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舒月亭下,荆红林拿起酒壶,将三个小酒杯一点点斟满。
即墨沁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上榻睡觉,小茗却突然冲了进来,说将军在舒月亭找她有事。
即墨沁一时摸不着头脑,可也没有办法,重新披上件薄外衫,头发简单挽了个髻,往舒月亭赶去。
这几天,因为执意要回云间之事,她已经令荆红林十分不悦。既然如今这么晚他还找她,应该是有重要之事,她可绝对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一边想着,一边已经走到了亭子边。远远看去,荆红林身着月白色常服,一人独坐亭内,目光盯着眼前的三个杯子,神色颇为清冷。
即墨沁缓缓踱步上前,总是有些提心吊胆,想着待会该怎么应对,能让他心情好一点起来。
荆红林眼中流光一转,声音淡然:“来啦。”
“是……将军,找我有事么?”即墨沁连忙讨好地上前一笑。
荆红林神色不变,心里却颇为受用,说道:“坐吧。今夜月明星朗,正好昊王派人送来一瓶金枫露。我请即墨琼台赏月,小酌一番。”
即墨沁一听,觉得这不算什么重要之事啊,再听“小酌”两字,神色顿时尴尬起来,犹犹豫豫说道:“那个……酒就不必了……将军,我……”
想到当日在皇宫家宴上喝了两杯酒,醉得差点失了分寸。当时,还被荆红林嫌弃,即墨沁脸上不知不觉染上一片绯红。
“怎么,即墨现在连一分面子也不肯给我了?”荆红林认真盯着她,看着她透白的脸上缓缓漾起一片粉色,心中微微一跳。
“不,不是的!我不胜酒力,喝了酒,晕得很,还会话唠。上次,还叨扰了将军……”即墨沁看荆红林目光直盯着她,愈发觉得心慌。
“叨扰?我怎么没觉得!再说了,今时不同往日。来,此酒世间稀有,以晨露酿造,醇香异常。即墨一定要尝一尝,也算是……”他突然顿了一下,目光深深一闪:“替你饯行。”
“饯行?”
“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回云间么?今晚算是替你饯行……”
“我没有吵着,我是好好和将军说的……”
“你三番两次地一直找我说这事,还不吵么?”
“我……”即墨沁咬了咬嘴唇,反正,与荆红林说理,占理的永远是他。即墨沁只好缓缓坐了下来,一边暗自思量。听荆红林这话的意思,人家是已经答应让她回云间了,还要替她饯行。如果,此时她再推辞,那的确是太不通人情了。
荆红林手指轻轻沿着三个酒杯一划,说道:“这三杯酒,祝一路顺风。请!”
“三杯?!”即墨沁声音都变调了,她以为只要挑一杯喝,意思意思就行了。哪晓得要三杯!上次只有两杯,她便醉成那样,这三杯一喝,还不直接趴下。她急得直摇手:“不行,我,我酒量极浅,只喝一杯行么?”
荆红林一时不语,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忽然又拿起三只酒杯,一一斟满。然后,举起酒杯,说道:“这样,我先干为敬!”瞬间便将三杯酒全部喝完。然后,目光灼灼看向即墨沁,唤道:“即墨……”
即墨沁目瞪口呆,心想这人怎么这样,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他如此先喝为敬,她可还怎么推辞?估计再犹豫下去,他再来三杯,自己岂非更被动。
转念想了一想,反正这里是将军府,大不了喝完酒就直接回房睡觉。一咬牙,举起一个酒杯,一口喝完。入口竟然十分甘醇,果然是好酒!又拿起第二杯,又是一口喝完。两杯一下肚,顿时觉得胃里有些热了起来。想着一鼓作气,又将第三杯酒仰头喝下。然后,将酒杯“啪”地一声放到玉石桌上,目光定定地看向荆红林,意思是:你先干为敬,我可也没有失礼!
