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山还在继续,通城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日,圣旨到了。
顾晨得了禀报,带着云逍和安生出去相迎。她以为朝廷派的人会在路上花费好些时日,没想到能来得如此快。看清来人,果然是继善和程荣,等等,怎么还有程柏?
“程柏,你怎么来了?”
程柏摇着那写着“厚颜无耻”的扇子,狡黠的笑道:“没想到吧?哈哈哈。”
旁边站着的传旨太监清了清喉咙。
顾晨道:“这位公公,一路辛苦了。”
传旨太监堆着笑,道:“王爷无需客气。奴才奉旨传旨,请殿下接旨。”
顾晨跪下,听传旨太监念完了圣旨。
传旨太监将圣旨交到她的手里,道:“奴才恭贺王爷大获全胜。”
顾晨寒暄着谢过,示意云逍给了赏钱,然后让人将传旨太监和负责护送的五名天元卫带去休息。
“快说,你怎么来了?”
程柏收拢折扇,道:“那日送你出城,我就说了,等你得胜归来,我和继善会来迎接你。你现在胜了,继善被派来了通城,我自然也要来呀,就当是离京来迎接你。”
孙继善道:“可别听他说的。他呀,是在京理待得烦了,想出来逛逛。”
三人哈哈大笑。
程荣本就有些木讷,三人相谈的时候也不该插话,便默默的站在一旁。
顾晨一时惊喜,没有照顾到旁人。她主动向程荣道:“程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程荣礼数周全的行礼,道:“下官奉旨前来办差,恐会给王爷添些麻烦,还请王爷海涵。”
顾晨温和的道:“诸位请随本王进来吧。”
进了厅内落座,顾晨吩咐人准备吃食。
程荣动了动嘴,还是没忍住,道:“王爷,下官等奉旨前来办差,还是先以公事为重吧。”
程柏笑嘻嘻的道:“哥,办差的事不急于一时,还是先吃饭吧。”见兄长要开口,他赶忙道:“你就放心吧。有王爷在,这差事绝不会办不好的。”
孙继善道:“程荣兄,程柏说的极是。你就放心吧。”
程荣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底气,有些迷惑。坚持着为官之责,他实在无法认同。可又想起敏儿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要多听弟弟的,这一下弄得他很是纠结。
顾晨对程荣是有些了解的,丝毫不介意他的古板。看出他为难,笑着道:“既然程大人如此急,那本王就将所得的证据先交给程大人。”说着命云逍拿来厚厚的一叠供词和许多账簿。
“这些是吴知州等官员的供词。这几本是他们贪墨所得的账簿。请程大人和孙大人查阅。”
孙继善听顾晨叫他孙大人很是难受,一边接过供词,一边道:“可别叫我孙大人,感觉你是在叫我爹。”
顾晨被逗笑了。
程荣没想到瑞王已经准备好了这些,拿过账簿翻看,越看越惊讶,瑞王竟将账目做得如此规整细致。
“这……这……”
“你们在路上的这段时间,本王命人先行审问了,也可帮你们省去些麻烦。所有涉案人员都已被关押了起来。官员的府邸已被查抄,查抄所得被单独放在一间库房,物品名录也有,稍后拿给你。当然,你们二人可按章程复审,以确保无误。”
孙继善简单看了看手里的供词,心里已经有了数。他将供词放到一旁,道:“多谢王爷让我和程荣兄省了不少的力气。咱们先吃饭吧。后面,我和程荣兄再行审理。”
程荣不再坚持,数了数账本后就安静的待着。
午饭准备好了,分案而食。
甄惠拉着庞如意来吃饭,一进来就见到了程柏。
甄惠张大了眼睛,道:“你怎么在这?”
程柏起身,谦谦君子般的行礼,一开口却让甄惠不悦。
“甄妹妹。”
“谁允许你叫妹妹了?”
