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升看了眼刘交,涨红脸不说话。刘交放下碗筷,看过来认真的说:“七师弟,对不住,都是我那包茶叶的不是,害你受过。”
明明是田升自己脾气惹的祸,刘交却态度诚恳的认错,我对他的好感度再次蹭蹭往上涨,再看到众人也是十分赞同的模样,我戳了戳田升:“大家都是同门,要互帮互助的。”
田升依然是别扭着不说话,一下子就冷场,大家都埋头吃饭,一时间寂寂无声。
过了会儿,田升吐出几个字:“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
还是白生率先干笑了两声:“孩子脾气。”
田升闷头吃鸡腿:“我不是小孩子。”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给了台阶还不下,田升这傻小子。过了一会儿,张良放下筷子:“我饱了。”
他一直都没说话,我正猜测他怎么了,他突然摸了摸我脑袋:“食不言,寝不语。”
白生、穆生、申培和刘交,这几个三好学生都涨红了脸,只有我和项伯及田升神态自若。我想了想,大概我们三个脸皮厚。
吃完饭,夏福把饭菜碗筷都收好带走,张良带着我们去午睡。临走时,我听见学宫里来收拾的人还嘀咕今天的饭菜为何都没有动过。
今天中午怎么都睡不着,我敲了敲墙,那边也没睡,敲了三下回应我。
大家应该都睡着了吧,想着,我蹑手蹑脚的出门,轻轻敲了一下张良的房间。
门被拉开,张良带着淡淡微笑看着我,我吐了吐舌头:“睡不着。”
张良轻笑:“进来吧。”
他的房间是最里面的,不过除了对着门的那面墙有窗,他的床边也有窗。此刻窗户打开,外面的风吹进来格外凉爽。
我踢掉鞋子爬上床在窗边趴着,我们这个院子地势很高,从窗户望下去,下面是很大一片农田延伸出很远,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地里干活。
“你倒是挺自在的。”张良也脱了鞋子陪我一起在窗边趴着,我透过屏风看见靠我房间的那面墙有一张桌子,桌上有很多册书,刚刚张良是坐在那里看书吧。
我又继续看着下面的农田:“他们中午也不歇息。”
“农忙时候,哪有功夫歇。”外面的风带动张良的头发,发丝拂过我的脸,痒痒的。
我问:“后面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田呢?”
“学宫建在山坡上,这下面的地也是学宫的,本来买了想用来挖个池塘养鱼,后来不知道怎么没有建成,反而把地租给附近的农户了。”张良说:“中午不睡觉,下午精神会不好的。”
“我睡不着。”
“一起看书吗?”张良拿了两册书过来,我接过一本,翻看了几行,忍不住念出声:“奥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鬼谷子》?”
张良讶异:“你从何处知道这本书?”
当然是在赵国藏室里看的!这个年代书籍是个金贵物,不是谁家都能有那么丰富的藏书的!我得意的笑了一下,故作高深的避开他的问题,而后问道:“老师教儒道,你为何看《鬼谷子》,这是纵横之术。”
张良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出神。
看他不准备回答我这个问题了,我撇撇嘴,《鬼谷子》读起来十分拗口,我读着读着眼皮越来越沉,竟然就这么睡过去。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把我抱起放好,我更加惬意,仿佛回到了现代,一转身就能抱到我柔软席梦思上的玩具娃娃。
一觉睡的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张良怀里,我太小,他仿佛抱了一个娃娃一样。
我一动张良也醒来,他一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看见外面的天色,他道了声糟糕,拉着我赶紧往外走。
我和张良足足迟到了一炷香的时间,浮先生对张良十分讶异:“子房,你从不迟到的?”
“是子房不好,睡过头了。”张良说,他回头看向我,趁着大家看不见表情突然学我做了个鬼脸,他说:“幸好有八师弟叫我,不然子房恐怕迟到更久。”
“你倒是好心。”浮先生摸摸胡子:“都回去坐下吧。”
回去坐好,项伯偷偷转过头问我:“你们怎么一起迟到了。”
“我也睡过头了,张师兄出门时发现我还在睡觉就把我也叫了起来。”
讲台方传来咳嗽声,项伯忙转过去正襟坐好。
又度过一个下午,略微有些无聊。
不过这个地方的黄昏真的是格外美,每天傍晚放学都能观赏到天上的彩霞,我和项伯今天回去没有坐在车上,而是把夏福和李徐赶进去坐着,自己在外面驾车,并商量以后偶尔得骑马来上学。
晚上汤厨子做了红烧鱼和炖鸡肉,牛肉里放了很多茱萸,辣的我和项伯直冒汗,一边喊辣一边拼命往嘴里塞肉。
吃完饭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项伯就开始练功夫,惹得时茂和几个在府里做洒扫的小女孩都看呆了眼,项伯得意洋洋的冲我使眼神。
我在书桌边忍不住叹道,青春期的少男啊……
又上了一天学,终于到了放假的时候——稷下学宫每学习三天就放一天假。
这日一清早,我刚睁眼就看见项伯在我床头蹲着了,我唬了一大跳:“你干什么?”
“不是说去赌坊吗?小姑奶奶,借我点钱啊。”
“你没钱吗?”
