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屋内响起了谢昭然冰凉的声音,冷冷说着昨日刺杀事件。
“刺客的供词你瞧了,人也你见了,他也当着你的面说了是煜王指使的,你想要如何处理?”
太子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不过瞬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殆尽了。
他原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弟弟如今真的有了这般的狼子野心,原本对于供词是将信将疑的。
谢昭然想来也是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把人证带到了他的面前。
切断了他的自欺欺人。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苍白,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般,眼里的沧桑痛苦深如海。
这回轮到了他沉默半晌。
末了,叹了口气。
“交由昭然处理,他既然想将你置于死地,你要怎么做,本宫都无意见。”
谢昭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太子太重感情,从前煜王多次算计,他都算了,如今身子差到这番地步,当中也少不了煜王的陷害。
她早就想狠狠教训一通煜王,都被太子、被皇后姑母给拦着。
谢昭然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最终上达天听,结果还是会同从前一样,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是到了最后,又是那句,也没造成严重后果,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这回,煜王要对付的可不止她一个,谢昭然想到还有被算计的师钰宁,这心头的怒火就怎么也压不住。
“来人。”
琴箫听到了吩咐,匆匆进了屋,等候差遣。
“你去寻个合适的箱子,把那刺客装进去,以本宫的名义,当成礼物给煜王送去。”
琴箫微微一顿,那刺客,如今可面目全非,瘆人的很。
“是。”
琴箫接下命令,去寻找能装下个人的合适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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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师钰宁一早出门往东宫去时,发现今日街上格外热闹。
一大早的,她常去的景盛茶馆就坐满了人,馆内人声鼎沸,热烈地在议论着什么,她喊停了马车,就在门口听了一耳朵。
竟是关于煜王的小道消息。
“昨夜煜王府说是遭遇了一伙儿刺客,煜王似是受了不轻的惊吓。”
“我听说可是受了好大的伤,昨夜宫门连夜开了,宫里太医齐齐出动去了煜王府。”
“好大胆的刺客,不光围场行刺,如今都胆大包天到在天子脚下行凶了。”
“就是说,也不知是哪来的刺客。”
师钰宁听了些大概,就赶紧让车夫继续往前走,心头诧异,那伙刺客怎么的,还去刺杀煜王。
围场那伙人是冲着她去的,现在刺客又去了煜王那里,该不会是因为之前,煜王大肆宣扬要同师家结亲,由此也被刺客盯上了?
那可是煜王啊,师家的仇敌就算再是恨恼师家,也不敢刺杀皇子吧......
一直到了东宫,她都没想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关联,等见着了谢昭然,师钰宁第一时间问了这个问题。
谢昭然听完师钰宁说的,轻笑一声:“都是谣传,煜王好得很。”
只不过是受了点惊吓而已。
昨天她派人送去的‘礼物’吓到了煜王而已,真是个没出息的,竟然还吓晕了过去。
最后惊动了宫中派了太医上门。
大概就是因为这事,百姓们猜测是煜王也遇到了刺客,以讹传讹,最后传得面目全非。
师钰宁听到不是刺客,倒是安心了些:“那抓回来的刺客呢,招认了没有?”
谢昭然深看了一眼师钰宁,摇了摇头。
只有这一个刺客口供,谢昭然并不敢确定,师钰宁就能信了她的说辞,她担心师家知道后也并不一定完全信她的。
师钰宁有些遗憾,但看谢昭然似乎有些烦忧的样子,赶忙出声宽慰:“他们那种刺客,想来都是亡命之徒,嘴硬得很,问不出来也不是太子妃的问题。”
谢昭然深看了一眼师钰宁认真的神色,心情好了些,点头算是揭过此事,带着师钰宁去了练武场。
今日不同于昨日的定点射箭,学的是在马上如何骑射。
师钰宁兴致勃勃沉浸其中,认真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匆匆,一天眨眼过去。
再一回神,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师钰宁随着朝阳入东宫,伴着夕阳出东宫。
一日都未间断,这种过于密切的频率,也惹出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如今上京里最大的谈资就两件事:
一是煜王,传言是被刺客伤着了,躺床上快一个月了,从前是酒肆勾栏的常客,这都一个月没露过面了,传言已经向着煜王受了些不可言说的伤势方向发展了。
二就是太子妃围场遇刺,师侯爷的千金连着去探望了一个月,对这事,京城里有多种猜测。
有说是因为太子妃在围场时是护着师小姐受的伤,所以师小姐感恩,才频频去探望。
只是这说法不太立得住脚,探病也没有天天去的道理。
所以如今传的最热烈的说法,是说师钰宁别有用心,说师钰宁往东宫跑得这般勤快,是为了去勾搭太子。
还说从前不见师钰宁同太子妃关系有这般热络,如今太子妃受了伤行动不便,她倒是突然殷勤了起来,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些流言传得纷纷扬扬,师家下人去采买都听了一耳朵,回家就把这事回禀给了屠春花。
屠春花本就是个乡野妇人,实在是不知京里这些弯弯绕绕,就串门勤快些,怎么能扯出这一大堆的闲话。
她家女儿什么时候要去勾搭太子了!
