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其实在犹豫，他知道阿羽在异世应该是一名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但她如此努力想救下赛音察浑，到底是因为天魂和地魂的职业道德？还是人魂失去承祜后的遗憾？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他都不忍心阻止阿羽改变赛音察浑的命运。

可是之前仙人的嘱咐他又不得不重视，现在他像是被架在了火上。

“梁公公，你说朕是否可以任性一回？”玄烨终于说话了。

梁九功这才如释重负，他不知道如何解决政事，但他却十分清楚怎样才能让皇上开心：“启禀皇上，皇上乃天子，您的决定便是上天的决定，没有任性一说。”

玄烨回头看着梁九功，冷声道：“朕不想听这样的恭维话。”

梁九功定了定神，接着低下头说：“奴才并不是说的恭维话，皇上做事向来深思熟虑，步步为营，若是这事做了之后，会遗祸万年，皇上也定不会任性。皇上想做，便说明这事还有转机。”

玄烨听了梁九功的话，思索了一番，不让改变其他事情，说到底也就是怕耽误了大清百年基业。

留下赛音察浑的小命，只要不让他参与皇权争夺，自然不会干扰到历史的进展。

玄烨坚定了支持阿羽的信心。

“她为了别人的孩子都如此拼命，我作为阿玛，怎能狠下这份心？”玄烨喃喃自语。

夜里，玄烨带着梁九功，避开众人，悄悄来到慈宁宫偏殿。

此时的杨芊羽正在贵妃榻上打盹儿。

赛音察浑的脸上已经开始冒起一颗颗痘疮，样子有些骇人。

玄烨见状，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当初出痘时，没忍住挠了两下，脸上留下了几个痘坑。

他拍醒杨芊羽，用温柔的声音说：“阿羽，你先回坤宁宫休息好不好，接下来我守着赛音察浑。”

杨芊羽照顾了赛音察浑一天，确实十分疲倦，但她不敢让玄烨在夜里照看孩子：“你明日还要御门听政，怎么能让你不睡觉？”

玄烨轻声对他说：“我已经传旨，御门听政先停三日，就为了跟你一起守护赛音察浑。”

杨芊羽先是欣喜，随之而来的是质疑，她眼中的康熙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更是一个以江山社稷为重的帝王，为了照顾孩子而停止御门听政，实在不像康熙所为。

“你是真的玄烨吗？”杨芊羽没忍住问出声。

玄烨笑笑，牵起杨芊羽的手：“哪里不像你的玄烨吗？眼睛不像？还是鼻子嘴巴？”

说完，还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放。

杨芊羽这时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你是真的玄烨。”

杨芊羽站起身时，人都有些虚弱了，玄烨几乎是抱着她的身子将她稳住的。

“你真是！”玄烨有些发怒，“太不爱惜自己了！我现在先将你送回坤宁宫！”

杨芊羽安慰他：“我只是刚站起来有点头晕，不碍事的。”

玄烨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中烦闷，默默将她送回坤宁宫后，又给香岚交代了许多话，比如让她晚些起来，让她吃饱喝足之类的。

玄烨回到慈宁宫偏殿，向众人打听了杨芊羽白日下的命令，得知她的观点和方法与宫中太医有许多不同之处。

赛音察浑一天折腾下来，虽然又冒出了许多痘疮，但发热和咳嗽的情况却有所改善。

这较上一世已经好了太多。

前世，赛音察浑被发现感染天花的当天晚上，便高热抽搐，无法进食，在两天后直接魂归西天。

如今他吃了一大碗鸡肉粥，体温也维持得不错，至少说明杨芊羽的治疗效果很好。

他朝众人下令：“就按照皇后的方法照顾孩子，不用听太医的，太医只负责按照娘娘懿旨抓药就行。”

或许是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赛音察浑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宫女忙按照杨芊羽留下的指示，为赛音察浑端去一杯温水。

发烧的人水分流失极快，赛音察浑接过水杯，咕嘟咕嘟两口就将其中的水喝进肚里。

赛音察浑放下水杯，看见眼前一身明黄色衣衫的玄烨，泪水涌出：“阿玛！我好想你！”

玄烨忙上前把赛音察浑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阿玛也想你。”

赛音察浑哭着道：“我还想额娘，呜呜呜……”

“你额娘……”玄烨又犹豫起来。

马佳福晋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也是他前生的痛。

“你额娘身体不好，为了让你额娘不伤心难过，我和你皇额娘来照顾你好吗？”玄烨真诚地问赛音察浑。

赛音察浑竟懂事地点点头：“希望额娘身体健康。”

