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执勺的手微微一滞，旋即稳稳地将盛好的汤羹置于嬴政案前。她心里明镜，从一个穿越者的先知角度来看，嬴政是不可能有皇后的，因为赵姬这位亲妈和嫪毐一事，这位大哥压根就不相信女人。

然而，思绪一转，她又忍不住遐想，若真有一位皇后，能否改写历史，最起码嬴政不至于在半路惨死，还秘不发丧，臭着好几日，凄凉结局。她现在只要一想到几年后嬴政的结局，就觉得心尖被揪起来一样的难受。

“立后可稳固朝纲，防止诸位公子争夺帝位，是件好事。”姬瑶轻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嬴政眉间思忖着，未置一词，这令姬瑶心中泛起涟漪，莫非自己说错了什么？

片刻后，嬴政的声音响起，“依你之见，何人可为后？”

姬瑶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这事儿来问她，合适吗？她张了张嘴，犹豫道：“这事关乎国本和陛下，我不好说吧！”

嬴政不以为意，继续问道：“齐女如何？”

姬瑶点头，“齐地富庶，学风兴盛，如此可缓解贵族反秦情绪。”

嬴政又问：“楚女如何？”

姬瑶再次点头，道：“楚女性格刚烈，可减少后宫纷争。”

嬴政再问：“郑夫人如何？”

姬瑶立刻想到历史记载，扶苏最后被一道莫名的旨意赐了自尽，她每每读到此处，都不禁想，倘若后来上位的是扶苏，那么秦朝会不会延续下去呢？

如果借着嬴政的话头，最后立了郑夫人为后，扶苏成为嫡长子，或许能避免胡亥、赵高之乱。

想到此，她郑重地点头，“郑夫人育有长子，再合适不过了。”

嬴政凝视着她，突然问道：“你如何？”

姬瑶正欲点头，却猛地一怔，抬头望向嬴政，两两相对，她好似没听清，想再确认一遍，问：“谁？”

嬴政眼里不仅有宠溺，还有不容置疑的笃定，“你。”

姬瑶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全身血液仿佛沸腾起来，心脏在身体内猛烈剧跳。她眨眨眼，欲言又止，大脑似乎都来不及脑补些什么，只觉得一片空白。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完全不知所措。或许是因为知道他的结局，所以她和嬴政在一起后，从未想过当皇后的美梦。她不禁问：“为什么是我？”

嬴政却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温柔地说：“做了皇后，便不能与旁人同住燕归宫了。章台宫附近有块好地方，朕为你建一座大宫殿，庖厨要大的，花园里再添个秋千架。你对宫殿有何要求，尽管提来，朕来给你实现。”

姬瑶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嘀咕：这都是哪跟哪啊，没鼻子没眼的事让他说得头头是道的，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暗暗掐自己大腿一下，“嘶——”确实很疼，那这不是梦。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不是梦。这个男人，真的要为她建宫殿，立她为后，她何德何能？难道历史真的被她这个穿越者改变了？

她仍是不敢相信，再次问道：“陛下...是在逗我吗？”

“你是不相信朕，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姬瑶又问一遍，“为什么会是我？”

嬴政深情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从朝堂考虑，立你为后，无外戚之忧；从朕的私心来说，也只是你。”

姬瑶内心波澜再起，“也只是你”这四个字的含金量让她再度陷入心悸的浪潮，一位千古帝王，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想，无论最后是否成为皇后，此生足矣。

然而，她又变得惴惴不安起来。自从她穿越来到这里，有些事情提前发生，有些事情悄然改变，这真的是好事吗？改变历史，真的能带来好的结局吗？万一呢......

姬瑶抿唇，犹豫道：“陛下还是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吧，我...我恐怕成为不了陛下和朝臣眼中的贤后。”

嬴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正好，在天下人眼中，朕亦非贤君。”

姬瑶反驳他，“陛下是贤君，是天下一统的奠基者，为百姓修筑长城和驰道，废除分封行郡县，统一货币、度量衡，开创新的利民制度，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利国利民之策，怎么不是贤君？”

嬴政满含爱意地看着面前如数家珍般列举自己功绩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更觉得，此生能遇到她真好！

嬴政自从登基后，延续祖上基业，称霸天下，每一次东出都伴随着一片不堪入耳的骂声，就算有朝臣以死相谏，就算遭到亲生母亲的背叛，都不会动摇他统一天下的决心。

他甚至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想过，就算天下没有一个人理解他、认可他，他也要坚持走下去。因为国家若想强盛、百姓若想免受苦难，就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来掌管天下，而这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所幸，他遇到了认可他，懂他的姬瑶。这个女子不仅认可他、懂他，还赞许他的政策、提出宝贵的建议。这才是他想要的女人，美貌、聪慧、还会做美食。但是，他更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想到此，嬴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说了这么多好话，是怕朕反悔吗？”

