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永和宫这边对六阿哥的态度，在承乾宫里头，佟佳氏让所有的宫人都出去避开，关紧了门与四阿哥说话。

首先第一桩便是教育四阿哥，无论自己的身份有多么的尊贵，都不能不尊敬师长。

此话一出，四阿哥呆呆的望着佟佳氏，心中感慨万千。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皇贵妃有一日就教导他的与皇阿玛教导的内容相悖。

佟佳氏出身好，父兄都是朝廷重臣，没进宫前她们几个姐妹在家里也是读书的，如今天下大势所趋，满汉文化交相辉映，汉族的三纲五常，尊师重道，自然也深深的种进了她们的心里。

佟佳氏意味深长道：“皇上在上书房的举动明着在处罚讲学先生，暗着却是虎口拔牙，你记住皇上不愿意看见皇子们与大臣亲近，因此才寻个理由将这种气焰按下去。”

四阿哥完全没有想过这一层，他今年年仅十岁，连年长的大阿哥和太子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

佟佳氏认为四阿哥已经十岁了，既然如此，有些宫里的道理还是早知道的好。

此时已经黄昏，宫门紧闭，屋内也没有点灯。

微微昏暗的场景下，四阿哥看不清皇贵妃的表情。

或明或暗，或晦涩不清。

他陡然间明白，在皇贵妃的眼中，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佟佳氏继续道：“皇上有心有意教你们对着大臣如对下人一样骄纵跋扈，如此大臣便不会亲近你们。你记住，皇子手下若没有来往亲近的大臣，即便自己再有出息，那也是一个空架子，没有人支持你拥护你，光凭着宫里的额娘，宫外的事情是一点都帮不上忙的。”

四阿哥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儿子明白了，额娘是在教导儿子，对待臣子与师长，应当足够尊敬，让他们支持儿子，拥护儿子。但是这样的尊敬只能放在背后，不能让皇阿玛瞧见。若皇阿玛知道，便会认为儿子在拉拢自己的党羽，这是千古来皇子的大忌。”

佟佳氏满意地点点头，四阿哥悟性极高，她一提点，便全然明白了。

四阿哥谢过了额娘，便徐徐退出了承乾宫。

望着已经彻底昏暗下来的天空，四阿哥心事重重地往阿哥所去了。

额娘已和从前年纪轻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她如今所想的所做的，全然已经是考虑成熟，深思熟虑的。

额娘如此用心，他又感受到了天大的压力。

没多久，佟佳氏竟然病了一场。

皇上十分心急，下了朝便流连在承乾宫陪伴自己的爱妃。

佟佳氏与从前不同，如今更加要强了。身子病着也没有松懈，仍死死撑着身子，打理后宫上下一应事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佟佳氏在要强着什么。

连太后也亲自来探望，还与皇上密谈了许久。

太后的意思是，中宫的位子空置已久，如今皇贵妃统携后宫，处处弹尽竭虑，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且皇贵妃无论是出身家世、品格相貌、才学能力，在如今的后宫嫔妃中都是独树一帜，再无其二的。

论对孩子们的教养，更是处处放在心上。

如此表现，端庄温秀，堪当母仪天下。

太后对如今的佟佳氏自然十分满意，从前佟佳氏年轻气盛，不懂收敛锋芒，处处带刺，自然不受太后喜欢。

如今她已经端庄持重了许久，也不屑于和普通后宫女子争风吃醋，性子总算是转过了弯儿来，勘悟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德行甚笃”是太后对如今佟佳氏的评价。

但即便如此，皇上也认可了，但并没有册立佟佳氏为皇后的意思。

太后不便多说，亦猜不透皇上心里的想法。

佟佳氏的出身自然比不上前两任已故的皇后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如今抬了旗，以佟佳氏父兄的出息，也早与前两任皇后出身差不多了。

各方各面都是合格的。

太后尚且如此，佟佳氏心理自然也急火攻心。

皇上对她越发照料，越发温柔体贴，她便越发不安。

心中期待那么大，迟迟没有结果，便如一根胡萝卜吊在眼前。

总是看得到，却怎么也摸不着。

四阿哥心中也明白额娘究竟在急什么，越是要强急出病来，越是不甘心就这样耗着。

佟佳氏已经耗到了三十五岁，宫里头年轻的女孩子一茬一茬地进，年轻漂亮的有的是，如今皇上恩宠她，却也已经不再是年轻时那种恩宠了。大多数时候，皇上将她作为知心体贴人，多是来说说话。

