎么……”

“怎么这货像是老了一百岁，又像是被女妖怪吸了米青血一样。”在角落里恢复元气的眼镜男替他补充完整。

人皮少年眼周深陷，形似枯槁，浑浊的眼珠艰涩地在年金、本利和跟折现率等数值上瞟来瞟去。

“你到底怎么了？”看见人皮少年这幅模样，连铁石心肠的眼镜男也禁不住心软。

“我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形似冢中枯骨的人皮少年紧绷的精神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彻底爆发了，他抓着眼镜男的衣领死命摇晃，“你买过房子么，你知道房奴的压力有多大么，我日以继夜的工作不是因为喜欢工作，因为我有房贷啊，200年啊，你知道背着200年的贷款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听到这里，眼镜男眼睛一黯：“房子嘛，身外物。”落魄的男人仰起头，面对四十五度角的虚空，“你见过离婚把全部财产交给老婆换来了抚养权，结果孩子不是自己的么？”

还想卖惨的人皮少年收起眼泪，把即将要流出来的鼻涕吸了回去，拍了拍眼镜男的后背：“还是你比较惨。”说话间把自己的脖子拧成麻花，对着美强惨的大哥灿然一笑。

听着对方吓出来的嗝声，看着任务栏里飙升的附加值。

人皮少年终于松了口气，果然这才是NPC选手玩游戏的正确打开方式。

当他打开橱窗，刚准备买点东西回回血的时候，赫然发现他费尽力气演出来的惊吓值，被某个玩家强悍的精神力中和后，消失不见了。

人皮少年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拿双OFF-WHITE x Air Jordan 1，回到走廊里指着脚下大吼：“苏白誉，苏白誉那个贱人在哪儿，三分钟，三分钟以内我要看到他跪在我面前！”

这边NPC玩家正上蹿下跳地放着狠话，那边系统用冷漠的声音通报游戏进程。

「玩家触动关键情节点，主线任务更新」

「取得红衣学姐的遗物」

……

分针转动到第三个格子的时候，人皮少年咣当一声被丢到地上。

“你们会后悔的，我发誓，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一楼值班室内，人皮NPC把地砖拍得啪啪直响。

就在刚刚，他还在四楼大放厥词的时候，跟队友跑散了的朱小卫突然冒出头，带来了前线的最新进展。

还没来得及反抗，人皮少年被赵源跟朱小卫架着下了楼。

他本想挣扎，结果被朱小卫劝住，说他是苏白誉点名要找的人，谁知道一到地方就被人揪住脚踝一通猛摇。

“你这个混蛋，你要干嘛？”大头朝下的人皮少年冲着抓自己的人大吼，“放开我，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苏白誉松开手，人皮少年啪唧一声掉在地上。

一个头两个大的苏白誉：“就为了卷胶带你至于么，借用一下，用完了就还你。”

脸先着地的人皮少年拖着砸扁的下巴，嘴角啜着恶毒的笑：“至于，我就不借。”少年垂下头，颈骨咔咔作响。

此时，苏白誉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因为教务处的资料被烧，他们必须另辟蹊径。

于是苏白誉就想到了第一次幻境中两个女孩儿使用的笔记本。

钱月用假的信物坑骗朋友，使得李欣被恼羞成怒的女鬼杀死。

那么钱月是如何得到真的信物呢，那毕竟是十多年前的旧事，除非刻意保存，是不会再有的。

于是他在女孩留下的资料中仔细寻找，果不其然，在印着招魂仪式的扉页上找到了一串疑似贩卖者的电话号码。

而这一发现，也引来了主线任务更新的提示。

当他来到值班室时，发现电话线被剪断，根据系统提示想要修复电话必须用配套的胶带。

随后苏白誉遇到了跟队友跑散的朱小卫，要他务必把人皮少年找回来。

当局面陷入焦灼时，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自走廊外响起。

随着那声音由远及近，赵源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求人皮少年把胶带交出来：“是红衣学姐，是红衣学姐，她来了我们都得死，求求你快拿出来吧！”

正此时，人皮少年的头平转了一百八十度，女鬼青紫色的面皮和赵源脸贴着脸：“你是，在找我吗？”

被吓傻了的赵源直挺挺地倒在地砖上，剧烈的疼痛帮他找回身体的主动权。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同样惊恐万分地同伴身后，不敢想象自己抬了个什么东西跑了一路。

就在房间里的人被吓到三魂丢了七魄时，大门被一下子推开，体力透支的黑框眼镜把背上昏睡的人皮少年丢下，气喘吁吁地骂着：“开什么玩笑，半道把这货扔过道里，你们扛了个寂寞？”

后知后觉的黑框眼镜还欲再骂，瞥见同伴脸上的异色，终于意识到房间里的“人”，多了一个。

黑框眼镜尖叫着向后跑，冷不防被自己背回来的人绊倒。紧接着脚踝处攀上湿冷的寒意，下一秒被女鬼扯着腿拽回房间里。

苏白誉跟赵源几个人抓住黑框眼镜的上半身，和女鬼形成对峙状。

眼看着女鬼逐渐占据上风，苏白誉按住哭喊的眼镜男：“别叫了，这只是初级副本，这里的鬼出现需要触发条件，快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刚刚，刚刚没发生什么啊！”黑框眼镜踢打着脚踝上的鬼手，暂时充做夹板的凳腿斜刺进伤口里，失血和剧痛带来短暂的晕厥。

“想不出来也要想，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苏白誉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眼镜顺着甩头的方向飞出去。

地上的人想要去抓，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出掌控范围。

眼前的一切蒙上模糊的滤镜，近在咫尺的狰狞女鬼仿佛成了可以捏搓的面团子。

视线受阻，心里的回忆却逐渐明晰起来。

“分别后，我们上了四楼，他一直拧着脖子吓我。”失去眼镜的眼镜男说，“然后……”

“然后我就找到他们两个。”赵源语速飞快地说，“然然后，朱小卫就找到我们三个。”

这么简略的描述，自然没法子弄清楚女鬼是从何时入侵的，苏白誉刚想追问，瞳孔失焦的眼镜男突然福至心灵：“是计算器，是计算器，当时N95在算房贷，计算器有一块方形光屏，一定是计算器，女鬼的本体就寄生在计算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