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琼敏的预感

胤禛做事向来说一不二。腊月十五,年梦竹生辰当日,苏培盛带着那把胤禛专门找来送给年梦竹的弓来到年府,亲手将弓交到年梦竹手上,这才算办完差事。

那是把十力弓,年梦竹试着张满,有如满月。弓上镶嵌着玉石,通体透出了古朴的气息。

“是把好弓。”年遐龄捋着胡须不由赞叹,“梦竹,看来王爷对你很好。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挑这样一把弓送来给你。”

年梦竹心里高兴,嘴上却不愿承认:“想来是王爷早就准备好的,未必是这个时候挑的。”

“这样一把弓,不好找!”看着女儿这副不领情的模样,年遐龄沉下脸来,“阿玛希望,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能时刻谨记你的身份,记住雍亲王是我们年氏一族的门主。我们年家有你二哥那个张狂轻扬的已经够了,你万万不可学你二哥啊。”

年梦竹将手中长弓递给小丫头,她上前扶着阿玛坐到卧榻上,略作犹豫,才道:“阿玛恕女儿直言,他日女儿入了雍亲王府,王爷便是女儿的夫婿。”

“他还是你的门主!”年遐龄深知自家女儿是个性情中人,往往最受伤的也是性情中人,“你的夫婿是皇家的阿哥,是当朝王爷。这个身份,注定了你们不可能过寻常的普通日子。梦竹,雍亲王府是你的家却也不是你的家。阿玛这句话,希望你能时刻记在心里。得志之时不要意满,即便失意,也勿彷徨。”

年梦竹咬着下唇,她明白阿玛的意思,也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她不是恋爱脑,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一个男人有多可怕她当然清楚。可是,既把胤禛当门主,又把他当夫婿,这实在是太难了。她只希望,自己倾心相待的人也能真诚地待自己。

年遐龄抚着女儿的头,叹道:“阿玛相信,你有你自己的分寸。你是个聪明孩子,比你二哥还要机灵,入王府后要不了多久,摸清楚一切,自然知道应当如何行事。”

“女儿愿意相信王爷。”不论是几百年后的未来还是现在,年梦竹始终执着地认为,雍正待年妃是有情意在的。大清朝多情种这话一点儿不假,对顺治爷来说,那份情系在董鄂妃身上,对雍正来说,最让他挂心的便是年妃。

年夫人侍弄好花房的花儿之后,来到前院,恰巧听到这对父女的这番对话。她掀开帘子走到年梦竹身边,握住女儿的手:“梦竹,无论如何,相信你阿玛。记住你阿玛的话,绝不会错。王府不同于别处,你不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也不是第二个、第三个。侧福晋这个位子,没那么好坐啊。”

这话题有些敏感,年遐龄端起茶碗喝茶,装作自己听不见。

年梦竹扬起头笑道:“额娘,您和阿玛尽管放心,女儿此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好好活着,其余事项都在其次,包括……”她的目光暗了暗,“包括王爷在内。”

“你啊!”年遐龄轻点女儿的脑门儿,“胡言乱语!太过放肆!不过你这态度,阿玛喜欢,好好儿活着委实是重要的事。阿玛希望,我的女儿是个懂得明哲保身之人。”

“所以,现在没人能欺负我,将来我嫁进王府,自然也不会有人能欺负到我头上来。”十六岁的小姑娘眼睛里有一种自信,“阿玛莫要忘了,女儿并不是斯斯文文的小格格,论拳脚,如今的八旗贵女只怕很少能找出可以做我对手的人。”

“你还想在王府里打人不成?”年夫人一惊非小,眼中却带着宠溺神色,“梦竹,你这想法要不得啊。”

“阿玛您快瞧瞧额娘这副样子,好像我真的已经打了王府中人一般。”年梦竹挑了下眉毛,“古书有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额娘您该相信女儿,若有人逼女儿出了手,必定是那人罪有应得,与女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年夫人不住摇头,对年遐龄说道:“老爷您是个文官,亮工好武也便罢了,梦竹也被他带成了这副模样,竟还想着在王府中动手。”

“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儿,女儿相信,额娘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见到女儿被人欺负。”

入夜,小丫头又往炭盆里添了一些炭,年梦竹已换好睡袍,一头长发散在脑后。平日里这个时辰,她一般会坐在床上,往身后垫一个引枕,拿起床边放着的那本书仔细读着。今儿个是个特例,她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书案上摆着那把长弓。

“格格,这把弓您已经瞧了整整一个时辰,真想试试好不好用,明儿个带到后院儿去就成。今儿个再瞧,也瞧不出花儿来,放在这儿,它也不会长翅膀飞走。”小丫头虽然伶牙俐齿,不过是想劝自家格格早点儿歇息。

年梦竹想起胤禛对自己说过的话,嘴角轻挑,正了神色对那小丫头说道:“这把弓是从几千年前的古墓中挖出来的,你怕不怕?”

