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长春宫。
众位姐妹齐坐宫中,默默盯着主位上的皇后娘娘,等着她发话。
皇后垂眸捻着手中佛珠,一身墨衣上绣了□□,系着淡黄色宫绦,花丝香囊压襟虽不至华贵,却不失端庄。
陈挽初眼神落在她那黄白色珠花上,典雅有韵味。
“皇后娘娘,您今日叫臣妾等来长春宫,可是近日之事有了眉目?”娴妃看出皇后眼角的倦态,见她迟迟不语,便开口问道。
“本宫已然去请了皇上,各位妹妹稍等,想必皇上随后便到。”皇后抬眸回应道。
话音一落,殿中似有一阵冷寒,整个长春宫静得落针可闻。
陈挽初悄悄看向高贵妃,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再看一眼纯嫔,面对众人眼神异样,纯嫔始终低头垂目,沉默不语,人也消瘦了不少,面上肉眼可见的麻木。
想必纯嫔前些日子在钟粹宫没少操心受折磨,现在怕是也无关真相,只想早日结束这折磨。
“皇上驾到。 ”殿外李公公尖锐的声音划过大殿,引得陈挽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臣妾参见皇上。”陈挽初随着众人叩拜行礼,低头叩拜之时,可闻耳边一阵利风吹过,再抬首时,见皇上已然高居上座。
“都起来吧。”乾隆一声轻唤,众嫔妃一句“谢皇上”便纷纷起身。
陈挽初看向乾隆,九五至尊面色威严眉间却是多了一抹愁意。
“皇后近日辛苦了,可有查到什么线索?”乾隆眼神如炬看向永和宫的方向,问皇后道。
“白贵人今日没来,身子可还好?”他随即又问。
“皇上安心,臣妾等悉心调养,白妹妹现下身子已然大好。”高贵妃笑意盈盈,殷切回道。
“如此,有劳爱妃了。”乾隆望着高贵妃,嘴角宠溺一笑。
陈挽初看向皇后,见她抬眸直直盯着乾隆的脸,眼神里尽是痴情。
“渣男!”陈挽初在心底骂道。
“启禀皇上,臣妾询问多个当日在御花园当值的宫女,其中不少人都看见了当日纯嫔纯属无意,不慎才推了白贵人。”皇后富察茉惗说罢,便向着身边的佩兰姑姑试了个眼色。
佩兰心领神会,快步出了殿,带了两位宫女上来。
“奴婢御花园宫女小翠,参见皇上。”
“奴婢花房宫女兰儿,参见皇上。”
二位宫女纷纷行了叩拜礼,面上皆带着万般畏惧。
陈挽初抬眸拧眉,见她二人在御前浑身发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若是正常见驾,紧张是正常的,可抖得这般厉害,显然不对劲。
乾隆仿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率先开口问道:“二位可是当日在御花园中当值的宫女?”
“回,回皇上的话,奴婢当时在御花园打扫,忽见纯嫔娘娘与白贵人在亭中闲聊,聊着聊着,白贵人忽然向后倒去,纯嫔娘娘本意是来扶,可脚下一滑,却是不小心摔在了白贵人身上,这才……”
“启禀皇上,奴婢当时正前往长春宫送花,途径御花园,这才白贵人不慎跌倒后,纯嫔娘娘虽是吓坏了,却仍是大声呼救,帮白贵人捂着肚子。”
二位宫女一前一后,将当日所见尽数说了出来。
陈挽初环视一圈,众嫔妃神色各异。
娴妃起初神色紧张,等听完二人所言,便是松了口气。她与皇后素来交好,想必是知晓今日皇后的举动。
高贵妃则是用力拽着衣袖,一身上好的梅粉色旗袍险些被她扯烂,她却始终一言不发,眼神在皇上和皇后面上反复横跳。
金贵人则是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一副吃瓜不嫌事大的模样。
静妃冷静异常,只见她轻手捏起案上茶点,捏了一小块放入口中,眼神深邃越发让陈挽初琢磨不透。
此刻静妃仿佛是察觉到了陈挽初的眼神,不禁抬眸看向她,二仁眼神不经意间相对,陈挽初吓得一愣,瞬间便移开了视线。
“如此说来,白贵人今日身子大好,也有当日纯嫔力保的一份功劳。”见乾隆久久为发声,皇后富察茉惗边说边看向乾隆,仿佛是生怕说得太过,显得自己偏袒纯嫔。
“看来比起真相,想必皇后娘娘更想息事宁人,同时用无心之失力保纯嫔,不让高贵妃等奸计得逞。”陈挽初心想道。
随即皇后又看向纯嫔,纯嫔一抬眸,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臣妾知错,是臣妾护卫皇嗣不利,妄负皇上皇后娘娘和白妹妹信任,请皇上恕罪。”纯嫔向着乾隆叩首谢罪,她语气真诚,倒是让乾隆紧锁的眉心舒展了些许。
皇后此刻攥紧手中的佛珠,众位嫔妃亦是屏息闭声,静静等着眼前九五至尊发话。
乾隆沉思片刻,眼见薄唇微动,就要讲话,忽然被高贵妃起身打断。
“皇上,这奴才不专心当值,偏偏眼神盯着前来散步的纯嫔和白贵人,且所说细节详尽,可见是目不暇接,如此,若说是毫无居心,臣妾倒是不信!”
