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是再见到?”
狂喜过后的谢见涯将秦姑娘放下,眼前的黑暗也散去,明眸含笑的女子这样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呀,算不算?”
算!
谢见涯想这样干脆利落回答,但他此时还有些欢喜的转不过神来,红着脸呆愣问道:“那你是答应嫁给我了?”
秦姑娘:“……”怎么忽然又有点蠢了。
“不……不行……”
听到蠢书生犹豫地开口拒绝,秦姑娘还道,这是想到了什么要反悔,却听那蠢书生说道:
“三书六礼,黄道吉日,父母高堂……日子太仓促了……”
秦姑娘皱着眉头听他说完,这要是等一趟流程走下来,蠢书生怕是娶不上媳妇儿了。
“你可真是个……”呆子啊!
她当然知道谢见涯想娶她为妻,光明正大,礼数周全,可乱世不等,他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尽管许诺一定会活着回来,可万一呢?
所以秦姑娘不想再拖了。
“择日不如撞日,依我看明日就是吉日,还是说……蠢书生你要反悔?”
言以至此,谢见涯再矫情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怎么会,只是委屈秦姑娘了。”
秦姑娘没觉得委屈那便不是委屈,她与谢见涯之间甚至都没必要有这些,她被丁竹和易昶养大,那二人也并未成婚,所以对嫁娶一事,她也不甚放在心上,何况他们朝夕相处三年,早已互通心意。
可不知怎地,在听到谢见涯愿意娶她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欢心雀跃的。
秦姑娘不明白,这是一生只一次的希冀盼望,唯一的人视作唯一。
墙角偷听的方流云见状唇角不自禁上扬,那两个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内里是一样的人,善良清明,只是秦姑娘惯爱用插科打诨,尖酸刻薄来做外衣,谢见涯更乐意温和平平。
“咳……”
他本也不是煞风景的人,那两人眼睛里都只有对方,但他可还清醒着。
“时下光景不好,裁缝铺子也大都关门了,别说喜服,便是丈许的红布都难买。”
“那怎么办?”
秦姑娘说,“那要不就不用红色?”
“不行。”谢见涯制止,本就仓促的婚事,若是连件喜服都没有,他才是对不起秦姑娘。
“你们别急啊,我来想办法,明日保管让两位如愿以偿。”
方流云也不是早料到这一步的,但他们三人的缘分到此,能见证秦姑娘和谢公子的喜事也是幸事,无论如何他都要满足他们的这个需求。
“有劳了。”
没有敲敲打打的喜悦,新郎官也没骑着高头大马接新娘子出门,他们甚至没有高堂父母,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子灰头土脸,却打着精神说道:“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谢见涯和秦姑娘身着红衣,无朱翠环佩,只一件平平无奇的红衣,拜天地,共饮合卺酒。
方流云想想自己跑了一夜,也是运气好,才碰上落难的布匹商客,可惜并无成衣,那商客听了他所求后,从压箱底的包裹中取出来这两件衣服。
据那商客所言,他少时贫苦,与妻成婚时穿的正是这样的喜服,后来慢慢做生意有了起色,这两件衣服也成了压箱底的宝贝。
“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与夫人少年夫妻,情深意笃,也不算辱没了你那两位朋友。”
“多谢,寓意长久,再好不过了。”
也算是巧合,本来他都打算,要是真的没想到别的办法,那他就去跑惠州城外的大城镇里找找,难得碰上这样巧的事。
商客看着那人乐呵呵捧着衣裳走了,也笑了。
世道不好,总还是看得见希望的不是?
乱离世间,还有愿携手终老的人,总是稍有慰藉的。
洞房花烛夜,谢见涯看着娇艳的秦姑娘,说不上是羞涩还是紧张。
他们都没有说离别之日到底是哪天,却都已心照不宣,甚至方流云也在暮晚收拾好行囊。
“困不困?”秦姑娘问道。
“嗯……”谢见涯羞涩之情浮于脸庞,朝秦姑娘走去,守礼地坐在一边,与先前无异。
“我们已然是夫妻,你要这么枯坐一晚上?”
尽管体谅他恍然如梦,其实不只是他,秦姑娘都有些缥缈之感。
真的嫁人了,嫁给了蠢书生,是她喜欢的人。
谢见涯却有些胆怯了,他觉得很的恐慌。
他的姑娘嫁他为妻,他此生都已无憾,某日天亮之后,他们要分离,尽管承诺了会活着,可瞬息万变的战场与波谲云诡的朝堂,他们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万一…万一他真的没能活着回来,已经嫁给他的秦姑娘,已经不是孤身一人的秦姑娘,疼痛孤单的时候会不会恨他,会不会后悔遇到他,会不会……后悔嫁给他……
想到此处愈发胆怯痛心,他后悔了,不该在临别的时候与秦姑娘一起做这个任性妄为的决定,至少也该等到岁月静好。
他不敢直视,秦姑娘将他的脸扳正后才看到,满目的惊惧与悔意。
她问,“谢见涯,你后悔了,为什么?”
