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忠入内,跪地行礼。
“平身,近前赐座。”
两个小太监将椅子搬了过来,距离床榻一步之远放好,刘淮恭敬的道:“靳大人,请坐。”
“有劳刘公公了。”
靳忠没有马上坐下,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与皇上,道:“陛下,此乃郡主手书。郡主叮嘱臣,定要亲手呈交于陛下。”
顾敬精神一振,拿过信,同时示意他坐下。
蓝色封皮没有一字,封口处加盖火漆,印有明惠郡主印。
靳忠观皇上面露疑惑,道:“禀陛下,郡主说是为了避免他人窥视,故未在封皮上留字。”
顾敬微微点头,将信拆开仔细看了起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将信反叩于身前,问道:“郡主可好?”
“回陛下,郡主殿下一切安好。”
“嗯,甚好。”
皇后心细的问道:“郡主可曾受伤?”
“回皇后娘娘,郡主亲自上阵杀敌,冲锋陷阵,难免受了些伤。但皆是轻伤,并无大碍。”
顾清滢眉头微微一蹙。
顾敬沉声道:“尔等是如何保护郡主的?”
靳忠立即跪地,道:“是臣等无能。”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温声对靳忠道:“陛下和本宫皆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等皆是瑞王的心腹爱将,想来已是拼尽全力保护郡主。你们王爷如今只有明惠郡主这唯一的血脉,若是郡主有什么闪失,你们要如何面对瑞王在天之灵?”
靳忠满心愧疚的道:“臣等愧对王爷。”
顾敬缓和了语气,道:“朕和皇后不是怪罪你们,而是忧心郡主。”
“陛下和皇后娘娘仁善,臣等感激不尽。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心,臣等纵然身死,也定会保护郡主平安归来。”
顾敬稍觉放心,道:“靳忠,你回到寒城后告知郡主,朕命她务必平安归来。这是圣旨!”
“臣遵旨。”
刘淮按照皇上的吩咐,让人送靳忠出宫,好生照顾。
顾敬把信递给皇后,道:“你看看。”
皇后见他脸上并无异色,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完后并未立即说话,把信还了回去。皇上未接,让她将信给清滢看看。
顾清滢从皇后手中接过信,细细看了起来。八皇子顾昀也想知道信上写了什么,面带好奇的等着。
顾清滢看完信后,道:“父皇,儿臣想求一份恩赏。”
“恩赏?”
“是。儿臣想求父皇将王姐这封手书赠与儿臣。”
顾敬愣了一下,笑着道:“你呀你,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晨儿的墨宝。”
顾晨的字体以骨力劲健见长,被称为“顾体”。“顾”乃皇家姓氏,本不能擅用,但因皇上甚为欣赏,当众赐曰:“顾体”。世人也是首次见此等字体,书法大家对其赞不绝口,纷纷品鉴临摹。顾晨之字名扬天下,一字千金。
顾清滢面露羞赧之色,道:“王姐的墨宝,千金难求,儿臣亦甚是欣赏。父皇就将这封手书赐予儿臣吧。”
顾敬想了想,笑着应允。
顾清滢欣喜道谢,小心翼翼的将信收了起来。
八皇子顾昀干瞪眼看着,心说我还没看过信上的内容,怎么就收起来了呀?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
皇后也笑了,道:“这有何难的,你若喜欢,便让晨儿给你抄一卷经书。可是因为几年未见,彼此生分了?”
“王姐正在北境杀敌,儿臣怎能提此要求。也不知道她何时能归,现下能得这一份墨宝,已是知足了。”
皇上和皇后相视而笑。
笑过后,皇后对皇上道:“你看,正如咱们的猜测,晨儿是不想让你过早悲痛才未曾提前禀奏。晨儿在信上已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包括私下联系镇国公之事也没有隐瞒。晨儿在信上向陛下请罪,陛下可还要责怪她?”
“朕何时责怪过她?又怎会责怪她?皇后莫要胡说。”
“是是是,都是臣妾胡说。”说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晨儿孝顺,信上却并未多提丧父之痛,言辞克制,想来是怕陛下忧伤过度。”
顾敬长叹一声,道:“是啊。”
顾清滢不愿见父皇和母后再陷入悲痛,适时的道:“父皇,午膳应是准备好了,快些用膳吧。”
刘淮得令,立即传膳,同时向皇上禀报:“陛下,德妃娘娘,敬妃娘娘,还有婉妃娘娘带着九殿下在殿外求见。”
顾敬饮了口茶,道:“朕已无事,让她们都回去吧。朕乏了。”
刘淮明白皇上的意思,躬身退了出去。见到几位娘娘后,躬身笑着道:“陛下身体已无大碍,现下需要休息。娘娘们无须担忧,今儿就先回去吧。”
闻言,婉妃对九皇子道:“就在这给你父皇请个安吧。”
九皇子顾煦年仅六岁,长得粉雕玉琢,听话的跪倒在地,声音稚嫩的大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王叔薨逝,儿臣甚是难过。王叔在天有灵,知父皇如此神伤,定会担忧。还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先行告退。”言罢,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
婉妃神色如常,对德妃和敬妃行礼,也不多言,带着九皇子走了。
皇后在里面侍疾,安国公主和八皇子也在,今日定是见不到皇上了。德妃的脸色不是很好,敬妃则是面露不屑。两人姐姐妹妹的称呼一番,便带着各自的奴才回了宫。
膳后,皇后和皇上商议文和殿不适合修养,还是回寝宫方为好。皇上也有此意,下旨回宣德宫。
八皇子顾昀原想陪着一起去宣德宫,被皇上以“学业为重”为由拒绝了。顾昀恭顺的退下后,皇上便由皇后和顾清滢陪着回了宣德宫。
顾敬正色问道:“清滢,你为何不想让昀儿看晨儿的书信?”