“啊?”时人多相信这世上有神鬼,小丫头只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汗毛倒竖,“格格您吓我的吧,这弓,真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

“保存完好,多是陪葬品。”年梦竹这回没开玩笑,“价值连城。”

“这多不吉利啊。”小丫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您还是把这弓放到后院儿去吧。大晚上的,主人不会从古墓里跑出来找他的宝贝么。”

年梦竹感到好笑:“这是雍亲王给的东西,自然该时刻带着。过些日子我去了雍王府,他若知道你叫我将这把弓和后院儿那些兵器等同视之,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格格您可千万别同王爷说啊。”比起虚无缥缈的鬼怪,小丫头自然还是更怕被雍亲王打板子、抽鞭子。

年梦竹故意将那把弓递过去。

小丫头犹犹豫豫地接了,一对胳膊忍不住有些抖。

“收进那只红樟木的箱子里,放心,绝对不会有鬼魂来找你。”年梦竹展了展肩膀,看了一眼窗子外面的月亮,觉得的确是时候去床上看书了。

小丫头捧着那把弓走到年夫人给格格准备的那只樟木大箱子前面,犹犹豫豫的不敢开箱:“格格您真要将这把弓放到这只樟木箱子里?这箱子里放着的可都是夫人给您准备的宝贝。”

“你都说了,这箱子里放着的都是宝贝,我还有理由不将这把弓放进去么?”年梦竹从书案上挑了一本辛弃疾词稿,掀开被子,坐到了床上。

小丫头见格格委实意志坚定,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打开那只红樟木箱子,将那把弓放了进去。

除夕夜,乾清宫家宴结束,胤禛和乌拉那拉琼敏照旧坐上回府的那辆马车。今年的家宴同往年一样,欢声笑语不断,舞者们各显神通。胤祥家中添了嫡子弘暾,还是皇上赐的名儿,自然免不得成为众人的焦点。

胤禛和琼敏特意给侄儿备了一份厚礼,小金镯子、小金锁,应有尽有,他们真心希望十三弟的嫡子福泽绵长,希望胤祥和海青永远不要吃他们曾经吃过的苦。

“王爷,今年就要过去了,再过一两个时辰,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琼敏将手炉递给胤禛,“明年三月,年家的姑娘就会进府,在那之前,我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胤禛轻轻颔首:“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琼敏握住了胤禛的手:“您这些日子愈发不爱说话,黛兰她们都说您近来仿佛冰块儿一般。”

“我像冰块儿?”胤禛笑了,“耿黛兰在你面前竟如此放肆么,她见了我倒是毕恭毕敬的。”

琼敏也笑道:“您毕竟是王爷,黛兰他们在您跟前儿拘束着,也属正常。”

胤禛脸上的笑容少了些,他的确是皇家阿哥,是王爷,可是他也想做一个寻常的夫婿。从福晋到格格,在她们心里,自己恐怕只是那位她们不得不伺候的王爷。

一路无话,进了王府之后,胤禛如往年一般去了琼敏的卧房。京城大街小巷烟花爆竹声音未歇,琼敏却已侍候着胤禛换了睡袍,擦了脸。

睡前看书是胤禛多年养成的习惯,琼敏已躺到了床上,胤禛在书架上选了一本唐宋诗词,披着斗篷坐在琼敏身边。

琼敏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胤禛聊着:“我见过年家那个小女儿,是个标致人物。”

“是么?”胤禛自然不会在福晋面前说他已经和年梦竹见过了,甚至还下令带着她北上围猎。“阿玛的旨意,我们奉旨行事便好。”

琼敏犹豫了一下,将右臂搭在胤禛身上,道:“听说,那姑娘也喜欢佛经,喜欢骑射,是个乐观明媚的人儿。”

胤禛侧过头看着琼敏,伸手抚了抚她额头:“你不是说,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都尽量以一颗平常心去行事么?家里不过是多了位侧福晋,黛兰她们入府的时候,你可没这样过。”

女人最敏感,虽然年梦竹还未曾入府,琼敏已感觉到这丫头和后院儿那些侧福晋、格格们颇有不同,究竟是哪儿不同,她现在说不出,可她就是知道,三月十五之后,王府和之前就不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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