“是怕你先死了还是我先死了,留下的人怎么办?”
洞房花烛夜,死不死的不吉利,但大喜伴随的总是惶恐惆怅,如所有的结发夫妻,恩爱甚笃之时,总是会害怕心爱之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自己,届时带着深入骨髓的思念悼亡,等候时间细水流长的冲刷。
可谢见涯他在此时想的仍是秦姑娘,他怕秦姑娘出事,但也知道,对秦姑娘而言,悲伤和孤单才是致命的慢性毒药,将皮囊折磨得形销骨立,内心荒芜冰凉,远胜过死亡的悲痛。
那时候的秦姑娘一定不会苟活,甚至带着怨恨来找他。
“怕你怨我,恨我,更怕你说,后悔遇见我。”
他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但秦姑娘听懂了。
“不会的,如果你深陷囹圄,不管多难多苦,都一定要活着,等我去救你,我很厉害的,反正我是肯定不要做寡妇的。”
谢见涯也知道自己是庸人自扰,死生之事,瞬息万变,人只活当下。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有了这样贪心的念头,想秦姑娘快乐长久活着,还想他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可他全然忘了,从一开始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他想和秦姑娘在一起,但他不愿秦姑娘不开心。
曾以为的奢望,真真切切摆在眼前的时候,总觉得是自己做得贪心的梦所以才会恐慌无措。
秦姑娘知道,无可预测的来日才是恐惧的根源,她有千万种劝说的方式,但此时,只会身体力行告诉他。
这不是梦,你从不贪心。
……
谢见涯次日清晨醒来的时候看着睡在身旁的秦姑娘,不由得又红了脸,却还是遵从本心,缓缓亲吻秦姑娘额头。
“唔……早啊!”迷迷糊糊睁眼的秦姑娘微哑的声音喊道:“夫君!”
“嗯,娘子。”
嘴上答应得快,别过去的脸却还是偷偷泛红。
秦姑娘无语,该羞涩的人是她才对吧?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脸上害羞,行动却丝毫不肯停滞呢?
“讲道理啊,昨天晚上虽然一开始是我……但是你……你……你这个人表里不一的很啊!”
秦姑娘憋着一口气,颤颤巍巍指着他,见人态度良好地认错道歉。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改。”
说着抱歉,脸上羞涩,秦姑娘有些不忍心,心说,这才是一物降一物啊!
她得认栽。
之后的两日两人都没有提及何日动身,何时分离,却已在悄然等待,至少到来之前总是含笑的。
大夏与扶南战事,自江湖中人加入战局之后,战局扭转,以他们的实力可以一当十,大夏开始打以少胜多的战役,逼得扶南后撤。
然人力终有尽时,十万大军难敌扶南,再加上扶南接连战败之后,换了将领,据说是扶南王子,最有可能继承扶南王位的人选,一时间又是猛烈反扑。
而且他们对大夏地形和军事布防甚为了解,使得大夏内部猜忌。
扶南赤发鬼从未踏入大夏境内,如何能绘制出清晰明了的地形,何况还有军事机密的布防图。
纵横沙场的老将不会怀疑自己的手下有叛国之贼,更不愿猜忌朝堂位高权重之臣,那么半路加入战局的江湖人又变成了众矢之的。
戚振凝先前的事迹众人也有所耳闻,魔教和将军府出身,还多亏了他从中斡旋,才没有真正乱起来。
然而那位扶南王子,不仅擅长骑射,而且天生神力,似乎已将大夏视为囊中之物,计划着攻打占领中原回国名正言顺继承王位。
不少将士都死伤在他箭下,就连许多江湖中人都未能幸免。
戚振凝心说,这可真是碰到克星了。
要是易公子或是秦姑娘在的话,说不定也能取那王子的项上人头,可他们在场之人,都没有这个实力。
扶南王子立于万军从中,万钧弓拉满弦,箭无虚发,力道铿锵,杀一损二,江湖中人内力强横堪能抵挡的只有楚扬墨和晏齐荛二人。
难以启齿的是,戚振凝总怀疑这位扶南王子除却天生神力外,说不得也是内功心法之类的传承,不同于大夏江湖的百花齐放,想必扶南境内是只准王室修习的。
不得不说,戚振凝的猜想真相了。
但依然改变不了什么。
赤发鬼不在乎颜面,该退的时候绝不会坚守不放,又有大夏内部之人相助,对暮河城以南可谓了如指掌,这场仗打得令人身心俱疲,且毫无获胜的希望。
士气低落,相互猜忌埋怨也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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