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这话说的大声，庆昭和咸福宫妃都听见了，二人面面相觑，庆昭只能伸手做了个“嘘”的动作，不敢出声。

常宁却笑了笑，他瞧着念念已经红了的眼睛，哄道：“念念，如今你是个大人了，我不拿你当孩子了。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赌气的话，你又可知我是谁？”

念念倔强地昂着头道：“我知道，你是恭亲王常宁，你是我哥哥未来的岳丈，你是我未来嫂嫂的亲阿玛，你三十多岁了，我和你辈分差了出来，你也有许多家人。”

“可是我很喜欢，我就是喜欢你，是一个女子对男子那样的喜欢。从前我想，以后再也不会见你了，因此我可以默默地喜欢你。但如今，命运让我又一次踏入了京城，让我又一次见到了你。”

“既然见到了你，我便不能不说。我要告诉你，我这么喜欢你，不关别人的事，这只是我的事。如果不告诉你，我会遗憾一辈子。 ”

念念说的十分洒脱，她有这样煎熬的思念，便要为了自己勇敢一次。

常宁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说自己是圣人，从未对这个小姑娘动过心。

她是不同的，她那么不同，那么炙热，在他日复一日如木偶般的生活中霸道地闯入，如果不是因为世俗的束缚，如果他是个任性荒唐的王爷，也许他会早早抱得美人归。

就像他皇兄一样，年年四季，美人不断，各种口味都有。

可是他不同。

她也不同于那些女子。

因此，他必须摆出长辈的姿态来，温和地对她说：“念念，京城的生活与你想象中不同，而我，也与你想象中大为不同。”

“你只见过我寥寥几面，你可以形容我的模样，你想像中的我斯文儒雅，正因与草原男子有这些不同，才会让你觉得新鲜。可你却并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糟糕的一面，不知道我府上那些龌龊，不知道我在朝堂上尴尬的位置。”

“念念，我的亲生女儿即将嫁给你的哥哥为妻，往后我们多少也沾亲带故。你应将我当做一个京城的长辈，忘记那些想象中的我的，仅此而已。”

常宁说完这番话，念念只是抬头问他。

“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是否曾对我动过心？”

“只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她几近绝望地问他。

常宁只能忍痛道：“没有，从来没有。”

念念沉默了，只是红着眼睛，悲伤又决绝地看着他。

常宁心中五味杂陈，甚至不敢再看她几眼，那双流泪的眼睛几乎让他感到心疼。

可是他只能如此道貌岸然地说出一番一本正经的话语。

念念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留在京城这样复杂的地方，更不应该搅入皇室的漩涡里面。

她应该回到草原去，嫁给一个与她一样自由自在的草原少年，最重要的，年纪也与她相仿，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策马驰骋在辽阔的疆土上。

而不是在京城的王府内，每日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每日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孤寂地度过余生，与王府里的女人们勾心斗角，一生都只为了一个男人而活着。

那不是她这样的女孩子该有的生活。

即便他有私心，即便他不是个圣人，动了心思。

他不能那么自私，将十几岁还不谙世事单纯的她拘在身边。

她会后悔的，他也会。

随后他决定狠心离开，不再看念念那一双血红的眼睛，不再瞧她那已经长得挺拔的身形，不再去想那些微微旖旎的过往。

若说没有动心，那是假的。

怎么可能没有动心呢？

她坐在高头大马上晃荡着双腿，阳光将她的脸衬得柔和发光，她无赖地说她不会下马。

他伸出手遂了这小姑娘的愿。

再也不能了。

他决定不再见她。

二人的对话自然都被庆昭和咸福宫妃听见了，两人对视着，庆昭轻轻叹了口气。

皇叔倒是也没让她太失望，身为一个现代人，虽然已经在这里长了九年了，可心中仍然不太承认古人的婚恋之事。

尤其是沾染上了皇室，即便是皇叔要娶了念念，娶了他亲女婿的妹妹，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因为他姓爱新觉罗，所以他本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他想，所有的人都是爱新觉罗的奴才。

好在皇叔心中存着对念念不一般的善意，这在庆昭所见的所有皇子、皇叔身上都是很少见的。

若是皇阿玛看上了哪个女子，或者被小姑娘投怀送抱，即便是年岁比自己的儿女更小，那也是无妨的。

皇阿玛现下所宠爱的年轻的答应们和新入宫选秀的秀女，有不少是比排在前头的几个皇子公主年纪还小的。

庆昭心中一阵心绪。

一整日，念念都失魂落魄般，也不和她们说话，回到咸福宫一头便栽倒在她房间的床榻上，连饭都不肯吃。

咸福宫妃气得赌气道：“算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咱们草原的姑娘哪里值得为了一个男人不喜欢自己便折磨自己。让她自己慢慢想去吧！”

咸福宫妃兀自拉着庆昭坐在外头一起吃饭。

庆昭低头嚼着饭菜，咸福宫妃突然长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恭亲王对念念却没那个心思。若是他有那个心思可多好，念念嫁进了恭亲王府，往后便进了京城享着荣华富贵。恭亲王府里头人也不多，念念身份尊贵，好歹也能封个侧福晋……”

庆昭沉思了片刻，咸福宫妃虽然是出身科尔沁草原，可是她也是年纪十分小的时候便被送进宫了，许多想法与紫禁城里的女人一模一样，总觉得嫁给一位爱新觉罗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事。

可是庆昭却不太赞同。

其实皇叔说的对，京城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或许只是气候与生活条件比草原好一些。

