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看着顾晨,恳切的道:“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我记得王爷帮过雪儿,可我也知道你一回京城便与忠义侯府起了冲突,想来对忠义侯府应是十分不喜,而我是忠义侯的妹妹,又怎会帮我?可年宴那日,我见王爷对煦儿很是亲善,便想试试相求。我派了身边的太监在你入宫的时候去寻你,但几次都没能说上话。昨日夜里,我得知你进了宫,便赶去了御书房,却还是晚了一步。
婉妃站起身,突然跪了下去,道:“王爷,我求你救救雪儿,将她从那腌臜地方救出来。她是贱籍,在你身边为奴为婢都可。”
顾晨赶忙起身去扶,“娘娘快起来,这可使不得。”
婉妃不肯起身,眼眶通红,道:“我知我人微言轻,无权无势,没什么能帮上王爷的。求王爷看在与雪儿相识的份上,救救她吧。”
顾晨双臂用力,依然拉不起婉妃,也不能用蛮力硬来,没了法子,她也跪了下去,道:“娘娘,我答应你,会尽快将宋雪从含春阁中赎出来。”
婉妃看着顾晨的双眼,想要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晨长出一口气,道:“娘娘,我既说此话,必会践行。我会安顿好宋雪,让她一世无忧。娘娘可信我?”
婉妃的眼角流下了泪水,深深的叩首,道:“谢王爷。”
顾晨扶着婉妃一同站起身,搀着她坐下。
听了婉妃的那些话,顾晨心中酸涩不已。她早已知晓宋雪在含春阁,却没能救出宋雪,无颜面对婉妃。端起茶盏,胡乱的喝下了半盏茶。
顾清滢听了这一遭,也不免怜惜起宋雪。见婉妃用帕子擦着成串落下的泪珠,往日一潭死水的眼中总算是有了不同。想了想,她试探着问道:“婉娘娘,你既然记得当日本宫也在侯府,也与宋雪相识,为何不早些找本宫?”
婉妃擦干了眼泪,直视着她的双眼,平静的道:“此乃忠义侯府的家事,殿下怎好插手。”
顾清滢淡淡的看了眼婉妃,没有继续说下去,喝起了茶。
婉妃收回了视线,并不在意顾清滢的沉默。在宫里待得久了,她太清楚那些揣测和猜忌。
顾清滢摩挲着腰间的玉兔,在心中重新估量起婉妃。婉妃不仅聪明,还十分清醒,正如她所言,就算她找了自己,自己也不会插手。婉妃的焦急和痛心应是真的,这么些年她却能一直安静的礼佛,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当真是沉得住气。
年宴上,仅从顾晨对待顾煦的态度就确定顾晨会帮她,之后费尽心思的要与顾晨搭上话,将事情娓娓道来,让顾晨应下了此事。不仅如此,今日这事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婉妃将自己也算了进去。若是自己不在,顾晨应是不会和婉妃单独相谈。如果二人单独相谈了,一个是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王爷,一个是育有皇子的皇妃,传了出去不仅会惹得那几宫深究,就连父皇恐怕都会猜测一番。正是因为有自己在,反而打消了旁人的猜忌,省了许多麻烦。
婉妃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的恳求顾晨,不也是在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宋雪,没有其他的图谋。
顾清滢看向婉妃,美人垂泪,惹人怜爱。凭着婉妃的容貌和聪慧,再加上这份冷静和隐忍,若是她想在后宫搅弄风云,早就没有德妃和敬妃什么事了。婉妃动摇不了母后的位置,但却会让母后疲于应对,增添烦忧。
顾晨就似没有注意到她们二人的对话,道:“娘娘且放宽心,今日之事,我和清……公主殿下不会向外人透露。待我出宫之后,便会着手去办。”
虽然忠义侯府将庶女卖去青楼这事不是秘密,可终究是极没有脸面的事。而且,若是让旁人得知婉妃对自己有所求,也许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婉妃很是感激,“一切就托付给王爷了。”
二人不便久留,与婉妃告辞后向外走去。九皇子顾煦和云逍两人正蹲在地上,神情很是专注,云逍的双手不停的动作着。安生的身影出现在宫殿门口,向顾晨微微点头。
明白安生是将事情办好了,顾晨走了过去,见云逍正在用糖纸折纸船,这会儿正好折好了,双手呈给了九皇子。顾煦接过来后很是开心,来回上下的翻瞧着。云逍见了主子,赶紧起来站好。
顾煦转头,稚嫩的脸上扬起笑容,张开手,道:“王姐,云逍姐姐好生厉害。你看,这是纸船和纸鹤。”
云逍赶紧屈膝,道:“奴婢一个婢女,受不起九殿下如此称呼。”
顾煦眨了眨眼,抿了抿唇,微微垂下头。
顾晨蹲下身子,温声道:“殿下,等下次,我让云逍给殿下折星星,可好?”
顾煦抬起头,惊奇的问道:“星星?可是天上的星星?”
“对,就是天上的星星。”
顾煦重重的点头,满是期待的道:“好!”
离开婉妃的宫殿,顾晨沉默无言,她不禁问自己,之前顾虑良多,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救出宋雪。现在因为婉妃的恳求,自己就应了下来,可是该顾虑的东西却没有变,自己是不是冲动了?但一想到那个美玉般的女娃娃,她又想要马上去含春阁救人。如此一来一回的拉扯,内心很是焦灼。
“你可还好?”