荆红林嘴角隐隐漾起一丝笑意,说道:“即墨果然很爽快!”说完,就只盯着她的眼睛。
金枫露,其实是果酒。酒度不高,入口甘甜,后劲却十足。即墨沁连着喝了三杯,又是全无酒量,才清醒了一瞬,眼前便开始迷濛起来。荆红林看着她眼眸里一点一点地氤氲起雾气,越来越浓,渐渐似有水波盈溢。忽然,整个人仰着旋了个半圈向后倒去。
荆红林倏然站起,伸出右臂,一把将她捞起,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拥在胸前。
即墨沁只觉得眼前一阵旋晕,脑海里突然一阵空白,整个人像是猛地飘了起来。等回过神来,眼前只见一双璀璨的眼睛,正默默地看着她。
“将军……”仿佛回到了宛南的那一刻,他仿佛是她的天神,紧紧地护祐着她。
已是酒劲上头,眼前除了荆红林,其他不值一提,胆子已是比天还大。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荆红林的脸颊,又缓缓地移向他的眼睛,迷糊地说道:“你的眼睛,怎地这么亮?像天穹最闪亮的星星!”
“即墨喜欢这双眼睛么?”
“喜欢!”即墨沁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轻轻触了触他的睫毛,说道:“将军是义薄云天,郎艳独绝。”一边说着,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她心之所想,把小时候看的世俗话本里形容某位上将军的话,脱口而出。
荆红林听着,不禁也展颜笑了起来,便问道:“那,即墨喜欢我么?”
“喜欢!”即墨沁口齿已有些不清,回答却是极快。
荆红林紧了紧抱着她的双臂,又问:“那,即墨爱我么?”
“爱?”即墨沁愣了一愣,像是有些不明白喜欢与爱的区别,眨了眨眼睛,沉溺在荆红林的目光中,又很快点了点头:“爱!将军在即墨的心里,都满溢出来了!”
荆红林眸色更深了一层,继续追问道:“那,即墨愿不愿意嫁给我?”
即墨沁瞳孔瞬间放大,顿了一瞬,又回答:“嗯,愿意!”
荆红林心跳加速,神色却依然不变,又问道:“那,三日之后,即墨嫁给我好不好?”
听到这一句话,即墨沁突然目光一滞,喃喃地问向荆红林:“三日之后?”
“对,三日之后!我以三书六礼,迎娶即墨,做我的妻子,好不好?”荆红林声音坚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妻子?”即墨沁的眸眼中,忽现茫然之色,有些手足无措。
荆红林心中已是一沉。
他知道,即墨沁前面的所有回答,确实是发之真心,直到问到她愿不愿嫁给他,她也都一口答应。因为,那是她的心之所想。
然而,愿望与现实之间,女孩有着本能的警醒。一旦问到三日之后嫁给他,涉及到确切的时间,确定的行为时,她却瞬间犹豫了。
在她的内心最深处,始终存在着一道堤坝,让自己,也让荆红林无法逾越。
他今晚将她灌醉,便是想要知道,她筑起这道壁垒的真正原因。
他知道女孩心中始终存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她始终不愿与他真正亲近,只想逃离。
这些日子里,她不停地提出要回到云间,问及原因,她总是神情迷茫而言语闪躲。
在情感上,他与即墨沁早已心有灵犀,他知道女孩对他十分眷恋。可是,他也始终疑惑,既然如此,女孩却为何总是要迫不及待地离他而去。女孩的矛盾之举,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前几日,他旁敲侧击,用尽了各种办法,还是没能从女孩口中套出原因。无奈之下,才想出这灌醉的办法。
他记得上次皇宫家宴之时,即墨沁醉酒后无法自控地追问于他。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真正摆脱心中的束缚,吐露这个秘密。
只是,在问到最关键的问题时,哪怕已经醉成这个样子,女孩还是有了防备。
“即墨既然爱我,便应该做我的妻子!”荆红林只能继续引导着她。
即墨沁的眸色渐渐成墨,犹如雨云骤然聚集,慢慢又氤氲成泪水,盈满整个眼眶。她愣愣地望着荆红林的眼睛,已是神思惘然,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不能做将军的妻子!”
“即墨,不愿做我的妻子?”荆红林又问。
即墨沁缓缓摇头,倏然像是惊醒,又连忙点头。
“即墨,到底愿不愿做我的妻子?”荆红林不让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不断地逼问她。
即墨沁望着荆红林,不知觉地点了点头,两行眼泪瞬间滑落脸颊。但是,说出口的依然是:“即墨,不能做将军的妻子!”
“即墨曾经说过,在我面前,永远不会再说谎!那么,明明白白告诉我,即墨沁,你究竟为什么不能嫁给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荆红林一手贴扶住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形都往后压,一边又用手背替她挡住桌沿。
他的眸光,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威严而耀亮。这一刻,如果她不回答,他绝不放手!