真要伺候龙床，那已经是那些年轻答应们的天下了。

看得见摸不着的皇后之位，就这样悬空吊着她，日思夜想的，百爪挠心般折磨人。

四阿哥亦天天来伺候汤药，跪在佟佳氏的面前。

不管皇上来不来，四阿哥都风雨无阻，日日下了学便来服侍他额娘，事无巨细地给额娘汇报自己今日都读了哪些书，学到了什么道理，功课如何如何，让佟佳氏听了宽心。

渐渐的，佟佳氏的病好了起来。

天气也凉了起来。

永和宫与承乾宫只一墙之隔，里头的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们。

听见四阿哥的孝心，谁也不敢在德妃面前说些什么。

德妃却并无罅隙，这些年过去了，心里头早已把那些事情看淡了。

这几年佟佳氏性子渐渐变了，没从前那么张扬，对她们这些位份低的嫔妃也多和善礼遇，并不再会说些刀子话专刺人的心。逢年过节礼数上一点都不怠慢，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

嫔妃们早已将她看作中宫，德行无缺的中宫，无不敬畏。

德妃只感叹道：“四阿哥被皇贵妃教养得德行无缺，功课用功，皇贵妃确实付出了很多教养之力，四阿哥孝敬她，那是应该的。”

德妃再瞧瞧自己身边的两个混世魔王，在教养孩子这方面，对如今的佟佳氏不得不服气。

只是，若要她也下起狠手来鞭策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她这个心软又没念过书的额娘，怎么也是做不到的。

待佟佳氏病大好了，各宫嫔妃都去承乾宫请安。

永和宫拖着大的小的都来了。

六阿哥和小公主。安安分分的跪着嘴里甜甜道：“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望皇贵妃娘娘平安喜乐，身体万福。”

十三和十四两位，还被奶嬷嬷抱在怀里，也来见礼。

足以见得永和宫德妃对皇贵妃的尊敬。

佟佳氏自然明白，德妃此举给其他宫里的嫔妃也带了个头，明眼带着大家都跟着她一样尊敬皇贵妃。

虽还没有名分，但相当于后宫所有的嫔妃都已认了，佟佳氏与皇后之实无异了。

四阿哥的小脑袋一直以为德妃与佟佳氏多少因为他的原因关系是很尴尬的。

因此也看不太懂德妃为何对佟佳氏如此恭敬，自己主动搭了一层梯子。

后宫的表现，皇上可都看在眼里。如此一来，更是相当于为佟佳氏的皇后册立之路推波助澜。

只不过，这一年民间大旱，皇上倒也没什么心思花在后宫上头，外头的旱情实在令人心绪难安，下头的皇子们除了大阿哥和太子还都是小毛孩子，顶不上用。

皇上事事亲为，忙得转不过身子来，后宫便也没任何动静。

这一忙便一直到了年底，后宫也没任何波澜。

佟佳氏仍恪守职责努力包揽了后宫大小事务，件件都做得漂漂亮亮。

直至过年，因为民间大旱，今年皇上特地下令取消宫宴，将所有的繁文缛节一并取消，大赦天下，又让大臣们体感民生之艰辛。

年关如此寂静，那册立皇后之事，眼看着又期望落空了。

皇上哪里还有这个心思呢，佟佳氏这一年自然又心事重重。

康熙二十八年二月，皇上属意南巡，至金陵扬州等地，身边只带了大阿哥。

惠妃自然为自己的儿子面上有光，整日红光满面。

其他皇子们仍日日守在上书房读书，自然也有对大阿哥能出门随驾，跟着皇阿玛见世面羡慕不已。

庆昭如今刚刚满了六岁，也开始在永和宫读书了。

公主们自不能抛头露面，只圈在深宫里头。

但因自己开始读书，便也偶尔能去上书房逛一逛，瞧瞧自己的六哥，美其名曰问功课。

上书房里头，因为纳兰明珠被撤职失势，从前风光的纳兰少爷松琅，自然也不被人放在眼里。

唯有四阿哥十分喜欢他，更感念自己伴读长久陪伴，严厉呵斥自己的哈哈珠子要对松琅不能另眼相看。

因此，松琅窝在四阿哥身边，日子多少不那么难过。

庆昭瞧了便放下心来，她不好亲自与松琅说话，自然也托六阿哥给松琅带了几个小玩意儿，全当是安慰。

不过，小公主如此是因为纳兰松琅对自己曾有帮助，缓和了永和宫和四大爷的关系，自然是谢礼。又因为小公主从前便喜欢纳兰容若，喜欢他的诗词，对纳兰容若的子侄自然也有一份好心存着。

于纳兰松琅而言，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六阿哥已经九岁了，多多少少不能再算个小孩子。

妹妹与外男的联系，他看在眼里，却从不阻止，并且还总笑眯眯地招松琅过来说话。

有时候那个眼神儿，让松琅瞧了发毛。

六阿哥懂得太多了，他不单纯。

松琅红着脸收了小公主的礼，心里头十分的不太平，有时候能在六阿哥面前羞死。

六阿哥暗搓搓给他个眼神，小小阿哥竟学会了邪魅一笑。

松琅：……六阿哥，麻烦你眼神挪一挪，有点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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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中宫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