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的余音未散,高二(7)班的空气便重新躁动起来。新同学邵年时像个黑洞,让人好奇,但初来乍到,多数人尚存着分寸感,只敢用目光悄悄打量,不会上赶着查人家“户口”。
但“好奇哥”臣洋就不一样了。铃声刚歇,一个急转直接精准定位后排,声音洪亮:“邵—年—时—!”
正凝神于一道物理题的邵年时被惊扰,眉心微蹙,眼底带着熬夜的倦意和被打断的不悦。他放下笔,脊背绷直,目光平静却疏离地投向臣洋,无声询问。
“你真叫邵年时啊?”臣洋的开场白让旁边假装做题的项阳差点捏断笔杆——什么弱智问题!
邵年时眉梢一挑,眼神如同审视某种稀有生物:“昂。”语气冷淡。
“听说你在青阳中学,年级前三,稳得一批!”臣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抛出核心炸弹,“为啥转来我们这儿啊?”全班竖起的耳朵仿佛都朝向了这里。
邵年时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旁边那个支着下巴、看似专注实则侧耳的身影。他沉默片刻,冰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没有为什么,想转就转了。”
“噢噢......”臣洋感觉入了冰穴,讪讪缩回身子。这位爷,冷得掉冰渣。
项阳心底嗤笑。想转?放着省重点的金字招牌不要,跑这“小庙”来?八成是追着哪个女神跑来的吧?他恶意揣测着,要是自己是个姑娘,知道有这么个“痴情种子”为自己转学,怕是也得疯。
接下来的几节课,每科老师都对后排投来关怀的目光:“哦,新同学啊?”邵年时只是微微颔首,惜字如金。
终于,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如同催命符,“他最喜欢的英语课”来了。项阳瞬间觉得桌上的单词本重如千钧。讲台上,蔡花踩着标志性的高跟鞋“哒哒”步入,步履轻快,看来心情尚可。
“Class begin. Sit down, please.”
项阳强迫自己翻开单词本,字母在眼前跳跃,却构筑不起防线。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清晨的出租屋——
妹妹项柳揉着惺忪睡眼:“哥,起这么早?”
“嗯,吵醒你了?”项阳摆好简陋的早餐,“以为你放假会赖床。”
兄妹安静对坐。项阳看着妹妹,心里盘算:高三周六补课板上钉钉,留她一个人在家得肯定不行。
他一拍板,决定了,他要......
“项阳!”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伴随着白色粉笔头精准砸中桌角!笔“啪嗒”滚落。“你上我的课还敢睡觉,”蔡花质问,“你是都会了是吧?”
可能是刚的动作太像睡觉,引起了蔡花的误会。“我没有。”项阳下意识反驳。
“那好,”蔡花环抱双臂,“告诉我,刚才讲到哪了?”
前排的臣洋贼兮兮地把课本翻到指定页,假咳提醒。项阳没看见,蔡花却看得分明:“臣洋!当我瞎吗?”
项阳无奈站起身,谎是一个都不撒,犹犹豫豫道:“刚没听。”边说边摸了摸后颈。
蔡花蹙眉,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虽说严了点,但她不喜欢罚学生,一般就是让学生读读句子或者单词就坐下。
“罢了,那你读读PPT上的句子,”蔡花说,“对了就坐下。”
屏幕亮着刺眼的一句:You are my invaluable friend.
项阳盯着那串字母,眉头拧成了死结。教室里瞬间弥漫开看好戏的兴奋气息,连旁边那尊“冰山”似乎都投来了若有似无的视线。
项阳揉捻着脸,一脸无奈,看着菜花的眼神满是求放过,无奈菜花铁了心给他点教训,拍着黑板,“来吧。”
眼看躲不过,他干脆利落直接死鸭子下海,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呦 啊 麦 应府 了额 布偶缝软的斯。”
于是漏气的中式英语响彻课堂,终于读完最后一个单词,大家伙都蹦不住了,臣洋和他身旁的好同桌最先“噗呲”笑出声。
项阳踢了前桌臣洋椅腿一脚,回头白了身旁的新同桌一眼。
教室内像涌入一团火花般,笑声冲天,原本冷冰冰的课堂变得很开阔,比菜市场还热闹。“好了好了,”蔡花张口维持秩序,“别笑了。”脸上毫无波澜,像块冰块,冷冷的,但却没那么管用。
蔡花沉默了下,应该在想怎么评价才能不打击学生。她脸上还是任何变化,悠悠开口:“斯~,读得还行,还有进步空间。”
还有进步空间,不知道哪个混蛋听完后绷不住又笑出了声 。害的蔡花也绷不住了,脸上的威严都挂不住,扶额低下头,抿着唇,唇角无声勾起,不是个瞎子都看知道她在笑。
教室又是一阵狂笑,蔡花也不是故意的,她知道项阳英语音标不算好,随机抽查的时候,他读过几个单词,所以上课不会抽他读句子,今天是无意识叫的。
几秒后,蔡花勉强找回威严:“friend不加s!回去把音标刻进脑子里!”她目光转向邵年时,带着明显的期许,“喏,现成的榜样在这儿,多跟你新同桌请教请教。”
项阳敷衍地“得嘞”一声坐下,转头就对上了邵年时那双清冷的眼睛。那眼神深处,分明藏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说:就这水平?
