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接连几个月都是如此做派，紧紧盯着他的人也放松了下来，佟家外头的人自然明白，四阿哥小小年纪自己已经有了主意，明辨了往后的路怎么走，那是跟着他们佟家紧紧绑在一起的。
德妃也不作态，也并没有私下拉拢四阿哥的手段，至秋天缓缓过去，冬天又来的时候，宫里已经无人再关注这对亲生母子而不成母子俩的关系。
反倒是永和宫里的十四阿哥很受皇上喜欢，不时便给他赏些东西。
因此这一年年关，永和宫里的东西要什么有什么，德妃决定给各个孩子都好好裁几身衣裳，还领着章佳氏一起新做了些帽子、帕子、鞋子，兼小兔小狗等小玩意儿。
永和宫如今是宫里头孩子最多的地方，自然热闹。
宜妃也喜欢热闹，便总带着自家的小九、小十一过来，蹭吃蹭喝，章佳氏做点心的手艺可是一绝，皇上都赞不绝口那种。
太后被五阿哥缠在脚下，求着把他往永和宫放几天，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儿。
太后拗不过，便让大公主带着五阿哥和其他几个养在慈宁宫的孩子们都过去了。
包括德妃后来生的两个小公主。
这么一来，永和宫竟吵吵嚷嚷，十多个孩子大大小小在里头，有跑跑跳跳的，有安静沉稳的，也有还在额娘怀里抱着的，还有混世魔王们闹来闹去。
德妃与宜妃、章佳氏坐在一处，特差高嬷嬷好好看住孩子们，只要没有危险，便让他们难得在一块儿放开了玩儿。
她们几个嫔妃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笑着聊天儿，德妃便道：“这么多孩子们，倒给他们一块儿把身子量量，做成一套样子接近的衣裳，也好让他们兄弟姐妹亲亲热热的一块儿过年。”
宜妃忙急道：“那可不是，我也正是这么个想法儿，我那小十一，天天想着要来永和宫，我都把他按着呢。也是，这孩子全得了他庆昭姐姐的福，如今饮食接触都注意着，便没发过太急的病，平平安安的，我常和他说，全沾你姐姐救你疼你呢。这可不，一听说要来永和宫玩儿，眼睛都亮着，一晚上不睡觉就等着呢。”
章佳氏亦感叹道：“小公主待兄弟姐妹们极好，若不是小公主天天嚷着，十三阿哥也得不了这样大的福，公主和六阿哥吃的玩儿的，都记挂着十三阿哥，总想着他这么个弟弟，臣妾时常感激呢。”
德妃自然得意，自己养在身边的两个孩子，六阿哥和庆昭小公主都是极懂事的性子，与兄弟姐妹相处极好，也给她与其他嫔妃的来往带来了几分善意。
如今宫里头，因着这两个孩子处处与人为善，倒没有人想着与德妃不便呢。
正说着，庆昭扭扭捏捏地过来了，身后还拖着一个小尾巴。
宜妃忙抱起死死抓着庆昭衣袖、非要在地上硬生生抱着姐姐不撒手的小十一，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没出息的，咱们来之前，额娘是不是跟你说好了要矜持些，你瞧你这样子把姐姐都吓着了。”
小十一的脸一红，将脑袋埋到了宜妃怀里。
庆昭也红着脸，其实上次见过十一阿哥，他还是那么个小不点，哪知道突然就开始黏人了，抱着她就不撒手，一点都不知道羞。
庆昭柔柔冲着宜妃问了个安，甜甜道：“给宜妃娘娘问安。”
宜妃将她的脸捏了捏，羡慕道：“多好的小公主，可惜我身边都是混不吝的阿哥，你瞧，小十一如今这么小已经淘得管不住了呢。”
小十一更羞了，头更往里头埋了埋。
德妃眉眼瞟了瞟六阿哥和十四阿哥，笑道：“我那更有两个混世魔王呢，他们今日齐聚在此，一会子永和宫的屋顶都能掀翻了。”
静静陪着嫔妃们说了会子话，庆昭才悠悠拽着德妃的袖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额娘……”
德妃瞧她扭扭捏捏的模样，知是有难言的请求，这孩子一贯不会像六阿哥那样提出些什么奇怪的要求来，德妃瞧她一向乖巧懂事，也乐得宠着她，便将她搂进怀中，笑着问道：“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额娘说，额娘要是还办不到，给小十一说，让小十一为你求他额娘去。”
宜妃亦怜爱地笑着瞧她。
仗着宜妃在，有这份宠爱，庆昭才敢小声道：“额娘，咱们今日给这么多孩子做衣裳，马上要过年了，可四哥……就没有衣裳了……”
她紧张兮兮地望着德妃，生怕惹到了德妃的逆鳞，撕裂了她不肯示人的痛楚，连忙露出一个软乎乎、懵懂的表情，一张小脸写尽了对四哥和额娘之间的心疼，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近带着一丝哭腔道：“咱们是四哥的亲人，咱们不疼他，还有谁能疼他呢？更何况，四哥还小，如今正是赌气额娘不要他的时候，他若是瞧见了我们都有新衣裳，单他没有，便会更难过了……其实四哥他，肯定是很想要一个额娘的，但是他脸皮子薄着呢，他不敢给额娘示好，却总对我和六哥偷偷的好呢！”
德妃脸色本来骤然变得煞白，但听了庆昭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还说四阿哥主动给六阿哥辅导功课，面色竟渐渐恢复如初了。
听了这些，心中自然五味杂陈。
