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宁波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常贵跟李继的小舅子你一杯我一杯的哥俩好。推杯换盏,好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
……
原来两年前,魏家启复后,漕帮内魏莫两家的争斗日趋白热化。莫家二当家莫框更是在宁波港设下陷阱,对付正在宁波港接货的魏家二爷魏茨。
七月的宁波码头,两帮人马打的如火如荼,李继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一己之力护送魏茨离开码头。
而这一幕,被停靠在港口西北角一艘从南边开往通州的商船上的辛谷看见。
在广州佛山“习武”小半年的辛谷,大为兴奋。不顾同伴的劝阻,执意下船,循着李继的方向追去。
………
明春堂后院一间看似朴实无华的雅舍里。
“那洋人真就追上来了?小弟不知,这回哥哥跑了趟长镖,半路见了一洋人,那模样?……啧啧…”常贵感慨的喝了一大口酒,才接着道:“不怕,小老弟笑话。吓得直接跪地上了。”
“哈哈……哥哥这是见的少,见多了,那些洋人跟咱也差不离。“
“哦?怎么说?快跟哥哥唠唠。”
“ 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莫家的人追上来,姐夫点了几个身手好的继续护送魏爷。带着我,跟其他三个帮里的兄弟藏在一处小山丘后面,准备伏击来人。结果发现,对方一身奇怪的黑色长衣,袍不像袍的,头发还是棕色的。近了,一看,好家伙。眼睛还是蓝色的。嘿嘿……哥哥你猜怎么着?”不待常贵接话,那小子不岔气的道:“小弟一侧身,旁边那两个瘪犊子全吓晕过去了。”
“小老弟胆色过人。”常贵一脸敬服的赞道。
“哥哥过奖了。当时,若不是姐夫在,我还不定吓成啥样。“
“能有李爷那样的人物当姐夫,小老弟有福了。“
男子自豪的道:“我们几个正愣神,姐夫走了出去,问那洋人为何跟着咱们?”
“为何?”
“那人一开口,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们一句没懂。还是姐夫,跟那人比划了好一会,才弄明白,那洋人想跟着□□武。”
“李爷懂洋文?”
“这我哪里知道?半蒙半猜吧?“男子也有过疑惑不解,但马上就是对自家姐夫的更深的信服与自豪。
“那李爷岂不是有个洋徒弟了啦?”常贵好奇的问。
“姐夫见天忙的不见人影,哪里有空收徒弟?那洋人也是忒缠人的,姐夫当时急着去德州,便让我带那人去沧州孟村。”
“真去孟村学艺了?”
“不知道。应该去了吧?我在路上遇见帮里的陈哥,跟他回德州去妙手堂玩了一宿。人就交给沧州码头的孙猴子了。”
咦?那为何在沧州码头要故意隐瞒行踪,走小径去孟村?照此人的说法,李继根本没去沧州。哪又是谁,以李爷的名义安排的呢?
话套到这里,情况基本也已经明朗了。只见东营一挥手,雅舍角落里走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十岁上下的童子,手脚轻便的来到屏风后,不一时,房间里再也听不见隔壁的声音。
感慨蓬生的王珊妮正欲开口好奇一二,此间雅舍的门,响起温柔的“咚咚”的叩门声 。
“进来。“
“七爷,临清传来急涵。“暗卫递上一枚简筒。东营迅速打开,拿出里面的小纸条,一目十行,快速阅完,然后递给了好奇的王珊妮。
心里清明的王珊妮急不可察的挑了一下眉头,接过,看了起来。只有短短三行小字,实在用不上‘一目十行’这种技能呀。上面写着:冤已诉,不日与裴大人一同前往聊城。且,大人允诺找辛谷教友以澄清冤情。
王珊妮喜形于色的道:“如此可太好了。这裴蘅果然是老百姓的福音。“说完,一瞧东营,发现这家伙眉头微皱,头微低,不知在盘算何事。遂敛了笑,道:”怎么了?“
抽回薄薄的纸条,东营食指轻点上面的字,问:“你不觉得这裴蘅热情过甚了?”
王珊妮:“?”
东营边想边说:“陈曦月呈交的诉状,除了传教士这一点,稍能引起裴蘅的关注。但也不至于……如此……尽心尽力。”
康熙朝的巡抚,要求这么低吗?
王珊妮虔诚的发问:“这——不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东营斜昵了王珊妮一眼,没回答,只道:“他堂堂一山东巡抚,如此轻易相信陈家的冤情?要么,他本来就知道这事有猫腻,只是之前睁一眼闭一只眼;要么,有所图?”
王珊妮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这裴蘅跟那聊城县令以及东昌府知府乃是一丘之貉?
不对呀。
这样的人,十三爷能指名道姓的推荐?
难道是?
……
王珊妮赶紧掐断纷飞的思绪,试探的问:“难不成这裴蘅看上陈曦月了?”
不是常有那些才子佳人,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戏码吗?陈曦月终于施展自己的美貌攻势了?
王珊妮一脑门子的心思,双手不时的捂脸,就是轻拍脸颊,抑或是抱头,形若癫狂。再听她所言,东营彷佛看见自己头顶一阵天雷滚滚,呼啸而过。
就这脑子?于宏图霸业真的多有助益?东营再次怀疑四大爷的决断。
于是,抄起桌上的筷箸打在王珊妮的脑门上,嫌弃的开口:“话本子看多了?裴蘅娶得可是江陵谢家三房的嫡长女。“
“所以?他想纳陈曦月做小?”
