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阿哥气冲冲地返回了永和宫以后，只见额娘如平日一样，竟然没有对他的壮举进行一番夸赞。

六阿哥心中更来气了，心中委屈与生气交杂，也不理会额娘了，径直跑到自己的屋里去，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吓得伺候他的人都不敢说话，赶忙退出来给德妃禀告去了。

宜妃早已抱着十一阿哥走了，十一阿哥回来之后惧怕额娘训斥他，并没有敢将上书房的事情和盘托出，因此永和宫上下并不知道六阿哥今日在上书房经历了何等的凶险。

德妃素来知道六阿哥功课不好，听外头的风言风语说今日皇上曾去过上书房，想来是考了阿哥们的功课，六阿哥一定答的不好，在他皇阿玛和众位兄弟之间丢人了，因此才心情如此不佳。

想到此，德妃也没太上心，这孩子平日功课就不好，从前也不至于如此难过，估摸着是今日受了嘲笑，缓一缓便好了。

若是能因此突然发奋图强，倒也不错。

德妃这么想着，便没再想着管六阿哥，且让他独自静一静。

黄昏时分，庆昭也回来了，从御花园离开后，她又去了趟翊坤宫，好言与宜妃说了几句话，求宜妃莫要太过训斥十一阿哥。

果不其然，去的时候，小九正在义正严辞的同宜妃告小十一的状。

庆昭去的及时，刚好将小十一护住了，小十一往她身后一躲，宜妃只得叹叹气，说了几句孽障，便放过小十一了。

庆昭这才放心地走了。

德妃还不知情呢，不过却瞧见从翊坤宫回来的庆昭心情十分松快，甚至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德妃觉得十分好笑，两个孩子，一个气鼓鼓地躺在被窝里蒙着脸生闷气，一个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兴得和什么似的。

还没来得及问庆昭什么，她竟然也飞快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也一头栽倒在床榻上，让伺候的宫女们都出来了。

德妃询问，宫女只道：“瞧着公主十分高兴，面上都是喜色呢，约莫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吧，这会子正在被窝里偷着乐呢，不想让奴婢们打扰。”

德妃更觉得奇了，庆昭平日情绪几乎从来没有大起大伏过，这孩子平日总是乖巧懂事，稳重得和个小大人儿似的。

今日不过去了一趟上书房和翊坤宫，竟然就乐成这样。

还没来得及细想，永和宫又发生了一件奇事。

外头，增喜儿竟进来通报，他素来稳重，如今几乎已经是永和宫里德妃最倚重的太监，因此他来通传，往往都是了不得的事。

增喜儿跪下，字正腔圆道：“通报娘娘，外头……四阿哥求见。”

德妃身子一抖，自己已经与四阿哥许久没有正面会面了，虽然在两个小的撺掇下，总是暗自给自己这在外头不能相认的亲骨肉送些东西，可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现在宫里虽然有小佟佳氏在，但佟家的人已经不太盯着四阿哥的言行了，毕竟是一个大些的阿哥，过几年都要到了娶福晋的年纪了。

于是四阿哥也不大避着旁人的目光，这样便直接来访永和宫了。

德妃将人请进来，让他坐下，母子两相对望着彼此，却一时沉默无言。

四阿哥率先开口：“……冬日那些东西，多谢……”

他终究还是叫不出口那一声“额娘”，不只是忌惮佟家盯着他的目光，更是一股难言的多年的复杂心情。

德妃亦明白，若是没有什么事，四阿哥是万万不会来永和宫的，便直截了当地问他：“往后对你，也是一样的，你若有什么需要便给六阿哥说，永和宫如今手头还算宽……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四阿哥心中微微暖了暖，便缓和道：“今日寻六弟有些功课上的事情，明日恐是讲学师傅要考，十分的紧急，还请他随我去阿哥所一同温习功课。”

德妃听了心想果然如此，今日六阿哥一定是在上书房因为功课丢了人了，四阿哥这当亲哥哥的也为他着急了，还专门上门来请六阿哥和他一起温习功课，恐是明日还要考他的。

德妃心中欣慰极了，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们如今能互相扶持，忙道：“应该去的，他功课上懒怠，你要多都提点他。”