自己已经对这孩子够狠的了，一边明着脸抛弃他，将话说得不留一丝余地那么狠，一边又被四阿哥倔犟赌气的反应也气得、痛得撕心裂肺。
可如今，竟听见小女儿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这些孩子们私下相交之事。
心中的柔情和酸涩尽数涌出。
她将庆昭搂得更紧了些，忍不住抹了抹泪道：“你四哥，终究是和额娘没缘分。但是若是他还能接受你们，你们也喜欢他，那还是好的。只是这衣裳，额娘若专为他裁了，恐招来外头无数的眼睛，那样子，你四哥的处境恐怕将更加艰难。如今什么都在风口浪尖上，咱们不能给你四哥添这些麻烦。”
这话德妃无需避开宜妃和大公主说，毕竟她与四阿哥、已故的孝懿皇后三人之间尴尬的关系，是阖宫里都知道的。
大公主听了许久，突然起身笑道：“娘娘，我倒有个好法子。”
“以二位娘娘的名儿去给今日永和宫的孩子们裁衣裳，也是不够妥当的。如今宫里头态势未分，若是让其它嫔妃知道了永和宫这般热闹，恐也招惹事端，总有那些小人有嫉妒之心能。不如这样，二位娘娘给自己身边儿养着的孩子各自分开做衣裳。在太后身边儿养着的，我去求太后赏个恩典，我以他们大姐姐的身份给他们一人均做一套衣裳。只不过，我给他们做的，会捎上如今没了皇额娘的四阿哥。如此一来，四阿哥也有了衣裳，若外头说起来，则是太后瞧他可怜赏的恩典，与娘娘无关，自然没人会注意到永和宫。”
大公主年纪已经不小了，虽还未出嫁，在宫里头，尤其是在太后身边，已经算个是得力的掌事人了。
她说出这样一番法子，自是人人都听了妥帖。
德妃和宜妃都欣慰地点点头，心想如今还是不要明着抱团儿的好，孝懿皇后刚去了若是让人瞧见永和宫和翊坤宫来往如此紧密，恐是不好。
大公主又笑着低头，捏了捏庆昭的脸颊，温柔道：“昭昭是个很会心疼人的孩子，德妃娘娘真是有福。等恩典下来了，四阿哥的衣裳怎么剪裁，怎么做，做成什么样子，我全都拿来永和宫由德妃娘娘做主。如此一来，外人自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但四阿哥和六阿哥日日同在上书房上学，自然能领略到他亲额娘和亲兄弟、妹妹的一片苦心疼爱。”
于是六阿哥指定了一家子孩子新衣裳的样式。
快过年了，宫里头有额娘的孩子都下了学便被带到额娘宫里头，天天量身子，裁衣裳、鞋子、帽子等等。
冬日的皮子也从内务府下来了，没多久四阿哥便瞧见八阿哥神气满满地穿着新皮麾在那读书呢。
尽管八阿哥的额娘多少是个不入流的，可也比他这个没额娘疼爱的人强。
阿哥所里头，哪里有人会给四阿哥张罗这些呢，没了额娘管，身边便都是下人，哪里敢做阿哥的主，都是阿哥说什么便是什么，若阿哥不说，那便每日按部就班地伺候，差事能躲则躲。
新年越来越近，四阿哥越来越不开心。
连伴读纳兰松琅，都穿上了新衣裳，新靴子，靴子上还坠着好看的玛瑙珠子。
不过有一日，突然太后赏了恩典，便将他喊进了慈宁宫。
给太后问了安后，竟由大公主安排着人给他左右量身，笑着说要给他做衣裳呢。
四阿哥很想问问，是单他有，还是所有阿哥都有。
但他还是忍耐住了，自己怎么忒小家子气了，明知道太后是瞧他可怜没有人管，德妃远远地抚养着好几个阿哥，又同他如今彻底决裂了，没娘的孩子还能奢求什么呢，有太后赏赐都不错了。
量完了没多久，四阿哥收到了一整套各式各样的东西。
他很震惊，太后怎么会赏他如此多的东西呢？难道后宫如今已经如此奢靡，不再倡行节俭了吗？
金黄狐皮长毛大麾，一套完整的湖青里外长衣，两顶珍珠玛瑙皮帽子，连带着里头的味道都是扑鼻而来的皮香。
还有两双棱角分明板式的靴子，一双里头加了皮子，一双是薄的，做工精细，竟不像随便打发人赏的。
四阿哥震惊地想，这比纳兰松琅的靴子都好些。
次日四阿哥穿着新衣裳，意满踌躇地去上学，陡然发现，和六阿哥的衣裳虽不大像，但是那衣裳上波光粼粼的暗纹，竟然多少有点眼熟。
这般细小的差距，其他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四阿哥不时瞟六阿哥几眼，后来通过多个角度多方观察，突然发现，六阿哥身上的暗纹，是一只巨大的卧体兔子的模样。
趁中午用膳时间，四阿哥狐疑地解开自己的毛领子，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暗纹。
竟也是兔子。
自上次和永和宫悲怆决裂，他也许久不知道怎么面对六阿哥，也许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此刻，只见六阿哥意味深长得意洋洋地冲他一笑，仿佛在说。
四哥，瞧瞧哦！我们额娘一块偷偷给你做的衣服哦！
四大爷：果然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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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兔子暗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