那太子就有这般好啊,姑娘家的一个个都要上赶着去勾搭?!
屠春花气够呛,要不是下人拦着,她都想出去同人理论一番。
师钰宁原本收拾妥当了正要出门,听到丫鬟来传屠春花的话,喊她今日呆家里,哪儿都别去。
她疑惑地细问了一番,屠春花的丫鬟才支支吾吾都给说了。
“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好,倒不是咱们心虚,实在是外头传得太难听。”
师钰宁听完也是十分的惊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什么时候勾搭太子了?太子可是谢昭然的夫君,她同谢昭然如今也算得上是朋友,她怎么会觊觎朋友的夫君啊!
师钰宁又想到她娘都听说了,那谢昭然那边大概也知道了吧,她可别千万有什么误会,她这一日日的早出晚归,可不就只是想同她好好学个骑射功夫么。
不过细想了下,谢昭然应是不会误会的,毕竟在东宫里,她俩可时刻在一起,她有没有去勾搭太子,别人不知道,谢昭然还能不知道么。
想到这一个月在东宫吃的江南菜,师钰宁重重叹了口气,今日是吃不上了。
她让丫鬟回去回话,说她今日不出门了。
师钰宁倒回床上,阖了眼懊恼地在床上狠狠来回滚了两圈,直把发髻都滚得松散了,额前轻轻滑落几缕碎发。
忽然,师钰宁想到了什么,赶忙从床上一个直挺挺起身,吹开额前碎发,走到了东边月洞窗下的书案旁,抽了张信笺,提笔歪歪扭扭写了起来。
写完后,师钰宁用力吹干了墨渍,装进了信封里,写上‘太子妃亲启’后,递给丫鬟,让丫鬟遣个小厮,往东宫去一趟。
谢昭然见着信的时候,已经在练武场练习了一个多时辰的流星锤了。
谢国公前些日子托人给谢昭然送回些新奇玩意儿,里头不少的武器,谢昭然一眼相中了传说中的暗器之王--流星锤。
父亲送她的流星锤以纯铁铸成,依据着她的体力习惯,锤体重约五斤,链尾有环,可套于手中。
携带方便也不容易被发现,只是习用起来难度很高。
谢昭然这两日研习了下父亲一道送来的秘诀要领,今日头一回开始实践。
这暗器从前是从漠北传来,大邺甚少见到,想来师钰宁也是没有见过的。
谢昭然原还想着待她习成后,也可传授给师钰宁,作为防身是极好的。
练习了一个多时辰,她已经初步掌握了技巧,却还不见师钰宁的身影。
羌笛送来师钰宁信笺时,谢昭然浑身因着习武冒着汗的热气,瞬间有些凝固,她有些不好的猜测。
信笺上,师钰宁感谢了她这一个月的教导,又洋洋洒洒说了一堆理由,总结起来就是日后不来了。
谢昭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猛然一个用力,手上的流星锤径直朝着前方的兵器架投掷了过去,又是一个牵拉,锤体缠绕起一杆红缨枪,一个横扫。
练武场一侧的兵器纷纷落地,‘叮铃哐啷’地堆叠在了一起。
谢昭然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出了练武场,命人将此地封了起来。
她本就是在自己院子里有专门的练武场,因着她的院子挨着太子近,担心师钰宁不自在,这才辟了这块地方,以后想是用不着了。
师钰宁不来东宫后,东宫午膳又换回了清淡饮食。
吃回水煮菜一个星期后,太子摔筷子抗议了。
“谢昭然,你可不要太过分!”
