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昭素来知道康熙朝绝大多数公主最终的命运都是抚蒙,可是她真的不愿意也不敢想象。
更何况,她现在只有八岁,皇阿玛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皇上与有公主的嫔妃们密谈之事是瞒不住的,很快宫里有了各种各样的风声,莫说住在阿哥所的阿哥们,就连宫里随处走动的宫女太监都知道了些。
德妃没有法子,她只能为了女儿去求见太后,但是太后只是讳莫如深地摇头。
莫说是德妃背后没有个有力的娘家,太后拈着佛珠幽幽道:“便是孝懿皇后还在,还有女儿,皇帝发话了,那也是一样的。”
德妃只能每日搂着庆昭,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小十四嫉妒疯了,额娘突然不抱自己了。
没几天,蒙古草原另一支部落竟然也来了。
来的是巴林部,这次宫宴,德妃只带了永和宫的几个小阿哥,并没有带庆昭去。
额娘的心思庆昭都明白,心中自然感动,额娘是真的太舍不得她,生怕皇阿玛看见她便想起来抚蒙的心思。
果不其然,巴林部来了没几日,荣妃的二公主未来额驸马也有了人选,正是巴林部的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年。
没几日,三公主的额驸也有了人选,据说是科尔沁部的少年。
虽然都并不会当下立即成婚,但是人选已经基本定了。
前头几位公主都已经大些了,小时候也没养在自己额娘身边,听说只在太后面前哭了哭。
庆昭去太后那儿寻大姐姐说话的时候,恰逢瞧见二公主、三公主这两位素未谋面的姐姐,红着眼睛站在太后身前暗自垂泪。
大公主早已体会过了此中心酸,也只得劝慰道:“两位妹妹,也不必太过伤心,皇阿玛千挑万选出的人,怎么也不会差。再说了,太后也是科尔沁出来的,蒙古的日子未必有咱们想象的那般差,还是多宽心些,趁这还在宫里的日子,多多陪陪自己的额娘,想来她们才是对你们最挂心的。”
二位姐姐只是哭。
大公主叹气道:“二位妹妹,在这里哭一哭便好了,千万莫要将伤心传到外头去,让皇阿玛听见了风声,那便是咱们承受不住的后果。”
庆昭站在门外,一时有些心疼。
大姐姐总是这么懂事,即便是自己很快就要嫁到草原上了,也仍能忍住自己的难过来安慰妹妹。
旁的公主还有额娘,可大姐姐在宫里头却是孑然一身。
大公主早已瞧见了立在门口的小庆昭,赶忙招手让她进来,将她搂在怀里。
“昭昭,你莫怕,你还小,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你的。”
虽然如此,可如今序齿的公主里头,前三位公主都已经注定要抚蒙了。
接下来便是贵人郭络罗氏的四公主和永和宫的五公主庆昭了。
在原来庆昭不存在的历史上,五公主是德妃的小女儿,如今养在太后身边的,日后的温宪公主。
如今庆昭活下来了,自然序齿成了五公主。
皇阿玛连连从科尔沁部和巴林部看那些少年郎,还不知道何时就会依次开始定接下来的公主们。
比如三公主如今还小,只是定了人,但是大婚还得一二年。
最怕的便是这个了。
若是皇阿玛一时兴起,趁着科尔沁部和巴林部的少年郎都在,赶忙一次把几个公主们都定了人,正如判了刑,只是煎熬地等着执行。
那便更痛苦了。
几个公主自然都明白。
大家心事重重地散了以后,回到永和宫便见里头热闹的很。
宜妃和她胞妹贵人郭络罗氏一同过来了,都红着眼睛,里头四公主哭成了泪人儿。
宜妃风风火火,咬着牙恨恨道:“连三公主都许了,皇上这两日还在源源不断地看那些年轻的孩子呢。接下来就轮到咱们两宫的孩子了。”
德妃又红了眼睛,只能一声叹息。
四公主平日被额娘宠爱,没有收敛情绪,在此嚎啕大哭道:“额娘,娘娘,我不想嫁到蒙古那荒蛮之地去,我不想去草原,便是在京城嫁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都行啊。娘娘,求求你们救救我……”
再怎么疼爱自己的女儿,手也越不过皇上那里去。
贵人郭络罗氏与她姐姐不同,平日性子温软,此时只能抱着四公主一起哭道:“对不住我的孩子……额娘没本事,护不住你……”
庆昭心情复杂,在宫里,公主是再尊贵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工具,生得越多,便有了越多抚蒙、和亲的工具。
皇阿玛的疼爱是一方面,可疼爱之外,并不影响他随手将自己的女儿挥出去,反正总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呢,能为皇阿玛做点贡献那岂不更好。
这便是宫里头许多人的想法。
唯独会伤心的,只有公主们的母亲。
永和宫内几个女人正抱着哭成一团,外头增喜儿突然进来跪着通传。
德妃眉头一皱,增喜儿素来十分懂事得体,他若此时闯进来,那便是有什么了不得事,德妃示意他说出来。
增喜儿跪在地上,言简意赅地说:“诸位娘娘,翊坤宫那边来了消息,十一阿哥偷偷甩开伺候他的人跑出去,如今不见踪影,翊坤宫的宫人起先不敢通传娘娘,只偷偷寻找,但已经找了好一会儿仍没找到。”
宜妃登时慌了神,气得直呼:“我这个不省心的孽障!”
小十一很喜欢粘着庆昭,是她的头号跟屁虫。
宜妃已经乱了阵脚,四公主还在为自己的事伤心,只有庆昭冷静地问:“他平日去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吗?小十一平日很乖的,你知不知道最近翊坤宫中讨论了什么事,可能让他听见了?”