一阵猛烈的醉意涌上心头,即墨沁觉得整个天地似乎都在旋转,她无法直视荆红林的眼睛,只能紧紧闭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时候,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内心的悲伤,刹那间像奔涌的河水,冲破了心底的堤坝。深藏心中的话语,似已脱离大脑的控制,她哭着说道:“我是天命之女,天寿有限。将军 ,我努力过,我拼命努力,想要逆转天命,可是,人力岂可逆天!从今日算起,我只剩三个月的阳寿……将军,我陪不了你长久……”
荆红林全身瞬间僵直,望着女孩眼中止不住的泪水,他一瞬回神,将即墨沁紧紧抱住,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说出来就好了……有我在,无论什么事,即墨今后都不必再一人承担!”
即墨沁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忍不住放声哭泣。这个秘密,她藏得实在太久,也忍得太苦了。她是多么留恋这个人间,如今,又是多么想与荆红林携手到老。然而,她的命运,又让她始终困在没有尽头的迷宫里,再怎么努力奔跑,前方始终是一条绝路。
将近四年,她努力地寻找‘星月合璧’,也试图到乾灵谷求助。然而,如此努力的结果,是元长老的暴毙,闵夫人的身亡,自己被指为煞月之身。她的天命,最终还是没有逆转。她手腕上的手链,只剩下最后两片光亮。这应该也是意味着,她的天寿,真的已经快要到了尽头。此时此刻,她的确到了重要的抉择时刻。
这世间,荆红林如今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内心是如此依赖于他。但是,理智又拼命警示她尽快离开荆红林。三个月的阳寿,对她而言,始终是道迈不过去的坎。她不能因为这短短三个月,羁绊荆红林一辈子。
她已经想好,必须尽早远远离开,从此死生与他无关。
可是,荆红林始终不放她走。在感情的世界,他比很多人经历得都晚,却比任何人都真挚。她是他此生认定的人,便一定要给予她匹配的名份。
这几天,每逢她鼓足勇气,向他提出要回云间,他便针锋相对,问她为何不愿留下。她四处躲闪,不愿吐露真实原因。她实在害怕荆红林一旦知道真相,与她陷入同样的困境。拼命寻求解决之道,却始终四处碰壁,最终无奈承受绝望。
这世上,有她一个人这样苦痛,已经够了,她决不要荆红林再陷入无解的泥沼。
可是,她躲来躲去,又怎能躲得开荆红林的执着。乘着酒意,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吐露真言实情。
荆红林此时已经明了,这件事情,弘文帝必然也是知情的。这段时间,皇城里所有的试探、赐婚、怒斥,都是因为弘文帝在担心他,一旦知道即墨沁短寿之命,便深陷苦海难以自拔。
可是,即墨沁口中的心甘情愿,他又何尝不是呢?爱河千尺浪,苦海万重波。即便如此,又能怎样?他是荆红林,这一生,他早已习惯承受苦难。
即墨沁未出现之前,他是天策将军,权倾天下,可世人谁知他的孤苦;即墨沁出现之后,他日夜纠结,身心却张开了希望之翼。他不再只是游走人间的一个躯|体,他开始拥有生而为人的快乐。这个女孩,犹如他心底缺失的一块拼图,如今,终于被他寻找到。
他替即墨沁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眼泪,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沉沦:“这几年来,原来,你是活得这样地苦!”感受着与女孩相依相偎带来的阵阵暖意,他将脸庞紧紧贴住她的脸庞,轻轻说道:“即墨沁,你的努力不会白费!如果,上天已经将你逼入此种绝境,那便更加无需退缩。你承受上天要你承受的,我也承受我应该承受的。以后,不管是三个月,三年,三十年,你都会有我在身旁,无论多大风雨,我们一起挺过。你看,像如今这样,多好?我们互相依靠,再也不会孤独!”
