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凛关八百里加急—”
文和殿内一派肃穆,当今圣上顾敬正与文武百官议政,所议之事正是这凛关战事,骤然听到殿外声响,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大太监刘淮小心的看了一眼圣上,疾步走至殿门,问道:“何事喧哗?”
小太监赶紧跪在刘淮的面前,小心翼翼的答道:“回刘公公,是凛关八百里加急。这本应由奴才们一层层报进去,谁知这些个粗贱的驿兵不懂规矩,竟在外面喊了起来,奴才们……”
刘淮向台阶下望去,远远的看到跪了三个人。他心知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急声呵斥,“闭嘴!不长脑子的东西!”说罢赶紧转身回到殿内,匆匆行至天子面前,躬身道:“启禀陛下,凛关八百里加急到了。”
皇帝听后精神一振,抬手一挥,“传!”
刘淮应下,疾步出殿传唤。
满朝文武都转头看向殿门,听得殿外一声声通传下去,各有所期。
不多时,殿外出现一人,人还未入内,众人就见到了他头上的丧带,殿内登时一片抽气声。
刘淮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去看皇上。只见皇上那期待而振奋的神情霎时不见,脸上毫无血色,一片惨白,下颚紧绷,搭在龙椅上的手更是登时握紧。
靳忠行至殿内中央,屈膝跪下,朗声道:“臣,定北军参将,靳忠,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叩首伏地。
皇帝看着他头上的丧带,呼吸较之前急促了几分,头上戴着的冕旒微微抖动。欲张口言说,却是双唇轻颤。
顾敬,这位从出生起就被立为储君,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从先帝诸子夺位的惨烈争斗中胜出,最终坐上皇位的帝王,此时,身形竟似委顿了下来,第一次在朝臣面前失了方寸。
刘淮微弓着身子,心中惴惴,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顾敬暗暗的深吸了两口气,堪堪稳住心神,这才勉强平稳开口,“靳忠,瑞王在何处?”
靳忠身子一颤,匍匐于地,瓮声开口道:“启禀陛下,三月前于凛关外雪顶山一战,定北军遭北齐军暗算,引发雪崩,王爷……王爷……”他声音颤抖,喘了两息,再开口已称呼王爷为大将军,“大将军率军前去解救被北齐军困于峡谷之中的百姓,却被雪崩埋于谷底,殁于王旗之下。”
群臣看着靳忠这个七尺男儿伏在地上颤抖着哽咽,有人登时就红了眼眶,隐有抽泣之声。
文和殿内,大周议政之处,最重礼数,不可殿前失仪,众人却是顾不得了。
当朝丞相魏梃躬身出列,向着靳忠的方向踏出一步,抖着花白的胡须沉声问:“何为雪崩?”
靳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我们郡主殿下说,积雪于山坡之上,常年不融,积压数载,一朝受引,由山坡之上骤然疾驰而下,其势滚滚如滔滔江水,所过之处尽皆埋葬,是为雪崩。郡主殿下数次劝阻王爷前往。然,王爷不忍百姓丧于贼子之手……当日其余将领皆赶往不急,遂执意亲自前往……最终……”
丞相魏梃,两朝老臣,闻言后不禁垂泪道:“瑞王仁德。”
观丞相垂泪,朝臣皆以袖拭眼,同丞相一般展露出悲痛之情。
武官之列的忠义侯宋括出言问道:“现凛关战事如何?”
靳忠闻言并未回答忠义侯,而是直起上身,从怀中取出奏折,双手持于头顶,朗声道:“启禀陛下,近三月,定北军连续夺回胡华城、阳城、林城等八城,北境大捷!现大军驻扎于寒城,欲攻入北齐。定北将士敬候陛下定夺。”
此言一出,群臣震惊不已。
龙椅之上的顾敬也是不可置信,一时悲喜交织,激得他头脑一嗡。他双手支撑着龙椅站起身,急道:“快,呈上来。”
刘淮急忙下去,听圣上继续问:“此时何人坐镇定北军?”
靳忠朗声答道:“瑞王之女,明惠郡主殿下。”
“嗡”的一声,朝堂上犹如一滴水滴入油锅,霎时炸开了锅。
刘淮脚不停顿,取了奏折呈至天子。
顾敬拿过奏折,站着就看了起来。片刻后,扬声道:“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足见天子的赞赏之情。
顾敬坐回龙椅,直视靳忠,道:“郡主是从何时起执掌的定北军?”