顾清滢已经唤了顾晨两声,发现她竟浑然不知,伸手拉了她一下。
顾晨回过神,有些呆愣的看向清滢。
二人继续向前走去,随着顾清滢的步伐,每走一步,她腰上的玉兔玉佩微微摇晃。
“我记得那日在忠义侯府,你还将你母妃留给你的玉佩送给了宋雪。”
“嗯。”
见她不愿多说,顾清滢没有再开口。
到顾汐泠宫中时,阿笙已经为她诊过脉,重新调整了药方。顾晨关心了汐泠一番,将阿笙暂且留在了汐泠的宫里,又和清滢去往了皇后的宫中。
皇后慈爱的打量着顾晨,道:“晨儿瘦了,必是办军务累着了。”
顾晨扬起笑容,道:“处理京郊防务算不得累,是天气转暖,穿的衣裳少了些,才让皇婶觉得我瘦了。”
皇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道:“净瞎说,明明是瘦了。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正好陪皇婶一起用膳吧。锦绣,吩咐小厨房,做些晨儿爱吃的。”
锦绣熟知瑞王喜食酸甜口,赶紧安排了下去。
等顾晨坐下后,皇后道:“你呀,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你军中的几个将军都是能征善战的,那些军务交给他们去办就好了,何须你跑来跑去的。”
“皇婶放心,我身子好着呢。几位将军是能征善战,可皇伯交付的事,我必是要亲力亲为,不能怠慢分毫。”
皇后笑着点头,道:“你麾下的这几个将军当真是难得,不仅骁勇善战,听闻他们教养出的孩子也都是人中龙凤。就拿钱将军说吧,他的儿子钱进在御前当差,年纪轻轻已经是天元卫的副统领,深得皇上的信重。还有那庞将军,听说他的独女现在是你的府兵统领。我听清滢说了些她的趣事,当真是个妙人。”
顾晨附和道:“仁智侯的独女确实是个妙人。”
“清滢和汐泠去你的府中小住,还结识了你的表妹甄惠。清滢和汐泠对你这表妹是赞不绝口,恨不得将人接到宫里来日日相伴呐。”
顾晨看了一眼清滢,笑着道:“惠儿得了赵太师的亲自教导,当得起才女之名。可她自小是被外祖母宠溺着养大的,性子难免娇蛮,行事也不够仔细,时而就忘了规矩。若是让她入宫,外祖母怕是会担心得吃不下饭,唯恐她会忘了礼数,坏了宫里的规矩。”
顾清滢心中微恼,她恼的不是顾晨言辞中的拒绝,而是顾晨以为是她向母后出的主意。
在王府那日,她确实动了让顾昀娶甄惠的心思。当时顾晨就将国公夫人抬了出来,那话她听得明白。她也不愿因为此事与顾晨生了嫌隙,便歇了这个心思。回宫后她和母后闲聊,讲些趣事与母后解闷,提到了甄惠,让母后也起了这个心思。她还替甄惠挡了挡,可现在听母后的话,母后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顾晨看过来的那一眼,像针一样扎得她生疼。
皇后笑着道:“能让老夫人放在心尖上如此疼爱,也是难得。”接着话一转,道:“听说你军中的徐将军有一独子,名唤徐勉,不仅仪表堂堂,还是个有能力的,北境之战立下了不少的军功。”
皇后突然问到徐勉,顾晨有些惊讶,如实的回道:“确是如此。徐勉为人踏实可靠,战场之上更是机智勇武,假以时日必会超越其父,是个难得的将才。”
皇后很是满意的点头,道:“等过些时候,挑个好日子,我准备在宫中设宴,选些个德才兼备的公子赴宴。”
“皇婶这是……”
皇后看了眼清滢,道:“清滢也不小了,该选驸马了。我看这徐勉就挺不错的。”
徐勉是挺不错的,可徐勉和清滢不相识呀。先相看,再定情,也不是不行,可顾晨觉得不应如此。清滢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她替清滢有些难受。皇婶待她一直很好,可皇婶是皇后,她不能像在姑母面前那样口无遮拦。只是见见而已,也不是就定了,她不好此时就出言劝阻,惹皇婶不悦。
“能得皇婶青眼相看,是徐勉的福气。徐勉是武将,恐粗鲁了些,皇婶见了,还要多担待些。”
顾清滢垂下眼眸。
皇后笑意渐浓,道:“晨儿,你也不小了,若是你的母妃还在,早就会为你定下亲事,此时应是儿女绕膝了。”
顾晨打了一个激灵,她可不想成亲,什么儿女绕膝,想想就觉得可怕。
“晨儿可有了心仪之人?若是有,就告诉皇婶。”
“皇婶,这些年我一直在北境打仗,哪里有什么心仪之人。”
“我听说镇守北境的王将军有一独子,叫……王武,一表人才,能征善战,还与你是青梅竹马。现在王将军已经获封定北侯,他这儿子的身份虽然远不及你尊贵,但若你心悦之……”
顾晨急忙打断,道:“皇婶,我与王武在军中一同长大,我待他就如弟弟一般,哪有什么心仪。如今北境初定,南疆兴兵,皇伯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我幸得皇伯的信重,当竭尽所能为皇伯分忧,征战四方,怎可为其他的事情分心。”
皇后不认同的道:“一统天下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难道你还能一直不嫁,不成家了?”
顾晨想起了霍去病的一句话,改动了下,道:“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好!好一个‘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三人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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