顾清滢平静的回道:“儿臣观昀儿今日言行,深觉他年纪尚轻,心性未定,思虑不周,尚不能参透朝堂之事,还是不要看王姐的信为好。”
顾敬看着自己的嫡女,一时思绪万千。
皇后轻叹,道:“昀儿还是太年轻了,自觉聪慧,擅思擅言,能参透人心,驾驭权术。实则欠缺许多,尚需多加历练。”
顾敬看向皇后,沉吟片刻,道:“是朕疏忽了,昀儿年纪尚小,不应浸淫帝王之道。”
顾清滢道:“父皇今日莫要再劳神了,好生休息,身体要紧。”
顾敬颔首,心中十分熨帖。
“父皇好生休息,儿臣先退下了。”
八皇子顾昀守在回长乐宫的必经之路,远远地看到人,迎了上去,乖巧的道:“皇姐,今日功课的时辰所剩不多,就罢了吧。”边说边轻轻的拉着她的衣袖,讨好的道:“我想去皇姐的宫里讨些桂花糕,多日不曾食过,想得紧。”
顾清滢看着顾昀,又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正色道:“你是皇子,应时刻恪守礼节。”
顾昀赶紧松了手,垂着头道:“臣弟知错。”
“既然知错了,便回去学功课吧。父皇让你重学业,做学问,你就应当照做。”
顾昀颇为可怜的看着她,见皇姐毫无所动,委屈的答道:“是,臣弟这便去了。”说完行礼,带着侍从走了。
顾清滢一行人回了长乐宫,进正殿坐下后,贴身宫女灵犀立即奉上一盏茶,轻声道:“殿下,奴婢现在去让小厨房做些桂花糕,稍后给八殿下送去。”
顾清滢垂眸轻拨茶面,缓缓道:“他哪里是想要那桂花糕。”
灵犀听后面带疑惑,看了眼同为贴身宫女的玲珑。玲珑对她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灵犀低下头,不敢再言。
顾清滢饮了口茶,道:“去备上吧,稍后叫人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灵犀行礼退了下去。
玲珑仔细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并无异常,无从知晓主子心中所想。
自家主子近些年已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从揣测。若是主子不想让人猜到,恐怕就连皇上和皇后也猜不透。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多和明惠郡主有关,与八殿下没什么干系。主子从宣德宫出来,神色并无不妥,在路上和八殿下说的话也是为了八殿下好。但是,主子适才说的那句话,却好似是对八殿下不满。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应是多想了,主子和八殿下乃是一母同胞,姐弟二人甚是亲近。平日里,主子一直护着八殿下,又怎会对八殿下心生不满。还在想着,就听主子让她也退下。
玲珑恭敬的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刚转身,灵犀就把她拉到了一旁,低声问:“今儿主子是怎么了?刚在路上咱们可都听到了主子和八殿下说的话,我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往日里八殿下若是想吃桂花糕,主子就会让小厨房做好送去。怎么刚刚……”
玲珑回道:“我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她扫了眼周围,道:“主子的事情,咱们以后还是莫要擅自做主。也别瞎猜主子的心意,免得做了错事,惹主子生气。”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你我服侍主子多年,主子待我们一向宽厚。若咱们只是做错了小事,主子顶多是训斥两句。可若是做出犯了忌讳的事……”
灵犀闻言明意,慎重的点头,道:“今日是我莽撞了。”
两人未再多言,各自忙去了。
顾清滢坐到书案前,将顾晨的手书展开又细读了一遍。信上详述了联系镇国公之事,这信若是落入他人之手,便是坐实了顾晨勾结朝臣。勾结朝臣,结党营私,乃是大罪。此信关系重大,不仅可以用来治罪顾晨,亦会罪及镇国公。
信的最后一段尽述对皇上和皇后的孺慕思念之情,令人观之垂泪。在末尾处还有几个字,书:问安国公主安。
顾清滢看着那几个字,发现自己竟有些记不清顾晨的样貌了。近四年未见,记忆都已模糊。脑海中的画面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更不知道当年那个不喜襦裙,爱着白衫,拉着自己的手去扑蝴蝶的人,现在到底如何了。
她将信摊开在书案上,一遍一遍的临摹着那末尾的一句。
下一章,顾晨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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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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