“祖父每年只给我十镒金,今日要是输我的钱,那我很快就成穷光蛋了,你支援一下舅舅,你这次来齐国你父王给你多少钱?”
狗屁舅舅!哪个舅舅忽悠外甥钱的,不过他每个月只有十镒金生活费是多还是少呢?我暂时对这里的金钱没有概念,但是我来时瞄了一眼册子,应该带了五十镒黄金以及珠宝若干,都被时茂安置到库房里去了。
洗漱完吃早饭,汤厨子做的是粟米粥,配菜是两小碟腌菜,十分爽口,这里给汤厨子一个好评。
吃完饭我和项伯大摇大摆的出门,李徐和夏福依旧是跟着我。今天出行工具是马车,不过我跟项伯一合计,把马车里的帘子全给掀了,做了个敞篷马车,视野十分开阔。
此时的马路并不宽阔,马路两边的百姓纷纷看过来,有很多人驻足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了才离开。
缓缓行驶了大概半个钟头,到了一座很普通的宅子前面停下,我和项伯、李徐下了车,夏福则在外面不远处看车。
这个宅子门很宽,进出行人来来往往,有的人喜上眉梢,有的人满脸丧气。
我正要走进去,项伯拉住我:“等一下,田升还没来。”
“你还邀了他啊,别忘了前天你可是推了他。”
项伯说:“这小子脾气虽不好,却不是个记仇的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话说完,果然远处来了一辆车。
田升精神奕奕的出现在我面前,一点也不似在学宫里萎靡不振的模样。他过来瞅了我两眼,亲切的对项伯说:“咱们进去吧。”
进去还有几步路,项伯给我介绍了一下这座赌坊,是民间的一座赌坊,据传闻这座赌坊背齐国的王室中人的支持,但这也只是传闻。不可否认的是,不管赌坊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眼前这座赌坊是齐国境内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一座赌坊。
里面热闹极了,好几个大院子贯通,每个院子里的玩意都不一样,从斗鸡场到赌狗场,只需要走几步就到了。
每个院子里都挤满了人,真正下场的只有那几个,看热闹的却是围了一圈又一圈。
项伯和田升径直去了投壶区,有**个人一起,每人分别上了半两金子作赌注。我看了一会儿,甚是无聊,转身去别的房间看看。
有人见我是个幼童,都盯着我看,但看到我身后抱着剑的李徐,又很快收回眼神。
我走完一圈下来,这个赌场给我的印象并不好,这里面的客人几乎什么阶级的都有。鱼龙混杂,且赌坊里还没有庄家,盈利只从最后赢家那里拿分成。若我是老板,一定会把这里安置庄家,盈利绝对会翻倍的。
而且这里赌博的种类很少,一圈下来只有五种玩法:斗鸡,跑狗,六博,下棋,投壶。最受欢迎的还是最简单粗暴的斗鸡跑狗,我心想怪道以前人们骂那些败家子是“斗鸡走狗不干好事”。
最安静的还是下棋的地方,寥寥几人,看穿着,应该都是文人。
有七八个人围着一张桌子,那有两人正在对弈,我拨开人群走过去,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在下棋。之所以那个人不知身份,是因为此人一身青衣又带了一个白色斗笠,斗笠上有布帘将脸全遮起来了。
我扯了扯站在旁边的一个男人:“这人是谁?”
“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少年,很厉害,都连赢了三把。”这人说这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下,看没看到我,迷茫了一下谁在说话呢?然后他低下头才看见我,十分惊讶:“你这个小娃娃怎么进来了?”
“小娃娃怎么就不能进来了?”我往前挤了挤,看见那个斗笠少年执黑棋的手指一顿。斗笠下面的人似乎看向我,一瞬,黑棋子落下,围着的七八个纷纷鼓起掌来。
我只注意到这个人的手,手指修长,十分白皙。
我不懂棋,但从周围人语言当中得知,这个人的棋艺十分了得。
棋盘旁有两枚金子,那个人也没说话就把金子拿走,又有人坐到他对面,问他:“可否邀阁下再来一局?”
那人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对面又说:“我愿以十金作赌注。”
那人仍是摇头,站起来准备离去了,经过我旁边时,总感觉他有意无意的停留了一下。
“怀瑾!”项伯猛的出现把我拉过去,他兴奋极了:“我跟你说,今天能请你吃饭了,我和田升赢了好多钱!”
我被拽过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戴斗笠的人已经不见了。
玩投壶的那个院子人比来时更多了,人群十分沸腾,我见到田升手边的台上已经摆了二十块大小不一的金块以及很大一堆齐国刀币,田升得意之色尽挂在脸上,他跟周围人说:“还有谁要来跟我师兄比比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有你们会投壶吗,我来!”
人群里还有很多人跃跃欲试,田升看到我们,兴高采烈的招手:“回来了,赶紧的啊!”
他一边回头对众人说:“我师兄回来了!现在本金提高到一两金,穷光蛋都给我滚开!”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田升话刚落音,无数眼刀落在我们身上,项伯把我往田升旁边一放:“你别乱跑了,你看我的。”
又有两人上场,看其服饰,应该是非富即贵。那两人分别放了一整块金子上去,人群哗然,想上场和项伯试试身手的都不敢上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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