增喜儿机灵,该打听的都打听了,正等着主子问呢,便一一回答道:“翊坤宫里头的宫人说,近日因为给公主们定下婚事一事,四处都在讨论,十一阿哥曾听见了,还哭了一通,要宫人们不许说自己的姐姐要抚蒙。”
庆昭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小十一还小,他的心智还是个傻孩子。
宜妃又将他整日护得紧,几乎恨不得栓在裤腰带上。
他想必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心中愤懑,许是去偷偷找始作俑者去了。
庆昭对增喜儿喊道:“糟了,你快带我去上书房。”
上书房内,皇上今日携太子一起讲学,众皇子矜矜业业地听着。
突然,外头有吵嚷声传来。
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挂满了玉穗子,非要闯进来。
外头的太监眼多尖,即便是不认识,也一眼就瞧出来这位是个阿哥,也不敢阻拦他,便将他放了进来。
小十一不认识许多哥哥,但是对皇阿玛很熟悉。
他其实不太记得皇阿玛的脸,但是皇阿玛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可是十分的显眼,全宫里只有皇阿玛能穿这样的颜色。
摇头晃脑读书的九阿哥突然瞧见自己的胞弟闯了进来,生怕他来找自己的麻烦,赶紧低下头去。
结果,没成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十一竟然耍无赖地一把捉住皇阿玛的小腿,一屁股坐在皇阿玛的鞋上。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抬起小脸,哭道:“皇阿玛,求求你,不要让我最喜欢的姐姐嫁到蒙古去。”
此言一出,众皇子和伴读都不敢吭声了。
皇子们都在学习文韬武略,如今局势自然都明白,皇阿玛为何如此笼络科尔沁部和巴林部,还不是因为今年计划要征准葛尔,科尔沁部和巴林部都是蒙古草原上战力最强的部落。
要人家挡在八旗子弟的前面抛头颅洒热血,当然得给足够的甜头。
除了大批的赏赐,还有赐婚公主才是莫大的荣誉。
征准葛尔是大事,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忤逆皇阿玛的意思,要是坏了大事,那可不仅仅是失宠的事了。
这些事情,上了学的阿哥们都懂,但是小十一不懂,他还小,只知道自己的皇阿玛非常狠心,要将自己最喜欢的姐姐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
他想不明白。
皇上脸上阴晴不定,九阿哥都开始担心了,小十一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若是惹了祸,恐祸及他自己和额娘。
九阿哥正要出面,身边的八阿哥拉了他的衣袖,让他又坐定了。
八阿哥冲他摇了摇头,小声道:“不可。”
九阿哥素来信服八阿哥,如此一来,便也乖乖坐下了。
只是这感觉,如坐针毡,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今跑到皇阿玛面前在众目睽睽下说这么敏感的事情,简直是在虎口拔牙。
场面正僵持着,六阿哥登登登跑了上去,也学着小十一,无赖地抱住皇阿玛另一只腿,坐在了皇阿玛的脚上。
六阿哥可就沉了,皇上皱眉看着这小子又想做什么。
六阿哥倒是没有哭,只是撒娇,童言无忌般道:“皇阿玛,我妹妹今年八岁,她在永和宫住的好好的,而且我已经给她看好未来的驸马了,还请皇阿玛不要将她早早许配。”
此言一出,倒是把康熙逗乐了,这小子人小鬼大,功课不怎么样,这些歪门邪道却想的多。
于是他顺势问道:“哦?怎么,你已经开始张罗此事了?”
六阿哥坚定地点点头,“是的皇阿玛,咱们先来后到,我先已经给她瞧好了人了,皇阿玛不许和我抢。”
仗着自己平日傻,那便一直装傻充愣,这就是六阿哥。
康熙突然被他逗得心情大好,将两个小子都从脚上抱下来,对六阿哥说:“好,那就依你。”
皇上走之后,六阿哥那副天真的模样才退却了,他一步步走回到座位上,身上早已经被汗渍浸得湿透了。
他身子微微发着抖,一直到下学了也仍在发抖。
下了学,六阿哥一个人走到御花园的边缘发呆。
今日有多凶险,他不是不知道。
但是他的机会太少了,他必须出面。
这是他唯一能为妹妹做的,若是不做,他会后悔一辈子。
但换句话说,若是今日失败了,他也不会后悔。
为了妹妹,他可以肝脑涂地,他与妹妹共进退,共生死。就算今日皇阿玛已经定了妹妹的婚事,他也要努力拼一拼。
好在,结果还不错。
心中踟蹰的纳兰松琅也追着六阿哥的身影跑到御花园来。
不知为何,当听见六阿哥说,已经为自己的妹妹瞧好了未来的驸马,他心中就一阵慌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好奇……还是微微有些嫉妒……
想起那个在御花园和他斗智斗勇的昭昭,他总是心中能泛起一片涟漪。
六阿哥一转头瞧见他,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纳兰松琅纠结了半天,才试探问道:“六爷,我很好奇,你给你妹妹瞧上了怎样的夫婿?”
六阿哥神秘地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
纳兰松琅失望地垂下头,果然是不能知道的秘密。
闲聊了片刻,六阿哥瞧着纳兰松琅这几年长得越发俊朗,站在那里便是京城八旗子弟中的皎皎明月,芝兰玉树,突然感慨道:“松琅,你真的挺不错的。”
纳兰松琅诧异道:“啊?六爷此话何意?”
六阿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你都不明白?爷看上你了啊。”
纳兰松琅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看着六阿哥。
他素来听说,皇子和宗亲里头有一些人好男风。
但是不该是六阿哥啊,六爷平时多么简单淳朴的一个人啊,他怎会如此?
纳兰松琅感到天都要塌了。
松琅:救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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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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