说着,料定乾隆神色不悦,高贵妃一咬牙,伏低跪了下来。
“罢了,既是无心之失,纯嫔褫夺封号,贬为贵人,罚俸半年,此事就此作罢。”乾隆环视一圈,似是早已厌倦了这满宫的勾心斗角。
“可是,皇上……”高贵妃满脸不甘,可眼神对上乾隆的那一刻,还是胆怯地收了回去。
皇后富察茉惗悄悄松了口气,仿佛目的已然达成。
纯嫔亦是瘫坐下来,仿佛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虽不知道真相,但早已明了自己牵扯其中,沦为众矢之的。
现下看来,这应是最好的结果。
“嫔妾谢过皇上,谢过皇后娘娘。”纯嫔连连叩首。
乾隆对此满意地舒了舒眉。
“事情了了,都回去罢。”乾隆一摆手,众位嫔妃便要起身告退。
忽然,陈挽初一咬牙,一闭眼跪在了地上。
“皇上恕罪,臣妾有事要禀,纯嫔娘娘属实冤枉!”陈挽初一皱眉,眼神坚定看向乾隆皇帝。
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众嫔妃本打算离开,现下纷纷侧目,眼神直直盯向陈挽初。
陈挽初一时冲动,可既然跪了出来,心底却是一片坦荡,毫无悔意。
她看向皇上皇后,兴许他们极力追求的息事宁人,得以权衡多方势力,可作为一个记者她实在是无法容忍真相被就此掩埋。
即便是受害人甘愿蒙受这不白之冤,可得知真相的权力,她们都应拥有!
“还不都散了!”皇后语气严厉,呵斥着众位嫔妃。
见她长跪不起,海常在着实是有些担忧,便缓缓靠近她身后,悄悄劝道:“挽儿,这些事,我们不该管的。”
陈挽初紧咬下唇,膝盖始终跪倒在地,心底一阵辛酸。
在这时代里,若是没有她说出真相,难道心甘情愿将真相就此掩埋吗?
她低头垂眸,尽量不去看皇上皇后责难的眼神。
“陈常在,你……”乾隆欲言又止,大概是对她这种性子素来沉稳之人,忽然挺身而出而感到诧异。
“皇上恕罪,前日陈妹妹因着伤心白贵人失子之事,同臣妾饮了几杯,只怕这会子还未醒酒。”静妃突然跪在陈挽初身前,说罢还向她试了个眼色。
这眼神是无比凌厉,若寒刃般扎在陈挽初的心底,似是在提醒她明哲保身。
她抬眸看向乾隆,对着他眼中的怒色,一时间竟生了怯意。
“三年来小心翼翼,为了此事丢了性命,真的值得吗?”她垂眸细思。
“是呀,听闻陈常在素来喜欢孩子,此番也是为了小阿哥伤心才犯了错,请皇上莫要怪罪。”高贵妃亦起身,随即跪在静妃身前,也为陈挽初求情。
乾隆闻言轻叹一声,见陈挽初跪在原地不再说话,便一摆手,道:“罢了罢了,既是无心之失,朕也不计较了,不过陈常在既是不清醒,还口出狂言执意皇后,便跪在这长春宫门前向皇后谢罪吧,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说罢他便飞身踏出殿外。
“臣妾恭送皇上。”众位嫔妃恭送完便纷纷离去,就连皇后也瞥了一眼陈挽初,随即步入内殿。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静妃留在最后,等着陪着她步出殿外。
“快走罢,皇上要我看着你,挪去长春宫殿前跪着。”静妃见陈挽初长跪不起,便轻叹一声,俯身便要拉她起来。
“你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垂眸看向陈挽初,眼底无奈之余多了一丝心疼。
见她眼神坚定,静妃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叛逆期的孩子。
“娘娘何故拦我?”陈挽初轻叹一声,眼角流出一抹热泪,随即泪水愈加猛烈,积攒多时的委屈仿佛在一瞬间释放。
这还是她自穿过来起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这般哭出声来。
她好恨,方才若是再坚强一点,不顾一切说出真相,该有多好啊。
静妃见她这般固执,安抚无用,便轻叹一声,欲留她一人清醒清醒,便起身离去。
“陈挽初啊,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是即可以揭示真相,又可以保全自身的。”临走前,她对着孤身跪在长春宫前的陈挽初道。
春光映在陈挽初眼底,却像是染了尘灰一般,令她心痛。
她眼角划过一行热泪,仿佛是在静静地埋葬着她的一腔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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