“师小姐不来了,你连厨子都给放假了,这东宫,难道就她一个人配吃饭吗?!”
谢昭然头也不抬,夹起一筷子青菜,细细嚼咽了起来。
吃完碟子里的最后一根青菜,谢昭然才抬起头不紧不慢说道:“一直都是这般吃的,你的身子,你自己清楚,需得少盐少油。”
太子生气地拍了一掌食案:“师小姐在的时候,本宫就不用吃这些清汤寡水。”
“那是你厚脸皮来蹭饭,本就不是给你准备的,如今你只是吃回你该吃的饭。”
“你!谢昭然!你也太没有人性了!吃过那些好吃的,谁还能再吃得下这些没滋没味的东西?!”
谢昭然抬手一一指过面前食案上空空的碗碟:“请看,我吃完了。”
“你!”
太子懊恼地掰着手里头的筷子,真想给筷子掰折了,可惜,手上没劲儿。
谢昭然不为所动,慢慢品着饭后的香茗。
太子瞧着她故作淡然,实则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重重把筷子拍在食案上。
“你这样不行!”
谢昭然喝完了一盏茶,放下茶盏,微微阖了眼做休息状。
“你说你,做什么事总想着图谋个万中无失,这在其他方向或许是对的,在感情上,那肯定不对!”
谢昭然微微睁开了眼,看向太子,但依旧保持沉默不语,这番沉默也算得上是鼓励太子说下去。
“你看你现在的模样,没精打采,又跟个没了灵魂的躯壳一般,皇姐可来信了,要提前回来,到时候见着你这模样,必是要揍你一顿。”
太子心想,他虽然打不过谢昭然,可是皇姐可一身好功夫,小时候谢昭然犯了错,都是皇姐给教育的。
“你可真能添乱。”谢昭然歪靠在太师椅里,神情恹恹的。
听到皇姐要提前回来,用脚指头想想,都是太子同皇姐说了她的事。
“你既然这般想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谢昭然没有说话,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想法,只是并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她甚至不清楚,师钰宁想不想见她。
“皇姐从前还总说你是谢家最勇敢的孩子,叫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必然要收回这句话。”
谢昭然有些不悦:“你懂什么。”她想说你又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哪里懂这种百转千回的心思。
“本宫自是比你懂的,叫你平日里除了兵书,也看些其他的,书里头什么道理没有?!”
见谢昭然诧异地看向他,太子挥挥手,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笑容:“算了算了,本宫着人给你送过去。”
说着他站起身看了眼桌子上的水煮菜,冷哼一声:“记得看完后,要用江南小吃做回报!”
午后,谢昭然收到了一箱子的书。
据说全是京城里时兴的画本子。
什么《夜探春闺》、《将军追妻二三事》、《霸道小娘子与玉面郎君》、《侯爷娇妻带球跑》......
谢昭然敛着眉目紧紧绷着一张脸,一一拿起,看完书名后又放下。
这都是什么书!太子也太离谱了,竟然背着她看了这些个露骨香艳的不着调的话本子。
谢昭然冷着脸,翻完所有书,捡起一本书名较为内敛的《玉人传》,心想她倒要看看,里头写了些什么东西。
打开第一章,就瞧见了名叫玉儿的女主为了追求真爱,学习怎么翻墙,想翻过那高高的围墙去和心上人互诉衷肠。
谢昭然蹙着眉心一页页往下翻,堪堪翻了七八页就骤然合上了书册,若有所思。
是夜,皓月隐隐于云层后,微风徐徐,风里树叶微动,沙沙作响,好似亲昵的情人在夜里窃窃私语。
师钰宁梳洗妥当,从浴房里出来,就瞧见了她那罩着桃粉色轻纱的拔步床上,端坐着一人。
谢昭然一身黑衣,如墨秀发高高束起,未着粉黛,未有装饰。
月光透进月洞纱窗,笼在她的脸上,映照出那她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一双眼睛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似是星子散落其中。
她笑着朝师钰宁挥挥手,手里拿着的猛兽样式铜制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凛凛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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