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忍辱

沈清凰那句“共赴黄泉”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烫得苏落心尖发颤,却也让她瞬间从悲愤中惊醒。

共赴黄泉?不!她绝不要这样的结局!她要娘娘活着,好好地活着!

苏落猛地摇头,泪水纷飞,她用力抓住沈清凰捧着她脸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醒:

“清凰!”她第一次在清醒时直呼其名,带着泣血的恳求,“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硬碰硬!”

沈清凰眸中的疯狂微微一滞。

苏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得不像一个刚刚还情绪崩溃的人:“陛下此举,意在试探,也是逼迫。他就是要看你我反应,若你此刻动手,无论成败,都是弑君谋逆的大罪!沈家怎么办?那些忠于你的旧部怎么办?我们之前所有的隐忍和谋划,岂不功亏一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低哑却坚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清凰,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时间让你彻底康复,需要时间让沈家站稳脚跟,需要时间搜集更多的筹码!现在翻脸,是以卵击石!”

沈清凰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日里温顺柔软的女孩,在关键时刻竟能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冷静和洞见。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被愤怒冲昏的理智上。

是啊,现在翻脸,她有多少胜算?父亲在朝中刚刚稳住阵脚,暗中的布局尚未完全妥当,皇帝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必然也有所防备。一旦失败,便是满盘皆输,血流成河。

可是……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落儿……

苏落看出她的挣扎,心一横,踮起脚尖,将一个带着泪痕的、轻柔却决绝的吻印在沈清凰的唇角。一触即分,却带着安抚与誓约的力量。

“相信我,清凰。”苏落看着她,眼中水光潋滟,却再无彷徨,“只是权宜之计。落儿会保护好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留着这条命,回到你身边。”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若千斤:“待到他日,你我羽翼丰满,再无顾忌之时……今日之辱,必当百倍奉还!”

沈清凰胸腔剧烈起伏,看着苏落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恨意与隐忍,最终那紧绷的、几乎要断裂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滔天的怒火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更为深沉、更为危险的冰寒冷焰。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好。”她终于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本宫……听你的。”

她抬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擦去苏落脸上的泪痕,动作珍重,仿佛在擦拭稀世珍宝。

“记住你说的话,”沈清凰凝视着她的眼睛,“保护好自己,活着回来。否则……”她未尽之语中带着森然的寒意。

苏落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吴公公催促的声音:“柔嘉嫔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凤鸾春恩车已在宫外等候。”

苏落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沈清凰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向外走去。

脚步不再踉跄,背脊挺得笔直。

沈清凰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没有阻拦,也没有再落泪。她只是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已经凝固的伤口,然后,慢慢收拢手指,握成一个冰冷的、坚硬的拳。

忍。

她忍。

但这份屈辱,她沈清凰记下了。他日,必将连本带利,一并清算!

夜色更深,长春宫恢复了死寂,唯有那压抑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在无声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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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鸾春恩车的车轮碾过宫道,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苏落坐在车内,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她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沈清凰曾教过她的,关于某些特殊穴位和药物的知识。

养心殿后殿,龙涎香的气息依旧浓郁。皇帝已换下常服,身着明黄色寝衣,坐在榻边,目光灼灼地看着走进来的苏落,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志在必得。

“爱妃来了。”他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朝她伸出手。

苏落强忍着心底翻涌的厌恶,依礼下拜,动作间,袖中一枚细若牛毛的银针已悄然滑入指缝。这是她离开长春宫前,从沈清凰妆奁暗格中迅速取出的——娘娘似乎早有准备,那里备着一些不起眼却可能救命的小物件。

“臣妾参见陛下。”她声音柔顺,低眉顺眼地起身,看似羞涩地不敢直视天颜,实则是在寻找最佳时机。

皇帝显然很享受她这副“驯服”的模样,笑道:“不必多礼。爱妃今日一舞,着实令朕惊艳。”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苏落依言上前,在离他尚有一步距离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哎呀”一声轻呼,向前扑去。

皇帝下意识伸手欲扶。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苏落指尖的银针借着衣袖和身体角度的掩护,快、准、轻地刺入了皇帝手臂上一个极隐秘的穴位。动作之轻微,如同蚊蚋叮咬。

皇帝只觉臂上微微一麻,并未在意,反而就势将“投怀送抱”的苏落揽住,鼻尖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心神一荡。

“爱妃可是等急了?”他调笑道,将苏落打横抱起,走向龙榻。

苏落心中冷笑,面上却飞起红霞,将脸埋在他胸前,掩饰住眼底的冰冷。那处穴位,是娘娘曾提及的,能短时间内令人气血凝滞,昏昏欲睡,且事后极难查出端倪。

皇帝将苏落放在榻上,俯身压下,气息渐渐粗重。然而,就在他欲行不轨之际,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四肢莫名乏力,那股燥热也如同被冷水浇熄,竟有些提不起劲来。

“陛下?”苏落适时地露出担忧的神色,怯生生地唤道。

皇帝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不适感,但那晕眩感却越来越重,眼皮也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他强撑着想要继续,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歪倒在一旁,意识逐渐模糊。

“来……来人……”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最终头一歪,竟就这样昏睡过去,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苏落立刻从他身下挪开,迅速整理好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她看着榻上昏睡不醒的皇帝,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

她不敢耽搁,立刻按照计划,制造出一些“侍寝”后的痕迹——将床榻弄乱,在自己脖颈、锁骨处用指甲掐出几处暧昧的红痕,甚至咬破指尖,在元帕上滴上几滴鲜血。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坐在床沿,等待着。

殿外值夜的太监宫女听到里面许久没有动静,心中正觉奇怪,忽听得苏落带着哭腔,惊慌失措地喊道:“来人!快来人!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

吴公公等人慌忙推门而入,只见龙榻上一片狼藉,新晋的柔嘉嫔衣衫不整,鬓发散乱,雪白的肌肤上带着引人遐想的红痕,正梨花带雨地跪在榻边,而皇帝则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实则是气血凝滞所致),昏睡不醒。

“陛下!”吴公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查看,又急唤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眉头紧锁,只说是“陛下操劳过度,加之……呃……一时激动,气血上涌,引发了旧疾,需要静养”,并未查出其他异常。毕竟皇帝确实有些隐疾,且苏落制造的“证据”充分,谁也不会想到是银针作祟。

苏落被“体贴”地送回了绛雪轩,理由是陛下需要静养。

回到绛雪轩,屏退左右,苏落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方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虽然成功避开了最坏的结果,但那过程依旧让她感到屈辱和后怕。

她紧紧攥着胸前那枚凤凰血玉,汲取着那一点微弱的、属于娘娘的温暖。

清凰,我做到了。我回来了。

而长春宫那边,几乎在苏落被送回绛雪轩的同时,沈清凰便收到了暗线传来的消息。当得知苏落已安然返回,皇帝“突发旧疾”昏睡不醒时,她一直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松懈下来,踉跄一步,扶住了桌案。

还好……还好……

她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一直堵在胸口的浊气仿佛终于散去。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冰冷与决绝。

这一次,是落儿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化解了危机。

下一次呢?

她不能再将落儿的安危,寄托于侥幸。

沈清凰睁开眼,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眸中寒光凛冽。

有些计划,必须加快了。这腐朽的宫墙,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她要带着她的小姑娘,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去一个只有她们彼此的,自由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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