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墙上的猫头鹰时钟发出两声沉闷的鸣叫,指针稳稳指向十一点。
几乎在钟声落下的瞬间,咖啡馆内的氛围为之一变。原本不算压抑的气氛骤然凝滞,那股原本醇厚的咖啡香气里,掺入了一丝令人不适的铁锈味,带着**植物的腥气,若有若无地撩拨着鼻腔。
一直作为背景音的爵士乐下潜藏的杂音陡然清晰起来——时而是尖利得仿佛指甲反复刮擦玻璃的噪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时而又变成模糊不清、夹杂着强烈怨念与痛苦的低声呓语,如同蚊蚋般萦绕在耳边,钻进脑海,挥之不去。
四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黎昱表现得最为烦躁,他用力揉着耳朵,低声咒骂:“靠,这什么鬼声音,没完没了,听得我脑仁疼!”
而那个一直如同背景板般坐在角落的“失眠的常客”,也在这时有了新动静。
它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过于漆黑、几乎看不到眼白的眼睛,如同两颗沉寂的黑石,转向了吧台方向的四人。然后,它动作僵硬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老旧木质关节摩擦的“嘎吱”轻响,站了起来。
它的动作比之前看起来要流畅一些,却也更显诡异,不像活人,更像是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正在逐渐熟悉这具躯壳的提线木偶。它迈开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直直朝着吧台这边走了过来。
四人瞬间紧张起来,都站起身,下意识地靠在一起,缓缓向后退。黎昱上前半步,把三人挡在身后,浑身紧绷。他本想抬头直视常客,又想起“不能对视”,连忙低下头,看着常客逐渐靠近的双腿。
常客看着他们后退了几步,停下了逼近的步伐。似乎是发觉自己缓慢的步伐没法追上四人,它又转过身缓慢朝反方向走去。
最终,它在距离吧台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里有一张孤零零的高脚椅,位于光线相对昏暗的边缘。
它动作略显僵硬地坐下,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就那样安静地坐下来不动了。双手依旧虚握着,仿佛捧着那个不存在的杯子,头颅微垂,恢复了之前那种仿佛与世隔绝、只是自顾自沉浸在失眠痛苦中的状态。
它坐的位置,恰恰是距离四人最远、光线最暗淡的吧台边缘。
“……它想干嘛?”校服男生压低的声音带着颤,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不知道,肯定没安好心。”黎昱见它转过身才敢往上看,他紧盯着常客的背影,不敢有丝毫松懈,“都小心点,别靠太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常客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起身和移动都只是众人的错觉。只有空气中那愈发清晰的杂音和腥气,以及它本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阴冷,提醒着它的存在。
紧绷的神经在长时间的静止对峙下,难免有些松懈。四人虽然依旧警惕,但不像最初那般如临大敌。他们开始小声交流,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那个静止的常客,试图从它身上找出更多线索。
“它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攻击性?”校服男生小声嘀咕,带着一丝侥幸,“也许只要我们不和他搭话也不靠近他,就不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别被表象骗了。”周薇低声提醒,她的目光锐利,仔细打量着常客,“《顾客须知》特别提到它,绝不可能只是摆设。”
越寻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在常客和周围环境之间游移。他注意到常客坐着的方向,正对着吧台后方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抽象装饰画。画框是光滑的金属包边,玻璃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咖啡馆内部的景象,包括……他们四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常客,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它的头颅抬起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就是这微小的变化!
周薇恰好因为角度的关系,目光无意中扫到了那幅装饰画的玻璃。画框玻璃里,清晰映出了常客略微扭曲的面容——以及它那双不知何时已经死死“锁定”了她的漆黑眼睛!
“!”周薇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冻结!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强烈拖拽感的无形力量,通过那镜面的反射,直接作用在她的意识上!她的思维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沼,视野开始扭曲、变暗,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低语在撞击她的灵魂!
她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画框中那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漆黑瞳孔!
“周薇!”越寻第一个察觉到她的异常,顺着她僵直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别看画框!”他厉声喝道,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周薇的双眼,强行切断了那致命的视觉连接!
“嗬……”周薇像是溺水之人终于被拉出水面,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一软,向后踉跄两步,被旁边的黎昱及时扶住。她脸色煞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
“它……它能通过镜面……”周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虚弱地指出。光滑的咖啡壶、金属餐具……所有能反光的地方,此刻都成了潜在的死亡陷阱。
常客此时已结束攻击,越寻不敢抬眼扫视整个咖啡馆,怕再次和它对上视线。
“看来所有的反光物都可能成为它的媒介。”他声音沉了下去,有些凝重。
而那个罪魁祸首——常客,依旧安静地坐在高脚椅上。但它那一直僵硬如同面具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清晰无比、充满恶意与嘲弄的诡异笑容!