他一把抱起即墨沁,缓缓地坐下,让女孩蜷躺在他怀中。
即墨沁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已经醉得耳朵“嗡嗡”作响,其实也没听到荆红林说的话。只是,确实哭得有些累了,本能地偎紧荆红林,十分心安。有时,还会睁开眼睛,看一下荆红林。
她如今醉意朦胧,胆子大得很,知道躺在荆红林怀中,可又实在喜欢这种感觉,肆意地搂紧他的腰,感受着他身体的温暖,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见即墨沁极为眷恋地埋首在他胸前,沉沉睡去,荆红林不禁紧了紧环住她的双臂,心中极为满足。
股股轻淡的酒香,透过即墨沁的呼吸,弥漫进他的鼻息。荆红林左手拿过酒壶,又倒了一杯酒。拿起酒杯,在手指间不断地摩转,静神凝思。
过了半晌,一口将酒喝下,放下酒杯,抱起即墨沁,将她送回秋源阁。
次日,即墨沁一睁开眼,神思清明。这一夜,她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宁,没有进入任何梦境,仿佛一闭眼一睁眼,便已天亮。
清醒过来,一些记忆也开始慢慢回到脑海中。她记得去了舒月亭,看到了荆红林,连喝三杯酒,然后……她脑子“轰”地一热,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叫:又醉了!
她倏然坐起了身,更加努力地回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绞尽脑汁,脑子里还是断片严重,只想起了一些零碎话语。
她记得,荆红林有说起,替她“饯行”,顿时一喜,这么说来,荆红林是同意她回云间了。想到这里,她觉得后面记不起来的那些事,也无足轻重了。她立刻下了床榻,呼唤小茗更衣洗漱。
小茗一进房间,见即墨沁整个生龙活虎,颇有些意外。
昨晚,这位姑娘被将军抱回房间时,可谓是烂醉如泥,全无意识。将军把她放在床榻之上,磨叽了半天,两人才算松开。
没想到,她这一觉睡到了午后,刚刚醒来,如此神清气爽、中气十足。一番洗漱之后,开始整理衣物,又让她去找个包裹。看样子,竟是要离开将军府。她不禁提醒她:“姑娘,您这是要干嘛?”
“昨晚,将军应该是答应我可以回家乡去了。我先整理好行囊,待会儿,我去和将军打个招呼,准备出发。”
“回家乡?”小茗甚是疑惑,昨晚上,看将军对她含情脉脉的样子,可不像是要放她走。何况,昨晚她醉意阑珊中紧搂将军,也不像是要离开将军的样子。不禁问道:“姑娘,您确定么?”
“嗯,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理直气壮地说完,难免又有些心虚。她只对“饯行”这两个字记得清楚,是因为喝酒以后发生的事,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见小茗仍是很困惑地看着她,即墨沁转过身,躲过她的视线,轻声问道:“昨晚,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自然是将军把您抱过来的……”小茗脱口而出,想着,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这姑娘难道还会以为是自己走进来的?突然,又有一些明白,这姑娘喝醉后是完全忘事了。
即墨沁一听,脸色瞬间绯红,早知道就不问了。可是,仔细想想,荆红林晚上叫她去喝酒,必有原因,难道真的只是替她饯行?想到上次皇宫家宴饮酒后自己的状态,她一阵心慌,连忙问小茗:“将军可已下朝回府?”
小茗立刻摇了摇头:“没有!按说以往这个时候,应该回府了,可是,今天还没有!”
即墨沁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衫,缓缓坐了下来,心中有些忐忑。
待会荆红林回来了,自己前去辞行,如若他再不答应该怎么办?转念又一想,既然已经提到饯行,那一定是没问题了。
如若,荆红林再推三阻四,她便好好问问他,这个饯行是怎么回事?既然说了,那总不能不作数吧。不管喝醉了以后还发生了什么,以前说的总归也是要承认的。想到这里,她心情又笃定了起来。开始仔仔细细地收拾起衣物。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待荆红林回府。
谁能想到,这一等,等到天色已近黄昏,荆红林还是没有回府。
即墨沁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再耽搁下去,今天是甭想出和京城了。
她已嘱咐小茗去院内盯着,如若荆红林回来,便马上来告之。可等来等去,消息全无。眼见天色渐晚,即墨沁一咬牙,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然后,提起包袱,准备书信告辞。
刚刚一脚踏出门口,看见小茗飞也似地向她奔跑过来,一边气喘吁吁地喊:“姑娘,快,皇城里的张公公来宣旨,姑娘快随我来!”
