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的笑容不变，声音温和得像是在介绍普通饮品：“尊敬的客人，‘午夜特调’是本店的特色饮品。”

他看了眼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失眠的常客，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遗憾的是某位客人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饮品的气味。曾经一位被他搭讪的客人点了一份我们的‘午夜特调’后发现他自己走开了，于是我们为这个饮品的效果起了这样一个幽默的名字。”

他微微停顿，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扫视周薇，“另外，本店每日限量供应，目前还能做两杯。”

说完，他目光又落在越寻和黎昱身上，眼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然后微微欠身：“如果沒有其他需求，我将继续我的工作了。”说完他转过身开始调制饮品，不再答复。

他回避了有关负面效果的问题，仅仅回答了‘午夜特调’和‘安宁时光’。越寻皱眉。

黎昱也发觉了不对，他有些不确定，转向越寻确认想法：“他还能挑着回答？”

周薇似乎是因为离店长比较近，被店长的目光扫视得不太舒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眼看着饮品调制将要结束，越寻还是开口了：“我也点一杯特调。”

店长扭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越寻。他其实长得挺端正，但因为笑容太标准僵硬显得他比‘失眠的常客’还要诡异，俨然就是个副本boss。先前越寻不想跟他打交道就是怕他一个不小心触犯到哪条规则，导致看似温和的咖啡店店长头顶亮出血条把局面从4v1变成4v2……嗯，如果校服男生也算战力的话。

店长的眼珠很黑，目光直直地粘在越寻身上。越寻顶着犹如实质的目光回看他。见到店长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为什么看他的眼神那么恶心。越寻临时取消原计划，更改了即将问出口的问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闻言黎昱和周薇都是一愣，有些惊讶地转过来看他。

越寻忍着退意，面上仍是丝毫不受影响的表情，大胆地直视店长。

店长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不出对于这个问题的明显态度。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回味越寻提出的问题。

越寻心里的畏惧随着店长表情的变化消退了一些。这个店长真的很奸诈，越寻合理怀疑他的装腔作势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逃避问题和拖延时间。

他并不明确拒绝。两个请求，他照做了。四个问题，他却回只答了两个。

看来要改变一下策略了，4v2就4v2吧，越寻闭闭眼，呼出一口气，快速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好吧，看来您并不喜欢这个问题。那么我可以追加一个请求吗？”越寻用的是疑问句，但没有再和先前一样给店长留出回答的时间，而是强势地继续掌控话题，“我的请求是希望您在面对明确知道答案的问题时，清晰且快速地回答我们。”

对于这种挤牙膏一样说话的人，自然是不能把主导权交给对方。不过越寻心里没底，他在赌。

越寻唯一的仰仗就是他没有按铃，如果副本判定非常严谨，他的这次请求会算作是顾客的普通请求，也就没有违规的风险。如果副本判定很松的话，那就只能希望这个请求能够符合特殊请求的标准，否则他就会被算作违规。

越寻紧盯着店长的脸，对方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和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越寻很耐心，店长停顿得越久说明他的要求越正确。

果然，店长没有停顿太久，没一会他就应声道：“好的。”然后他就自顾自继续调制饮品，不再看越寻。

“‘午夜特调’有什么负面效果？”越寻铁了心要得罪他。

“......那位失眠的客人也许会对您的拒绝表达不满。”店长手上调制饮品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仿佛越寻并未提出他最讨厌又不得不接受的请求。

越寻盯着店长的背影蹙眉，难道这种请求他可以直接忽视吗？

似乎是要回应他的疑惑，店长缓缓地继续回答：“非常不好意思，亲爱的客人。我的意思是，它可能会在您的‘安宁时光’结束后更加频繁地打扰您。”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用词却比先前亲近许多，像是故意恶心越寻。

这下可以确信了，店长就是故意的。

虽然店长同样受到规则的约束，但和顾客们一样，这种约束比较松散。先前校服男生违规一次，店长和常客也仅仅是做出警告，并没有真正攻击他。所以尽管越寻的请求是“清晰且快速地回答”，店长却依旧使用了比较含糊的说法继续和他们玩挤牙膏的游戏。

算了，起码结果比先前要好得多。

越寻完全无视了店长那令人心底发寒的暧昧用词，继续追问：“‘安宁时光’的效果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店长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实了许多，这次他一改先前的作风，回答得毫不拖沓。越寻眉头一挑，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就看见店长把一杯泛着诡异绿光的饮品放上吧台，推到了越寻面前。

绿色的液体令人食欲全无，表面甚至还漂浮着一些细碎的黑点，随着杯子的移动在液体里微微浮沉动。

越寻：？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店里会有一位“失眠的常客”了。他完全相信自己喝一口就会变异成第二位。

越寻木着一张脸，抬头无声质问店长。

感受到越寻投来的目光，店长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面色不变把另外一杯普通的咖啡色饮品推向周薇，又转过头面向越寻，露出他的招牌笑脸。