东营咬牙切齿:“谢家嫁女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方不到四十不得纳妾。“
王珊妮讪讪然闭嘴,暗自吐槽:我是初来乍到的异世人,不是玄门中人。能掐会算?撇撇嘴,不再理会对方。挑挑拣拣吃了一些还热乎的汤菜。
不愧是明春堂的招牌,微凉的菜,味道居然也还不错。
眼见王珊妮这副态度,东营在心里恨恨的记了一笔。在给四爷定期汇报时,详详细细,洋洋洒洒的把王珊妮的所作所为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
………
因着这条消息的到来,王珊妮暂时把辛谷的事抛诸脑后。当然,也确实没有更多的线索查询。而且王珊妮隐隐觉得辛谷的事有些奇怪。
比如,一个大洋彼岸的传教士,对大清官场的人和事是不是太敏锐了?
又比如,按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辛谷的官话应该有待商榷。
那么,他是如何畅通无阻的四处周游?
且还能听懂官场暗语,套话的?
不过此时,王珊妮暂时没有心情考虑这些。
东营说要赶在裴蘅前抵达聊城,需日夜兼程。
看着东营的嘴脸,王珊妮恶趣味上来,慢悠悠的道:“世子爷呀,你跟十三爷,谁年长?”
东营闭目养神,犹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不发一言。
王珊妮再接再厉:“哦。你等等,我去问问十三爷。”
东营猛的一睁眼,凶巴巴的看着对面巧笑妍曦的女子。
王珊妮恍若未觉,淡了笑容,肃了脸,轻飘飘吐出一句:“我比十三爷大呢。“
言外之意,合该您尊敬一些。
少顷,王膳泥再道:“你对我有意见,可以提。能协调,咱协调。不能协调,我可以帮您问问能不能换个人来。”
车厢内,气氛凝滞在一团。
王珊妮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此行,非我,要与你同行。”
要是不满,冲你上面的人不满去。真当姑奶奶没脾气!
在最初接到四爷指示时,东营是满怀期待的。毅然丢开京中的事务,随王珊妮南下。一则想近距离看看这女人的神通,二则知晓四爷想从王珊妮处套点‘先知’,却有所顾忌,只得徐徐图之。遂一路上,多次试探、套近乎。时不时引了王珊妮参与各种话题。可惜,王珊妮的表现一言难尽。有时更是对牛弹琴。
近几日,京中传来消息,八阿哥隐隐又有获圣恩的迹象。事情开始朝乌思道预料的最坏的情况发展了。在“摊丁入亩“一事之后,八阿哥再提出”火耗归公“的举措。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四爷都有些慌神了。若不是,王珊妮之前的透露。大家只怕心中更加不安。
即便如此,变数的出现,着实让人寝食难安。
再看王珊妮一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的模样。东营骨子里的郁气,怎么还压得住?不得时不时发一发。
东营的心思,王珊妮心知肚明。但……随着在这片土地上待的越久,王珊妮越发没了参与的兴致,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峻。
为何要劳心劳力呢?又不是自己当皇帝。只要完成与王氏的约定,即可归家。
现在仔细回想,当初王氏只要求十三安康,却没说富贵安康。那就好办了。
自己这次南下,不也在做最坏的打算——替十三爷探察以后可能用的上的逃生之路。
事无绝对,万一用上了呢?
从王珊妮内心来讲,也怕找不到那个人,或是那个人执意帮扶八阿哥。那就要多准备几套方案了,识时务为俊杰嘛。
………
因为内心深处那不足为外人道的‘龌龊’心思,王珊妮从不介意东营,包括四爷的真实态度。
越是沉下心来细想,王珊妮愈加清晰的认识到一件危险的事:自己对四爷这个人,畏惧是真。但信服却未必。
也许聪明如四爷早就发现这一事实,所以才会如此“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别扭二人组在十日后抵达聊城。
王珊妮浑身僵痛的蹒跚着步伐走进‘蓬莱客栈’,要了上等厢房,洗了澡,开始昏睡。
此时,客栈大堂通往后院甬道的一处拐角。
“东家,这是临清那边传来的消息。”
愁容满面的五十岁男子,哆嗦着手,强压狂跳的心脏,看了起来。看完后,反复跟来人确认:“陈家那闺女真的拦了巡抚的马?“
“千真万确。东生之前在店里见过几次陈家小姐,肯定不会认错。“
鬓边隐有灰白的男子,来回踱步,念念叨叨:“我们何家有救了。有救了。“
“东家,临清的事,县衙那位肯定也得了消息。我们现下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不对,把库房里那一千两按府衙那位的要求送过去。我们只当什么都不知,把最后的那点银子抬过去。“
“东家?“
“虽说巡抚接了陈家这桩事,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像知府的人一样?走一圈,草草敷衍了事。且在看看。“
“陈家那位大小姐胆识过人。听说之前追兵都追到通州去了。既然敢在这位巡抚大人面前露面,可见这位大人是个想管这事的……”
摸了摸鬓边的那捋灰白,中年男子缓缓点头,心稍安下来。只道:“先把银子送过去。”复又压低声音:“告诉小姐,再坚持几日。”
一身灰扑扑,一脸疲惫的小个子男子,点头应是。从后厨角门溜了出去。
藏身暗处的东营,走了出来,问:“那是何人?”
旁边胖如弥罗佛,挂着和气笑容的老头道:“此人是这蓬莱客栈以前的二东家,何掌柜的老乡。“
东营:“?“
胖老头只点了一句:“县衙那位也看上了何家的家产和小姐。何掌柜看着那小丫头长大,不忍心,给送了药粉。如今,何家小姐满脸的脓疮,甚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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