此话一出,底下的朝臣神情各异,摸不准皇上是何意。看向丞相,观其除眼眶微红外,神色并无异常。
靳忠如实答道:“自王爷故去起,军中便由郡主执掌。之后的战事皆是由郡主亲自部署。战场之上,郡主更是亲自披挂上阵。”
怕皇上怪罪郡主,靳忠继续解释:“郡主自幼习武,十二岁起随王爷历练于军中,十五岁便与王爷一同征战沙场,至今已有三年,虽无官职,却立军功无数。王爷在世时,郡主屡献奇策,军中将领皆赞殿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此次王爷若是听从郡主谏言,王爷也不会……”
说到这里靳忠再一次哽住,只见他从怀中又取出一道奏折,双手呈于头顶,高声道:“此奏折,乃定北军全军将领所书。臣等,叩请陛下准允。”
皇上的一个眼神,刘淮立即下去取回,呈于御案。
顾敬展开奏折,片刻后将奏折合上,连同前一道奏折一同递于刘淮,道:“ 拿给丞相阅览。”
刘淮躬身称是,拿给了魏梃。
魏梃恭谨而立,双手接过后仔细翻看起来。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大臣们皆在猜测那第二道奏折上写的是什么。
顾敬的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朝臣,最终停留在三个皇子的身上。
三个皇子皆是暗自一凛,天子注视自有威压,此次尤甚。几位皇子竟不记得父皇上一次是何时,因何事如此注视过他们。
二皇子,武阳大君,顾项,二十有三,勇武有加,颇有先帝风采。因着参政早,这些年为朝廷办了颇多的差事,是现今唯一被皇帝赐封“大君”的皇子。近些年来一直对军中大权虎视眈眈,多番拉拢武官,欲掌控兵权为己所用。
顾项此时已从明惠郡主执掌定北军之事中感到了不妥。但想到对方乃一介女流,实在不足为惧。想来,这也仅是因为事出突然,军中多位将军相互制衡,恐难维系一处,故暂由瑞王之女当个傀儡。一个女子怎会上马指挥,无非就是充充样子罢了。这大将军之位势必要另择他将,就是不知会由哪一位将军接替。想到这里,他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来。
三皇子,贤阳君,顾晟,二十有一,温润如玉,博学明理,朝中众臣多赞其贤明。此时站得恭顺,仿若不曾注意到天子审视的威压。眼角微红,似还沉浸在痛失王叔的悲痛之中。岂不知,他已从眼角余光瞧见了二皇子暗自盘算的样子,隐于袖下的双手攥紧,暗恨瑞王死的不是时候,给了老二进一步掌握军权的机会。
自己早先已有计较,等这次定北军归来后,他便会向父皇求娶明惠郡主,以此获得瑞王的支持。自己至今还未娶正妻,就是为了这份军权。此前与瑞王有过书信往来,提及此事,瑞王并未拒绝。原以为事情会水到渠成,不成想竟会生此变故。如今再娶明惠郡主,也只能获得瑞王手下将领的一些情分,这与自己所需相差甚远。既然老二已经开始盘算,这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自己亦是要争上一争。
五皇子,顾曙,月前刚过完二十生辰,获封明阳君。此事本应大办,行冠礼,顾曙却向天子禀明,正值北境战事,自请从简。他因为此事获得了皇上的赞赏,言,明事理,重江山社稷,轻奢从简,体恤百姓,堪为大用。一时之间朝中很是热闹了一番,连续几日早朝,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联手攻讦五皇子,有意打击五皇子的气焰,场面甚是精彩。五皇子却严命党羽不许还击。最终还是皇上露出不耐,两位皇子才消停了下来。
顾曙自幼聪颖,接人待物亦是周全,却又让人捉摸不透。也正是这份捉摸不透,令朝臣有忌惮,亦有欣赏,如今身后也有了一众党羽。
顾曙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站在前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心中嗤笑,这两人还在那里算计,竟没有从父皇的言语中窥见端倪。想要这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只怕是痴心妄想。
顾敬注视着三个皇子,又想到未在殿内年仅十二岁的八皇子,他唯一的嫡子,心中自有一番考虑。
“刘公公。”
恰此时,丞相看完两封奏折,将其归还于刘淮。
刘淮恭敬接过后又将奏折呈回御案,手持拂尘躬身立于一旁。
皇帝垂眸看向奏折,左手放于奏折之上,再抬眸,脸上已是不辨悲喜。他敛眸注视着殿内群臣,沉声道:“定北军大捷,明惠郡主实为首功。”点了点奏折,接着道:“定北军将士请奏,封明惠郡主为定北军大将军,以赞郡主之功,以安将士之心,以慰瑞王在天之灵。诸卿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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