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取名儿的默契

大清朝的阿哥极少有后院儿女人生产,他放下该办的差事,从头到尾守在产房外的,更不用说当夜就守在产妇身边,等着产妇醒来。胤祥是个例外,他福晋兆佳海青生产的时候,他直接闯进产房里守着,无论嬷嬷们如何规劝,他就是不出去。后来那件事儿在八旗子弟中传了个遍,几乎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胤禛当时也嘲笑过弟弟,没想到轮到自己,虽然有琼敏在外拦着,没闯进去,却也直接守到了年梦竹生产。

夜已深了,小格格躺在摇床里睡着,年梦竹也还没醒,胤禛坐在卧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康熙字典》。阿哥的名字好取,小格格委实该斟酌斟酌。原本他觉着自己也是喜欢小阿哥的,当着年梦竹的面,不好这样说将出来,只能哄着她,说阿哥、格格都喜欢。不过今儿个,琼敏把小格格送到他臂弯里的那一刻,肉肉的脸蛋儿,胖胖的小手儿,一下子就化了他的心。

亲生骨肉,血脉相连。这小女娃儿是他和年梦竹的第一个孩子,身体里流淌着他们两个人的血,是他们在一起时最好的见证。想到这儿,胤禛嘴角轻挑,继续翻着《康熙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找终归太慢了些,胤禛见年梦竹没有要醒的意思,索性轻声走到书架旁边,把《诗经》、《唐诗》、《宋词》全都拿了下来,不就是个好听的名字么,他就不信他翻遍古书,还寻不出两个可以配得上他家四格格的名字。

三更天,睡了不知道多久的年梦竹总算醒了过来。那种身体被撕裂的感觉总算消失,隐隐约约还有些疼。她扶着床榻坐了起来,见书房里有光亮,哑着嗓子道:“丫头我有些口渴。”

胤禛听见声响,放下手里的《诗经》,倒上一杯温水送到年梦竹嘴边:“你那小丫头已经睡了,如今只有我这个糙汉子来伺候你了。”

“王爷?”年梦竹不由诧异,喝了口水后,道,“您居然在我这儿?”

“我不该在你这儿么?”胤禛有些好笑,撩起袍子坐到年梦竹身边,“我若当真不在你这儿,敢问年姑娘心里不会有那么一丝丝失落?”

“失落倒是不会,您再来的时候,我未必会给您好脸色瞧。”年梦竹嫣然而笑,看着床边的摇篮,道,“果真是位小格格,您失望不?”

胤禛故意犹豫了一下:“初时的确有一些。不过抱到小格格的时候,看着她眉目如画那样子,心都快化了。”

“眉目如画?”年梦竹轻轻咳了一声,嗓子还是有些干,“难道不是皱巴巴的一团么,怎么能瞧出眉目如画来?王爷您未免太不实事求是了。”

“我可没说假话。”胤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起身轻轻将睡梦中的小格格抱了起来,送到年梦竹的臂弯里,“你瞧瞧,哪儿跟哪儿就皱巴巴了?看看这鼻子、嘴巴,以‘眉目如画’来形容,只怕还嫌不够呢。”

年梦竹看着怀中的女儿,笑道:“还真不是皱巴巴的模样。”

“可不。”胤禛挑了下眉毛,“老十三家的小阿哥刚生下来时,你我都瞧见过。老四、老五你也见过,是不是数咱们两个的小格格最标致?”

“您拿阿哥和小格格相比,是不是多少有失公允?”年梦竹很想捏一捏女儿的脸蛋儿,可是又怕弄醒了她,只好温温柔柔地瞧着。

胤禛突然见觉着年梦竹有些不一样的,从前的年梦竹机灵、聪明,虽说也是善解人意的,不过离‘温柔’二字多少远了些。今天她不一样的,眉眼间那种温柔慈爱的目光是他以往不曾见过的。

“小格格睡着了,还是让她躺到摇床上,舒舒坦坦地睡?”胤禛虽然在征求年梦竹的意见,却已经将小格格抱了起来,放到摇床里。

年梦竹靠在床头,拢了拢头发:“我没想到小格格来得这样快。”

“已然过了日子了。”胤禛瞪了年梦竹一眼,“前两日太医还说,若是再不发作,只怕要用药物催产。那时受的苦,可不知比现在要多多少。”