姬瑶的小脸突然红了，她嗔道：“我没有，我...我不和你说了！”说罢，便跑了出去。

她跨出殿门的那一刻，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束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方才涌起几分畅快。此事来得太过突然，让她一时应接不暇，兴奋是一定有的，要是小司也在就好了，还可以找她分享一下心事，只可惜，在这个地方，她只有自己。

与赵掌柜早有约定，今日要去酒肆查账，正好借此机会出宫，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然而，查账之时，她的心思却如脱缰野马，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殿内，嬴政那欲立她为后的场景，兴奋与担忧同时来袭。索性，放下账簿，去后院秋千架上，独自坐着发呆。

傍晚，赵掌柜匆匆赶来，神色匆匆地说：“东家，廷尉正□□过来了。”

姬瑶“唰”地抬眸，一脸惊讶，“又怎么了，这回还亲自来抓人？”

“应该不是抓人，他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

“哦——”姬瑶这才松了口气，不抓人就行。这酒肆今年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太岁，总是波折不断。

离老远，姬瑶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独自饮酌。她转身去酒窖拿了壶陈酿走过去，笑道：“廷尉正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直接在□□对面坐下。

□□一口酒好悬没喷出来，连忙整理衣冠，起身行礼，“瑶夫人。”

姬瑶连忙摆手，“快坐下，在这里不要暴露我身份。”

□□颤颤惊惊地坐下，心中暗自叫苦。他今日只是慕名而来，想尝尝这花溪酒肆的佳肴美酒，没想到竟会碰到姬瑶。他连忙解释道：“臣...我、我来...”

见他有些拘谨，姬瑶打趣道：“只要您不是来抓人的就行。”

□□尴尬地笑道：“早已下值，是下属们夸赞花溪酒肆的菜肴和酒水极佳，我这才来的。”

姬瑶微笑，“悦来食肆和孟二的事情能如此快速结案，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今日这顿饭我请了，多饮些，管够！”说罢，她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见状，也连忙将自己的酒水喝掉，说道：“这功劳我可不敢当，一切都是陛下在幕后运筹帷幄。涉及朝中贵族，就算是廷尉亲自出面，也不好太过刚正。是陛下许可，一方面要瓦解贵族联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您。”

姬瑶闻言，眼底满是震惊。

□□继续笑道：“我可没说假话，那日陛下亲自和我说的，要快速结案，别让瑶夫人等急了。”

姬瑶抿唇偷笑，再敬他三杯后，起身回宫。

姬瑶回到燕归宫时，天色已暗。她走进烛火通明的屋内，只见嬴政正埋头批阅奏简。想起他朝里朝外地护着自己、纵着自己，姬瑶心中满是暖意。她笑着走过去问：“陛下何时来的？”

嬴政等她已久，心中本就有些不悦。待她走近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个女人，竟然出去和旁人喝酒？他顿时冷着脸，对她的问候只答“嗯”字。

姬瑶蹙眉，蹭到他身侧，挽着他的胳膊，“陛下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此时，萦绕在嬴政身边的是糯糯的小人儿和醇厚的酒香，他问：“和谁饮的酒？”

姬瑶实话实说，“□□。”

嬴政那张冷脸又黑上三分，“看来瑶夫人与廷尉正更投契，不如明日让□□去酒丞任职，你俩喝个痛快！”

姬瑶含笑凑近，指尖点在他心口，“没想到，此地装得下陛下的万里山河，却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廷尉正？”说完，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嬴政将她抵在几案上，佯装生气道：“姬瑶，休得胡言！”

姬瑶偷笑，“陛下连臣子的醋都吃？”

嬴政气极，眯着眼，“你说呢，自从你俩结识后，见面喝酒的次数太多了。他也是大胆，竟敢和朕的女人一起饮酒！”

嬴政虽是天下之主，骄傲专断，但面对喜欢的女人时，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他总觉得□□比他年轻、比他秀气，和姬瑶站在一起的画面让他心里不是滋味。更何况现在亲口听到他俩一起对饮的消息，更是让他醋意大发。

姬瑶嗔他一眼，“酒肆最近遭遇不断，是他从中帮了我许多，我自然要感谢他。”

嬴政不服，“朕也帮了你许多，怎地不见你感谢朕？”

姬瑶眼睛狐狸似的转动一圈，“那，我以后不和他一起喝酒了，只和你对饮！”

嬴政嗔瞪她，冷“哼”一声。

姬瑶摸着他的心胸，顺气般地说：“好了好了，气大伤身。我知道，他能帮我也是陛下授意的，一切，还要感激陛下才是！”

嬴政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那你打算如何感谢？”

姬瑶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我给陛下做锅包肉，做好吃的！”

“换一个。”

“啊？”完了，老办法不好使了，今日是个油盐不进的嬴政。姬瑶想了想，狡黠一笑，“不如，我教陛下跳华尔兹吧！”

“华耳什么？”嬴政一脸茫然。

“华尔兹！”说着，笑着将他拉起来，“来，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