挑衅!**裸的挑衅!
项阳压低嗓音,火气在胸腔翻腾:“小白脸,笑屁?皮痒了欠收拾是吧?”
邵年时只是笑笑,随机挑起眉毛。
靠!单挑眉!你还装上了是吧,整的跟谁不会似的,项阳心里吐槽,哥会单挑眉的时候你还没出身呢。
邵年时低下头,肩膀微不可察地颤动,喉间溢出极轻的一声闷笑。那姿态,无声地宣告:你试试?
项阳的火“噌”地窜上天灵盖!
“项!阳!”讲台上,蔡花的怒火重新点燃,“又搞什么小动作?!”
项阳猛地扭头,脸上瞬间切换成无辜,甚至还带着点狡黠的坏笑:“报告花姐!绝对没有!您不是让我跟新同桌虚心学习嘛?他特热心,想现场示范一下,给我开开眼!”他手指精准地戳向邵年时。
蔡花目光转向邵年时,语气温和:“哦?邵同学?”
邵年时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睨了项阳一眼,眼神交锋,随即他转向蔡花,表情恢复淡然:“嗯,我同桌盛情难却。那就......勉为其难读一段。” “勉为其难”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勉为其难?!项阳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小子嘴有毒吧!
蔡花满意地指向PPT上一段更长的英文:“好,就这段,给大家示范一下。”
邵年时从容起身,椅子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目光扫过屏幕,开口,声音清冽如泉:
“So I told everyone that you were my precious friend, even though I had many friends, you were irreplaceable.”
标准流畅的英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节奏与情感起伏。每个音节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石,碰撞出悦耳的回响。一种优雅而自信的气场瞬间笼罩教室,将所有人带入截然不同的语境。
教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随即,爆发出由衷而热烈的掌声。连项阳也不得不跟着拍了两下,心底暗骂:操,装逼犯!
虽说只是短短几句话,但却被他读出了高级感,读的流利,有感情。这大概就是老师最想要教出的效果。
班里纷纷响起掌声,项阳也跟着鼓掌,他确实读的不错。
掌声中夹带着一些同学的窃窃私语。
“怪不得人家学那么好。”
“是啊,这就是差距,唉。”
“好好努力吧,普通人。”
“......”
“Perfect! Absolutely wonderful!”蔡花脸上笑开了花,毫不吝啬地盛赞,“邵年时同学的发音和语感堪称典范!这才是下了苦功夫的成果!大家都要看齐!”她话锋一转,指着PPT上的句子,目光扫过全班,尤其在某个“中式英语”代表身上停留,“这句话翻译成中文,意境很美——”
“于是我逢人便说你是我不可多得的朋友,尽管我有很多朋友,但你是不可替代的。”
教室里的喧嚣彻底沉淀下来。“不可替代的朋友”......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少年们的心湖,荡起涟漪。在这喧闹又孤独的青春里,谁不渴望拥有这样一份独一无二的羁绊?
“希望你们在未来的路上,都能遇见并珍惜这样一份情谊。”蔡花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师长的真诚期许。
后半节课,在邵年时那惊艳朗读的“降维打击”下,七班同学回答问题异常踊跃。下课铃终于响起,臣洋立刻扭过头,对着正粗暴塞书的项阳挤眉弄眼:
“哥,干饭去?饿死了!”
项阳没理他,目光沉沉地掠过旁边正慢条斯理合上英语书的邵年时。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那张俊美却碍眼的侧脸轮廓。
不可替代的朋友?呵。
项阳在心里冷笑一声,一把抓起书包甩在肩上。
他和这位“不可多得”的新同桌之间,只有那道越裂越宽的冰冷缝隙,和一场刚刚拉开血腥序幕的、无声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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