即墨沁瞬时一愣,帝上为何要来将军府宣旨?而且,为什么是向她宣旨?想着不能耽误听旨,立刻转身放下了包裹,随小茗往府院走去。
一到府院,又是一惊,荆红林一身朝服,已经跪伏在地上候旨。显然 ,他刚刚回府,还没来得及换朝服,便迎来了张公公的宣旨。
她懵懵懂懂上前,目光对上张长庭的目光,张长庭立刻用眼神示意她上前几步,与荆红林并排。她只能照着他的意思,栖栖然在荆红林身旁跪俯下来。
张长庭立刻开始宣旨,他声音尖锐清脆,吐字清晰,即墨沁却越听越糊涂起来。帝上称赞她温婉端淑,柔明毓德,懿仁天下,甚得圣心,故收为义女,授封定国公主。赐册赐服,垂记章典。
她一时听着,神思还未转过弯来。张长庭又开口宣读第二道圣旨,她刚刚听了几句,脑袋“嗡”地响了一声。这道圣旨,竟然是赐婚她与荆红林。
瞬间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懵懵然不知所以。
荆红林已经磕头谢恩,她还愣在那里。
张长庭几步上前,要将手中的圣旨递给她,她还愣在那里。
见她实在吃惊,张长庭微微一笑,将圣旨转给荆红林。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即墨沁,突然俯身向前,轻声叮嘱道:“明日进宫接受册礼之后,您的身份便是定国公主了。”
即墨沁缓缓站起身,仍有些魔怔,她实在不习惯这个称呼。可是,她明白张长庭为何要这样打量。她原本是准备要回云间的,为了不在人群中惹眼,早已换了一身素蓝衣衫,又绾了个质朴双髻,一副村姑模样。张长庭一瞧,自然有些不太满意。
他示意身旁的一位内侍,将一整套冠顶、朝服、首饰呈端上前,说道:“明日,请公主身着此服饰,进宫受封并晋见帝上。”他又往身后一挥手,说道:“这位是李嬷嬷。以后,便是公主的仪礼侍官,明日受封及晋见的一切仪制,李嬷嬷会详细告之。”
一位神色颇为慈和的嬷嬷,立刻从他身后闪出,上前俯跪而拜:“参见定国公主!”
即墨沁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扶起嬷嬷,说道:“嬷嬷,不必行此大礼……”她原是国师身份,周围人见她甚是恭敬,也只是揖拜。如今,突然要受这样俯跪的大礼,极不习惯。
“公主,以后,您便是天子之女,这是老身应该行的礼!”李嬷嬷还是恭恭敬敬地跪拜完成,才起身,又十分恭顺地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即墨沁还是云里雾里,谁能想到,一夜好睡,醒了一个白天,突然成了帝上义女,还被直接赐婚。她终于想到,这一切,必然是与荆红林有关。这一整天,他究竟在皇城干了什么?她目光立刻投向荆红林,此人到现在,还一声未吭。
荆红林一脸笃悠悠,见她目光湛湛投来,回望她的眼神云淡风清,似是极为无辜。只是,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这副装扮,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即墨沁已经不知此刻心情是惊是怒是气是愕,她原本安安静静就等着他回来,道一声告辞,准备回云间。哪晓得突然之间,竟会连迎两道圣旨,完全打破了她的计划。
送走了张长庭,她也不看荆红林,直接就往秋源阁走去。
身后,立刻传来荆红林的声音:“即墨……”
她没有停步,没有回头。此刻,她心乱如麻。昨晚,她一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如今,这两道圣旨,让她再也无法及时离开荆红林。
弘文帝态度的改变,令她尤为惊愕。他原本极为忌讳荆红林对她动情,如今,又怎会下旨赐婚?荆红林是否付出了什么代价?昨晚,自己又是否给了他什么错误信号?她愈想愈明白此事与昨晚有关,可是,怎么办?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回到秋源阁,她已经没有独处的时间。李嬷嬷开始兢兢业业地传授明天进宫应该遵守的一切礼仪。她讲得十分细致,即墨沁也只能十分用心地听着。
这件事,如今她只能顺其自然。这两道圣旨,她虽然接得意外,但帝上此中的恩情厚意,却着实令她感动。而荆红林在这其中起了什么推动作用,其实也并不难猜。
她虽然一时愤愤不平,感觉被人来了个釜底抽薪,但内心深处,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只是,如今两人为了彼此,都绞尽脑汁要替对方着想,所为之事一时南辕北辙,难免两相折磨。
荆红林的身形,停滞在门外。里面,传来李嬷嬷非常细致的讲解声,即墨沁也不时会询问几句。
他知道,女孩一时难以接受,但她认真的态度,说明她在应势而为。
即便并不乐意,面对时势,她依然承接起应有的责任,不让任何人难堪。
不过,她确实生气了。他从源头上打破了她的计划。只是,此刻,若不强势将她留在身边,自己又怎能帮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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