四阿哥面不改色地说谎道：“那都是应该的，我是哥哥，平日有机会就会好好教导六弟的。”

德妃喊增喜儿去把六阿哥喊起来。

六阿哥本蒙着头生闷气，见增喜儿进来，知道额娘派这位出马，那便是真的动了真格儿的，赶紧爬起来了。

到了正厅，发现四阿哥竟在这里。

四阿哥淡淡对他道：“带上功课，和我一同去阿哥所。”

六阿哥不明所以地便走了，心想四哥这是要闹哪一出。

路上，任凭他怎么问，四阿哥也一言不发。

如今四阿哥又大些了，任凭六阿哥怎么撒娇打滚儿，他都已经练就了一身不为所动的本事。

冷漠专治六阿哥。

来到四阿哥的住处，四阿哥差人将院子关上，然后将六阿哥神秘兮兮地引到了他的书房，吩咐伺候的太监们都站在外头远远的，不许偷听他们说话，随后将书房的门关上。

里头赫然坐着纳兰松琅。

四阿哥一本正经道：“坐吧，咱们三个好好谈谈。”

纳兰松琅已过了脸红心跳的时候，他自和自己最信任的四爷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四阿哥便冷静地分析了事态。

四阿哥对他道：“其一，我不管你是如何与我妹妹认识的、一同说话的，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不得再在宫里头显眼的地方独自见面。”

“我并不反对你们二人往来，但是她是尊贵的大清公主，皇室的金枝玉叶，若是被人发现私会外男，那便是天大的错处。不仅是她，你在宫里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纳兰家，一旦有祸事，那便是天下的灾祸。”

四阿哥十分严肃，纳兰松琅自然明白，从前都是偶尔相见，如今往后却要刻意避嫌了。

四阿哥又补充道：“若是妹妹同意，或者她想见你，我便带你来我这里，阿哥所里虽然人多眼杂，但是平日里妹妹和六弟几个总是来我这里，在这里兄弟姐妹见面，自然说得过去。”

纳兰松琅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听了他那番大胆胆话，四爷并没有将他打一顿或者如何，反而如此仔细、谨慎地思虑未来。

纳兰松琅不禁道：“四爷……松琅此生必然永远追随你！”

四阿哥于是便请了六阿哥过来。

六阿哥还生着闷气，瞧见纳兰松琅以后，更是一肚子气，气鼓鼓道：“你如何在这里？爷如今已经瞧不上你了，哼！”

纳兰松琅正色道：“六爷，对不住了，是松琅误会了你的好意。如今……我已经问过了……公主，她……同意了……”

六阿哥虎躯一震，“什么？你你你……她她她……”

“多谢六爷美意！”纳兰松琅顺势补充。

六阿哥自然不好说什么，纳兰松琅又顺势说了些好话，说他英明神武之类的，松琅文学功底子好，说起话来一套套的，都是四个字的成语，六阿哥只觉得自己这般厉害，飘飘如也，气儿很快就消了。

随后，他十分傲娇地补充道：“爷如此思量这件事，瞧上你那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因为不想让妹妹去抚蒙。”

四阿哥这才插话道：“正是如此，如今已经有三位公主被指定了科尔沁部和巴林部的额驸，接下来不远按序齿也就轮到妹妹了。”

“嫁到蒙古去，毕竟十分艰苦，更何况，草原男子终究与咱们京城的八旗子弟不同，作风剽悍蛮横，公主金枝玉叶的，嫁过去多少都要受苦。”四阿哥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我也思量了许久这件事，永和宫如今有两个妹妹，还有个小的养在太后身边，若是能把她们都留在京城便好了。”

六阿哥虽与养在太后身边的妹妹不太熟，但是心中也记挂着她，庆昭也不时会去太后那儿瞧这个妹妹，她是个极为胆小的，平日里沉静、温柔，说话如蚊纳般小声。

哥哥们如今是尊贵的阿哥，这些事情多半额娘是插不上手的，只能哥哥们来多多打算。

六阿哥沉吟不语，一会才幽幽问道：“我也知道此次对皇阿玛撒泼还让他同意了这个很意外的事情，我上去的时候也十分忐忑。这样的戏码若是来第二次，皇阿玛还会……同意吗？”