越寻：一直在挑衅我。我说真的。

他气笑了。但碍于《顾客须知》对于顾客言行举止的约束，越寻只能在心里辱骂店长。

旁边黎昱已经非常不给面子地开始笑，周薇虽然面色复杂但好歹是没笑出来，表情中透出对绿色特调的忌惮。

越寻被勾起怒火，心里对店长的恐惧已经减少了很多。一改先前的稳重谨慎，越寻换上轻佻的笑容端起玻璃杯，对店长举了举杯子：

“看来还是我这一杯更有‘午夜’的感觉。”说完他凑近杯口，嘴唇碰了碰其内的液体，并没有真的喝下去。这杯姑且称为咖啡液的东西很冰很凉，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

......这店长不会真的在搞谋杀吧。越寻开始怀疑这杯特调并非挑衅而是攻击。

黎昱和周薇瞪大眼，没有想到他真的敢喝。但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越寻只是放下杯子，勾着笑挑衅地看着店长继续问问题：“夜灯模式是什么意思？”

“为了节省开支，也是为了保障您的睡眠，打烊后我们将关闭大部分灯光，只留下部分光源。”店长站得笔直，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笑容和煦又真诚。

“留下的灯是哪几盏？”

“柜台灯，还有展示柜的部分内嵌灯光。”

“‘失眠的常客’会攻击我们吗？攻击方式是什么？”越寻紧盯着店长的脸，不想错过一点信息。这个狡诈的店长虽然被规则约束着，却依旧油嘴滑舌。

店长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一下，流露出些许诧异：“您多虑了，它怎么会攻击您呢？它只是因失眠有些憔悴，稍微有些不太合群罢了。”

果然，这一次他突破了不能撒谎也不能拒绝的规则。就像那种游戏里的指引npc一样，表现得像完全不清楚异状。

行吧，至少问得差不多了。

越寻抬头看了眼时间，分针还有几分钟指到顶点。他侧头看向黎昱和周薇，示意他们可以继续问问题。

看完刚刚越寻和店长的“交锋”，黎昱和周薇心中的畏惧也消退大半，依次发问：

“店长，刚刚灯光为什么闪烁了几下？”

“如果我们接受了那位常客的赠予会怎么样”

一直不作声的校服男生终于缓神，也凑了过来，站在他们身后听他们交谈。

店长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次回答：“灯光闪烁是由于电路老化，属于正常现象。以及，客人之间的互动我们并不方便干涉。”

他的回答依旧避重就轻，显然没有达到黎昱和周薇的预期。但还没等他们继续发问，就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粘腻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了上来。

四人扭头看去，那个一直安静坐着的常客正半转过身，正无声地看着这边。他依旧远远地坐在椅子上，气息阴寒。冰冷的视线如同蛛网，粘稠地缠绕在每个人身上，让四人都感觉到了压力，尤其是刚刚与店长正面交锋的越寻。

它的眼睛很大很圆，眼白很少，漆黑的眼珠占据了大部分位置。越寻直直地看进那双眼睛里，周遭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开来。

常客那双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吸力。越寻感觉自己的思绪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沼，运转变得迟滞，一种莫名的、深沉的疲惫感从心底蔓延开来，耳边似乎响起了细微又持续的嗡鸣，引诱着他放弃思考，沉沦进去。

他的眼神出现了些微涣散，身体微微僵硬。

“嘶，它好像比刚刚更诡异了。”黎昱敏锐地感觉到了常客的变化，用手肘碰了一下越寻。

这一碰让越寻猛地回神，他闭上眼强行切断了对视。

脱离对视的瞬间，他仿佛刚从一场短暂的浅眠中被惊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太阳穴传来隐隐的胀痛。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受着指尖陷入掌心的轻微刺痛，以此确认自己重新掌控了身体。

“你怎么了？”黎昱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听到他的问题，周薇和校服男生也看了过来。

“我......”越寻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恢复了先前的冷静，“我刚刚被魇住了。不要跟它对视。”

他三言两语描述了刚刚对视后的感受。众人都是一惊，他们刚刚正直勾勾地盯着它看。三人立刻遵从警告，纷纷移开视线，只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留意着那个角落的动静。

“好消息是我们得到了一个确切的信息，它可以通过对视进行攻击。按照我刚刚的感觉，如果对视时间久的话很可能会失去意识，然后它也许就可以控制我们完成增予或者对话。”

余光里，常客已经完全转过身子面对这边。虽然不再对视，但那份如芒在背的冰冷压力却并未散去，清晰地提醒着他们威胁始终存在。

“都小心点别看到它的眼睛，”周薇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们都互相注意一下吧，这样可以打断那种被魇住的状态。”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仿佛要拂去那无形视线带来的粘腻感。校服男生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缩成一团，紧紧挨着周薇，不敢再往常客的方向瞟一眼。

趁着常客暂时沉寂，越寻立刻将注意力转回吧台，他还有关键的问题需要从那个狡猾的店长口中撬出。

他扭过头，却发现柜台后空空如也。店长显然已经溜之大吉了。

......好一个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