年梦竹听着胤禛的话,不由打了个冷颤,生子之苦委实不是寻常人所能忍受的。真该叫这些阿哥们也都尝上一遍,叫他们再嫌血房污/秽,嫌他们后院儿的女人有孕时难看。

胤禛掀开早就备好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碟奶饽饽,正要亲自喂给年梦竹,见她脸色不好,笑道:“方才被吓到了?你放心,生第一胎最苦,第二胎、第三胎便好了。”

“您说得如此轻巧,仿佛您生过一样。”年梦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这一天所受的苦,心里除了做额娘的奇异感觉之外,自然还窝了些火。

胤禛夹起一块奶饽饽送到年梦竹嘴边:“我倒是没生过,可这点儿常识,我还是知道的。你若是不算累,我们给小格格取个名字?”

“您在书房,不是办差事?”

“今儿个很难静心办差,索性把该处理的处理好,差事明日再办。”胤禛一边说着,一边把《诗经》、《唐诗》、《宋词》都抱了出来,“不给小格格取个好听的名儿,我寝食不安。”

年梦竹笑道:“不妨就叫小四?排行第四的小格格。”

“她是你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儿之后生下的孩子。”胤禛翻了个白眼,“有你这样一位额娘,咱们四格格还真是可怜。”眼见和年梦竹商量无望,胤禛继续看《宋词》。

年梦竹自然是开玩笑的,其时她身子还有些发酸,索性躺到床上,翻开一本《唐诗》,随口说道:“今儿个不是下雨么,不妨取个和雨有关的名字?”

“这倒是个好主意。”胤禛眼睛里闪着光亮,“我想到了一首词,里面还嵌着你的名字。”

年梦竹笑道:“我也想到了一首。”她将《唐诗》合上,缓缓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不妨就叫……”

“烟儿。”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解决了心中大事,胤禛整个人彻底轻松了,解下披在身上的斗篷,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年梦竹笑道:“没想到,您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其时嫣润的嫣字更像小格格的名字,不过你养大的女儿,只怕不会是什么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还不如用‘鼻烟壶’的烟字。”

这句话委实不大好听,年梦竹扬起头来瞪了胤禛一眼:“原来您这个做阿玛的是这么想的?”

“烟柳、烟霭、烟波,我这么说,你便高兴了?”胤禛有意逗一逗年梦竹,而后抬手轻轻抚着她额头,道,“今儿个你辛苦了,我在外面儿守着都很害怕,相必你更怕。”

“没有什么好怕的。”年梦竹搂住胤禛的腰,“我一直都知道,再疼,挺过去就好。”

胤禛一下一下抚着年梦竹的背脊:“好好养着,回头儿我带你去山上骑马。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这可是您说的,不准反悔。”

“当然,君子一言。”胤禛紧张了一整天,外加看书看了一整晚,如今困意袭来,揽着年梦竹打了个哈欠,“你的要求,我全部照办。谁叫我这辈子赖上了你,换了是谁,都不成呢。”

年梦竹心中一动,胤禛在这个时候说出口的这样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哄姑娘开心的情话,倒像是真的。扪心自问,她对胤禛的感情很复杂,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太过喜欢。上天让她做一次雍正最喜欢的女人,她只想好好活着,绝不重蹈历史上年妃的覆辙。

胤禛睡着了,年梦竹透过朦胧的月光看着胤禛的脸颊,终是轻轻的一声叹息。难不成,大清朝的情种真的被她碰到了?可惜,情深不寿,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年梦竹的身体底子原就不错,虽然生第一胎颇耗了些元气,不过胤禛花心思给她寻了好些补品回来,尚未出月,她已然气色红润,直想着外出骑马狩猎了。

四月十二,胤禛一大早入宫办差,处理完当日必须处理的大事,便赶回园子。九洲清宴前的小桥上,年梦竹正瞧着远处的风景,步摇一晃一晃的,端的是明媚秀丽。

胤禛站到年梦竹身边,笑道:“总算能出来了,开心么?”

“当然。”年梦竹穿着一身骑马装,见桥下面,苏培盛手里牵着两匹骏马,眼睛都亮了起来。

胤禛还有些不大放心:“你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骑马当真无碍?”

“王爷您放心,我还想多活些日子,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她话未说完,已经下了桥,牵起骏马缰绳。

胤禛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想到,将来他家四格格若是也和年梦竹一般,喜爱刀枪棍棒,绣棵绿竹都绣不好,可到哪儿再去给女儿找个像自己一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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