四阿哥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若是再有第二次，恐是先前的一切便都毁于一旦了。小妹妹还小，皇阿玛暂时不会考虑到她去抚蒙，可以过几年再思量，但是昭昭的事已经迫在眉睫。皇阿玛近日仍然在热火朝天地看那些蒙古儿郎，恐怕不久，四公主的婚事也会定下来。”

“若是要将我说得事做实了，那么这桩婚事还需要尽快定下来。”

六阿哥细思道，“否则若是等皇阿玛心中有了好几个蒙古儿郎的人选，那时或许已经忘了今日之事，只当我是戏言，那便来不及了。”

几人自然细细开始为庆昭的婚事思量起来。

纳兰松琅本不敢对公主有过多非分之想，他从小泡在书堆儿里，最喜欢的叔父纳兰容若英年早逝之后只留下一些诗，叔父的诗集于他而言如珍宝般珍藏着。

叔父的诗句，每一句他都仔细琢磨过。

那年，那小小姑娘，知道他家落魄了些，竟传了一张信笺给他。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他多明白啊，这小小的姑娘实在告诉他。

我亦不是人间尊贵的富贵花，我亦与你平等地做朋友。

那些日子总能与她在御花园“偶遇”，有时候究竟是不是偶遇，他也说不清了。

自从在御花园见到她之后，便总时不时朝着灌木丛后面看，心中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他倒也有些族妹，家中也见过不少旗人女孩子，但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孩子如此牵肠挂肚。

如今，他跟着两位阿哥，思绪想的却更多的是公主面临的抚蒙危机。

他承认他很喜欢昭昭，心中思念着昭昭，这样的心思本是不敢告诉任何人的，但是如今，他也不免担忧起来，若是自己真能成为六阿哥在皇上面前所说的额驸，自然再好不过。

更何况，昭昭她……

说他如果不同意，是很可惜的呀！

纳兰松琅如跌入梦境一样无数次回味着她忍着笑说的话。

昭昭总是大方磊落，但是在他面前有时候也总能将他骗得团团转。

可这次，他信了，她绝没有骗他。

三个人在绞尽脑汁地想法子。

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德妃差宫女将庆昭喊出来一起用膳。

庆昭的脸有些红，德妃忍不住伸手摸上了她的额头，奇怪道：“也没有发烧呀。”

庆昭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天的，脑子里不断地在回味着每一次见到纳兰松琅的样子。

她很清楚，一开始总是见他便只是想着用他向四哥传递些东西。

可后来，便是没有东西给四哥，她也总忍不住寻些奇奇怪怪的由头偷偷去见他。

这几年他长得越发俊朗，只要一站在那里便引人注目，许多宫女都知道上书房四阿哥的伴读是纳兰少爷，生得十分好看。

可这么一副模样，这么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她面前却总是不停慌乱得不知所措。

待他说起话来，则又如清风朗月，让人欢喜不已。

而今日，想起他听见六阿哥揭秘是瞧上他做她的额驸时，他那怎么也藏不住的欢喜表情，庆昭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亦是喜欢她的呀。

庆昭的脸越发有些红晕，嘴角忍不住扬起了微微的弧度。

德妃哪能瞧不出今日的异常，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庆昭想了想，便也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嗯……额娘，我这么高兴是因为六哥今日在上书房求皇阿玛不要将我抚蒙，皇阿玛同意了。”

德妃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瞬间便红了眼睛，两片薄唇嗫嚅道：“这……这孩子……皇上同意了……啊……”

永和宫今日十分古怪，轮到德妃连晚膳也不用了，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飞快地到自己的卧房，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永和宫的宫女们都崩溃了，果然是亲额娘……

庆昭继续一口一口吃着东西，心中早已化开了。

额娘，虽然骗了你，但是你就偷着乐吧。

四阿哥：虽然我骗了额娘，但是额娘很高兴

昭昭：虽然我骗了额娘，但是额娘很高兴

德妃：六阿哥出息了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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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偷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