这一夜，赛音察浑虽然仍旧不舒服，却异常乖巧的没有哭闹。

玄烨在心中直骂：“去你的不能改变历史，这么可爱的孩子，我怎么舍得眼睁睁看他离开！”

*

翌日，杨芊羽醒来时，天已大亮。

“糟糕！我起晚了！”杨芊羽看着窗外的亮光惊讶道。

“香岚！”杨芊羽有些生气，“不是昨日让你早些叫醒吗？”

香岚闻声进门，然后一脸委屈：“是皇上告诉我，今日早晨会安排信得过的人手去照顾阿哥，得让你多睡会儿。”

听说是玄烨的意思，杨芊羽也没了脾气，她宫中的一个小宫女，总不能忤逆皇上的命令。

她叹了一口气，忙起身穿衣洗漱。

之后便由香岚和坠儿一同搀扶着前往慈宁宫。

赛音察浑的房间人很多，但十分安静，大家也各司其职做着事。

杨芊羽进屋向一个宫女打听：“赛音察浑没事吧？”

宫女有些忧虑道：“咳嗽倒是好了些，偶尔还会发烧，但按照娘娘的办法照顾，他的精神还算不错。”

杨芊羽忙向她道谢，“精神不错”是个非常好的信号。

只要孩子没有精神很差的情况，就代表病情不严重。

她走到赛音察浑床边坐下。

此时赛音察浑已经醒来，长了不少痘疮的小脸冲她一笑，露出细小白皙的乳牙，甚是可爱。

“今日有没有乖乖吃饭啊？”杨芊羽问道。

赛音察浑用力点头，有些着急：“我吃了饭……和……菜。”

孟婧看着他想说话却嘴不利索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饭和菜？”

一旁的宫女也觉得小朋友可怜，帮他解释道：“阿哥喝了一碗粥，还吃了一个鸡蛋，一小碗青菜和半只鸡腿。”

杨芊羽伸出大拇指，夸赞道：“我们赛音察浑真棒，这食量跟大人一样！”

小孩子总觉得变得像大人一样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事，听到杨芊羽如此夸奖他，赛音察浑心中更是欢喜。

他举起双手，振臂高呼：“我比大人还厉害！”

谁知他一抬手，就蹭到了脸上一颗痘疮，痘疮破溃，疼得赛音察浑哭了起来。

这时杨芊羽命下人将蒸锅端上来。

蒸锅一打开，里头全是被高温蒸过的棉布。

杨芊羽熟练地取出棉布，为赛音察浑才是破溃的痘疮。

然后让他躺下，静静等待止疼。

赛音察浑害怕地捏住了杨芊羽的衣角，杨芊羽为他擦完脸后，也握住了他的小手，病人除了生理上的治疗，心理上的抚慰也很重要，特别是这么小的孩子。

“姨姨不走。”赛音察浑害怕到声音颤抖。

“姨姨就在这儿守着你，哪儿也不去。”杨芊羽安慰道。

赛音察浑这才安下心，乖乖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

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此时太皇太后也过来了。

杨芊羽忙将赛音察浑的小手放下，走到屋门口迎接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眼中满是怜惜。

今早她过来，看见睡在贵妃榻上的是玄烨，便问起怎么回事。

玄烨告诉她，昨夜杨芊羽差点晕倒在慈宁宫。

这里头当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夸大一下媳妇儿的辛苦，也是应当的。

太皇太后劝慰道：“孩子，你放心，大家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去照顾赛音察浑的，你用不着一直在这里待着。”

“况且，赛音察浑在你的治疗方法下，精神好了许多，这宫中没有不信服你的。”

杨芊羽笑了笑，然后摇摇头：“我不是不放心大家不按我说的做，这两天是天花的危险期，我要时刻观察赛音察浑的身体情况。”

一句话让太皇太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芊羽对赛音察浑的好，早已超越了一个皇后应尽的职责，更像是他的亲生母亲。

“你这样夜以继日地守着他，让我这个乌库妈妈情何以堪？”太皇太后难过道。

杨芊羽忙解释：“皇玛嬷您别这么说，您抚育了子孙三代，怎能让您再您操劳？”

她思考了一瞬，认真道：“我不会累着自己，我只是守在他身边，减轻他对病魔的恐惧。”

她猜到玄烨定是给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才让太皇太后对她如此心疼，于是她说：“昨日我有些头晕，是因为起身太快，并不是劳累所致。”

她这话一说，更让太皇太后认为她是在故意将自己的情况往轻了说。

心中的怜爱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