这一击卓有成效,它显然很满意。
接着,在四人更加警惕的戒备中,常客再次动了。它从高脚椅上缓慢地站了起来,不再满足于固守一隅,开始迈着那种不紧不慢、却带着某种令人心悸韵律的步伐,在咖啡馆内缓缓踱步。
它不再试图直接靠近四人,而是绕着圈子在咖啡店内踱步。它的目光也不再直接看向他们,而是低垂着,仿佛在观察地面。
然后,它开始了更加阴险的行为。
在踱步到书架附近时,它那枯瘦、指甲泛着不正常青黑色的手“不经意”地一松,一小卷透明的、带着粘性的宽胶带掉落在了地毯与木质地板交接的阴影边缘。那个位置并不显眼,但在移动时很容易被忽略。
“它在丢东西!”黎昱眼尖,立刻低呼出声,“是胶带!”
《顾客须知》第五条明确写着:不要接受它赠予的任何物品。如果踩上去,算不算“接受”?
“现在要多一条注意脚下了”越寻的心沉了下去。常客正在利用规则的模糊性,试图通过环境布置,让他们在不知情或不得已的情况下,被动完成赠与的行为。
突然越寻灵光一闪——常客也属于顾客吧,那它会不会也需要遵循《顾客须知》?他清晰记得里面有一条“请勿乱扔垃圾”。
说干就干。
“叮铃——”,服务铃响,店长出现在门前。
“亲爱的客人,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可以举报吗?它乱扔垃圾。”越寻的目光带上一丝热切。常客是否会受到须知的约束呢?
“这样啊……我们对此感到非常抱歉,尊敬的客人。”店长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还是那副表情,不带一丝变化。
越寻显然不会让他含糊过去:“对于这样的客人,你们难道连警告也不会给一个吗?”
“非常抱歉打扰到您,但本店将包容初犯的客人,并不会予以实质性的惩罚。 ”店长依旧笑得很假很标准,看久了让越寻觉得他格外欠打。
虽然店长依旧在已读乱回,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这次他给出的信息让越寻很满意。没人可以违规一次,店长出现后毫无疑问可以打断常客的攻击。而常客不能再有下一次违规,它同样受到规则约束。
趁着越寻沉思,店长再次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果然,店长出来一趟后常客的那些小动作就消失了,只是仍在缓步挪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接近十一点半,咖啡馆本身也开始显现出更深层次的不祥异化。墙纸上那些原本抽象写意的蔓草花纹,在惨绿与昏黄交织的灯光映照下,其扭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隐隐勾勒出更加具体、更加狰狞的形态——像无数只从墙壁里挣扎欲出的枯瘦手臂,又像一张张痛苦扭曲、无声呐喊的人脸轮廓。
爵士乐里的杂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那原本模糊的呓语,偶尔会挣脱杂音的包裹,变成清晰可辨、饱含着无尽痛苦与绝望的模糊呓语,钻进每个人的脑海。
常客本身的变化也愈发骇人。它的四肢逐渐抽长,比例变得诡异,身上那身灰色睡衣也变得更加深沉,紧紧贴着它枯瘦的身躯。并且它整个身形都开始散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潮湿气息,如同刚从冰冷的深水中捞出一般。
它就像一个不断扩散的**污染源,不仅自身在变得更加恐怖,也在将整个咖啡馆拖向更深的深渊。
十一点四十五分。
常客经过一张餐桌,桌面上放着一个擦拭得锃亮的金属咖啡壶。壶身光滑的表面,清晰地映出了正在紧张观察它动向的黎昱的身影。
就在黎昱的目光与壶身倒影中常客那双漆黑眼睛对上的一刹那——
“嗡!”
黎昱只觉得大脑像是被一根冰锥狠狠凿中,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袭来!他眼前一黑,脚下发软,差点直接栽倒在地!幸好他反应极快,猛地咬紧牙关,强行扭开头,避开了那致命的反射视线,才勉强稳住身形,但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额角渗出冷汗。
“妈的!防不胜防!”黎昱喘着粗气,心有余悸。这种利用环境发动的、毫无征兆的精神攻击,比直接的物理威胁更让人心力交瘁。
好在常客的攻击频率并不高,四人也不是每次都会中招,而且走在一起,能够及时互相帮忙打断对视。
四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墙上的猫头鹰挂钟,秒针正带着无情的精准,一格一格,走向那个最终的顶点。
“铛——”
“铛——”
“铛——”
……
整整十二声钟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