可是搅合进了皇室，要面临的事情可不是在草原自由快乐地生活那么简单。

就拿宫里举例，即便是皇上再疼爱，嫔妃之间暗搓搓的斗争也是逃不开的。

当年永和宫已经那么小心了，竟也有那个觉禅氏奶娘能通过那般隐秘的手段对庆昭下毒。

荣妃最早生育了那么多皇子皇女，竟几乎没有一个活下来。

皇子和公主都已经是如此尊贵了，宫里的嫔妃们也已经如此百般注意，可是仍挡不住作恶的人那黑暗中的手。

那些亲王府里头，何尝没有此等的龌龊。

皇子长大后，即便是不能继任皇帝，也总是个尊贵的身份，至少能做个郡王、亲王。

可亲王府里的孩子却不同，世子之位只有一个，旁的孩子往后也难有什么大出息了。

不必细想也知道，王府里面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怕比宫里还要猖獗。

以念念的性子，若真进了那王府后院，恐怕一天都过不下去。

许久，她放下筷子，对咸福宫妃道：“娘娘，我想到一些事情，我要去劝劝念念。”

庆昭不便与咸福宫妃说自己的想法，即便说出来，她也不会理解的。

咸福宫妃还在哀叹为什么恭亲王没看上念念，没能把念念娶进王府里享福呢。

庆昭轻轻推开门，只见念念用被子蒙着脑袋，只露着一张小脸，眼睛红肿着，仍止不住地从眼角流出泪来，浸湿了枕头。

庆昭蹲坐在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念念的发丝，“念念姐姐，你如此难过，不是因为不能嫁给他，而是因为他说他对你从未动心，是也不是？”

念念素来不是个忸怩的姑娘，她点点头，又流了一汪眼泪。

庆昭放下心来，循循善诱地开始分析：“要我说，皇叔其实是喜欢你的，不仅是对一个普通女孩子的喜欢。”

“他可是亲王，若是喜欢什么女子，要收进房中，自然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满人蒙人都不太在乎汉人那些繁文缛节，即便你们往后因大公主姐姐的婚事有了关联，那也没人会在乎这些的。”

“因此他对你的喜欢，比普通的喜欢更甚，因此才会不辞辛劳地保护你。这紫禁城之中，谁敢得罪太子哥哥呢？即便是几位皇叔，对太子哥哥平日里也是毕恭毕敬的。可皇叔为了护着你，连太子哥哥都能得罪，若非喜欢你到了想护着你的程度，何必给自己找上这么大的麻烦？”

“那年科尔沁部离开京城，其实皇叔只需要送你们至京城郊外几十里便已经尽到了宾主之谊。可他一直送了许多天，送了那么远。若不是因为想多护送你一阵子，又何必如此。”

庆昭伸出手捏起帕子，擦了擦念念脸上的眼泪，认真严肃地说：“其实从那时起，我便已经注意到皇叔对你与他人不同。因此这次太子为难你，我便让六哥去寻皇叔试试看，皇叔果然立马就来了，即便是这么为难的场景，他也要来赶着护着你，我猜得一点不错。”

念念垂下头，小猫似的声音哭道：“那么，若像你说的一样，他为何不愿意娶我呢？”

庆昭叹了口气，“我低估了皇叔对你的喜欢。”

“念念呀，不同程度的喜欢之间多少有些不同。若是我很喜欢一只鸟雀，我便会将它捉来放进笼子里养着，它每日展示五彩缤纷的羽毛来讨好我，我瞧了便会很高兴，会赏给它许多吃食。”

“可若是我很喜欢一个和我同等的……男子，我不会将他关起来做讨好我的奴才。我会想与他平等地相处，我会想在旁人伤害他时护着他。他若喜欢自由自在，我便要给他自由。他若生于辽阔长于长风之间，我若可以，便与他一同驰骋疆土。”

“若不可以，我便会离开他。”

她一字一顿道：“正因为我将他当作一个与我平等的人，所以我才绝不会剥夺他的自由。我是皇室，我有无上的权力，只要我动动手指头，我喜欢的人便可以被我的权力左右，到我的身边来做我的奴才，每日同其他的奴才一样想着法儿的讨好我。”

“正因手中的权力很大，我本可以随心所欲。”

“但正因为我真正的喜欢他，才会尊重他。我要放他自由。”

“我想皇叔，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嫁入爱新觉罗家与在草原不同，你会从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变成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即便是在宫里伺候皇上，也是每日如履薄冰的奴才。”

念念听了半晌，怔怔地看着庆昭。

庆昭差人捧来一碗粥，打发了下人，自己亲手捧着粥一勺勺喂念念。

“不要如此伤心啦，先吃饭养好身子，待你好好想一想便不会这么伤心啦。”

念念性子直爽，见庆昭亲自喂她，心下暖融融的感动起来，便张嘴开始吃饭。

哄着念念吃了饭，庆昭给她盖好被子，让她沉沉睡去。

突然永和宫急急将她喊了回去。

额娘知道她与如今住在咸福宫的念念交好，若无急事是不会差人喊她回去的。

定然是出了些什么事，庆昭忙急匆匆地赶回永和宫。

一进门，德妃就将她搂进了怀里，眼睛红肿着，明显是哭过了。

“今日宴会结束后，你皇阿玛便找了额娘和其他有公主的嫔妃，问我们，近日宴会要多多注意科尔沁部的儿郎，若是有合意的，便指给公主作驸马。”

德妃将她紧紧搂住，“我的儿，你还这么小，你皇阿玛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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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