顾晨道:“惠儿,不可无礼。”
甄惠狠狠的瞪了程柏一眼,不再理他。和孙继善和程荣互相行礼后坐到了案后,气鼓鼓的。
庞如意和几人寒暄了几句,坐到了案后,有些疑惑的看向甄惠。
顾晨也是不解,程柏比惠儿大,两人又相识,唤她妹妹也不是不可,惠儿怎会如此气恼?酒菜已摆上案,她没再去多想,招呼几人用饭。
孙继善、程柏和顾晨相谈甚欢,庞如意也不自觉的加入其中。程柏还向几人敬酒,甄惠不想搭理他,但大家都举杯了,她也不好拂了面子,只能喝了。哪知她刚放下杯子,程柏还要单独敬她一杯,说什么刚才惹了她的不快,向她赔罪,请她赏脸喝下。甄惠见阿姐笑呵呵的看着,没办法,带着气,喝了下去。
吃过饭,孙继善和程荣便开始办正事。二人先是查看已有的供词、账簿,而后又去提审了官员,再次核对。如此一晃就过了两日。第三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审理清楚,孙继善那里可以结案了。程荣那里也理清了所有的账簿,查抄所得也确认无误。
孙继善对二皇子指使贾勇屠村这事犯了难,独自找顾晨商量了一番,听了顾晨的建议,还是按照供词上的内容上奏,但要写明可能是官员妄图减轻罪责,有意攀咬二皇子。如此一来,就看皇上了。贾勇正在被三司会审,也不知会审出什么,但都与自己没什么干系了。
程荣对瑞王很是佩服,如此复杂的案情,如此复杂的账目,笔笔都对得上,分毫不差。他将这事和程柏说了。
程柏这几日过得悠闲极了,整日在城里瞎逛,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再买些在京里没见过的小玩意。逛累了就去酒楼吃些招牌菜,喝点小酒,好不快活。要不是顾忌着来通城是为了陪兄长办正事,他还想去风月处找些貌美的姐姐逗逗乐子。罢了,去逗逗甄妹妹吧。程柏优哉游哉的去看甄惠施粥,看见她那怒气冲冲的小脸就觉得有趣极了。
程柏刚逗完甄惠,回来就听兄长提到瑞王,笑了笑,叹道:“瑞王的才智,你弟弟我,连她的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瑞王虽为女子,才能却胜过男子。幸好她出生显贵,又顺应时局,这才得以施展。若是在寻常人家,怕是会被幽困一生。”他停顿了下,道:“我最信任瑞王,她绝不会像那些‘文官清流’,只知做些表面文章,内里藏污纳垢,可着劲的往怀里搂银子,可着劲的想要博一个千古留名,不顾朝廷,看不见百姓。瑞王的心是软的,是热的。那些人的心是硬的,是冷的。”
程荣想了想,道:“我听父亲和母亲说了,此次我能得了这个机会,说到底是瑞王看在你的面子上抬举我。你和王爷有同窗之谊,但你如此抬高瑞王,贬低朝廷官员……”
程柏难得严肃的道:“就算我和瑞王有同窗之谊,就算父亲和孙大人私交甚好,若兄长不行,孙大人也不会举荐你。至于说我抬高瑞王,瑞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慢慢用眼睛去看。我说的那些朝廷官员嘛,呵,兄长见的还少吗?”
程荣看着弟弟,久久无言。
这日,孙继善将结案陈词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顾晨。
顾晨仔细看过后,正式下令:
一、凡与官员勾结的当地富商,按罪责大小,抄家、罚银、入狱、流放。所得财物,加上从官员那里抄得的财物一律收没,分成三份。一份买粮食,救助百姓;一份放入府衙,留作他用;一份上交朝廷。
二、正式免除通城百姓的作乱之罪。
三、通城官员全部押解回京,由朝廷判罪。
四、灵山众匪,除吴志和班屏外,全部押解回京,由朝廷判罪。
五、匪首吴志、班屏,斩立决。
六、缉拿在逃匪首,木央。
皇上已经下旨,通城之事全交由瑞王定夺,程荣对此没有意见。而且,他觉得瑞王做的很是妥帖,尤其是对百姓而言,大大的有利。
通城官员之中,有一个吴姓小官没有参与任何恶事,顾晨命此人暂时掌管通城,直到朝廷派遣新的官员到任。同时,她让靳忠停止了搜山。
正午时分,刑场被围的水泄不通。吴志和班屏被押到刑场中央,二人被麻绳困缚,跪在地上,静静等着刀落下的那一刻。在他们二人的身后站着两个行刑的刽子手。几位族老和乡亲们都来了,挤在外面看着,心中甚是酸楚。
顾晨走到二人身前,让吴开解了他们身上的麻绳。
吴开知道王爷已经尽力,他红着眼解开了二人身上的麻绳。
吴志和班屏很是平静,这一刻对他们来说并不可怕。求仁得仁,又有何怨。他们看着瑞王,不知这是要干什么。
顾晨扶起二人,从安生的手上拿过两只酒杯递给他们,自己也拿过一只酒杯,斟满三杯酒。
顾晨道:“这一杯,本王代乡亲们敬两位当家。”说着一饮而尽。
吴志和班屏互看一眼,又看向流着泪的乡亲们,红着眼眶,一饮而尽。
顾晨再次斟满,道:“这一杯,本王替通城的官员和贾勇向你们赔罪。”
吴志和班屏异口同声的道:“王爷!”
顾晨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吴志和班屏用微微颤抖的手举起酒杯,辛辣入喉,眼中含泪。
顾晨第三次斟满,道:“这一杯,本王敬两位当家。”
吴志和班屏端着酒杯跪了下去。
族老和乡亲们跪下了,围观的百姓全都跪了下去。
顾晨长叹一声,道:“请!”
吴志和班屏混着眼泪,饮下了酒。
顾晨反转酒杯,无一滴酒流下。她放下酒杯,向二人一揖到底。
吴志和班屏口唤“王爷”,深深叩首。
顾晨直起身,背过身子,缓缓离开了刑场中央。
吴开泪流满面,他跪向吴志和班屏,一个字都说不出,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吴志和班屏一人抬起一只手,分别握住吴开的一只胳膊。三人相视,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全都说了。
顾晨看向中央,等了片刻,高声道:“送两位当家上路!”
乌云蔽日,随着一道闪电划亮阴空,刀光一闪,满目皆是鲜红。大雨倾盆而下,血泪随着雨水流入了泥土,与这片大地永远的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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