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情

下课铃的余音像是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激起少年们压抑已久的躁动。对于这群被课业挤压的少年而言,奔向食堂是最好的放松。

多数人都往食堂奔,而往往也有少数人,选择留在教室,与书本继续缠绵。项阳属于后者——暂时的。

他斜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在过道里,目光没什么温度,却精准地锁定在前桌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上。

臣洋只觉得后颈发凉,一股熟悉的、名为“被盯梢”的压迫感让他头皮发麻。他今天破天荒地、甚至带着点仪式感地在整理他那堪比小型垃圾场的书桌,试图用行动表达“我很忙,别找我”的无辜。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早上那场哄堂大笑,他是第一个没绷住的。虽然项阳表面上看着不在意,但这家伙的记仇程度堪比计算机硬盘。

书桌终于被收拾出一点人样,臣洋心虚地转过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阳哥,收拾好了!咱......去干饭?”

项阳回给他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仿佛春日暖阳。然而这笑容只维持了半秒,立刻切换成一张写着“我很不爽”的苦瓜脸。

“臣洋,”项阳的声音平淡,“我们是好兄弟吗?嗯?”

那声“嗯”拖得意味深长,臣洋的心跟着一沉。果然!他就知道!

“这......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臣洋干笑两声,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那么多人一起笑呢!再说了......”他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嘟囔,“重点是真的憋不住嘛,你那读法,太有‘灵魂’了。”

声音虽小,项阳听得一清二楚。

“哦——”项阳拖长调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那请问,是谁开的头呢?你不带头‘噗嗤’,后面那群人能笑得跟鹅叫似的?”

臣洋语塞,下一秒就找到了完美的甩锅对象:“是你同桌!邵年时!他先笑的!真的!我听见了!他那声闷笑!然后我才没绷住的!”他语气笃定。

“哦?”项阳眉梢微挑,语气波澜不惊,“他跟你能一样吗?”

臣洋:“???” 我们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因为他是新来的帅逼?还是因为他英语好?

看着臣洋一脸懵圈,项阳心里那点逗弄的心思也散了。他本就没真生气,只是觉得这家伙咋咋呼呼的样子有点欠“教育”。他站起身,顺手捞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动作带着点懒散的痞气。

“行了,”臣洋赶紧顺杆爬,笑嘻嘻地凑过来拍了拍项阳的肩膀,“知道你大人有大量!走走走,再磨叽真没饭吃了!红烧肉限量啊哥!”

项阳肩膀一抖,甩开他的手,嘴角却勾起一丝无奈的笑,表示我放过你了。

*

“下学期,”项阳放下水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略显嘈杂的空气,“我不住宿了。”

“什么?!”臣洋的动作瞬间定格,手一滑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他猛地缩回脚,弯腰钻进了项阳所在的下铺空间,双手撑在床沿,眼睛瞪大像铜铃:

“你要退宿?!为什么?!”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可能,“不能就因为早上我笑你英语你就离家出走吧阳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项阳无语地抹了把脸,指关节用力按了按眉心:“你看我像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他放下手,目光落在对面空荡的床铺上,“项柳搬来和我一起住了。”

“项柳?”臣洋愣了一下,随即恍然。他和项阳打小住得近,项阳家里那摊子糟心事,他比班里大多数人都清楚。

“哦。”他应了一声,肩膀微微塌下来,语气里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好吧。”

项阳看着他这副仿佛被遗弃小狗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喂,你这什么表情?我是退宿,又不是上天入地找不着了。”

“那能一样嘛!”臣洋嘟囔着,声音闷闷的,“以后晚修回寝,少个人开黑吹牛,多没劲啊。”

“下学期的事呢,慌什么。”项阳试图缓和气氛。

正说着,宿舍门被推开,带进一阵裹挟着汗气和塑胶跑道味道的热风。是另外两个室友——贺宇洲和闻修回来了。

两人都刚从球场下来,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额发湿漉漉地贴着皮肤,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什么退?”贺宇洲一边用衣角胡乱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大喇喇地问。闻修拧开瓶盖,仰头灌水,眼神也带着询问。显然在门口听到了半截话。

臣洋立刻站直,化身官方发言人,一手叉腰,一手无奈地指向项阳,长长叹了口气:“唉!诺,这位爷,下学期要抛弃组织,退宿了!”

“噗——!”闻修嘴里的水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形成一道壮观的小型水雾,不偏不倚,全招呼在了正对着他的臣洋脸上!

“我靠!!!”臣洋猝不及防,眼睛紧闭,水珠顺着眉毛、睫毛、鼻尖滴滴答答往下淌。他胡乱抹了一把脸,甩甩手,水珠四溅。他睁开眼,看着眼前憋笑憋得脸通红的贺宇洲,气极反笑,笑容里带着杀意,“贺!宇!洲!你他妈要上天啊?!”

贺宇洲赶紧凑上来,手忙脚乱地试图用自己汗湿的袖子给臣洋擦脸,嘴里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真不是故意的!太突然了!太震惊了!”

项阳和闻修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

臣洋嫌弃地躲开他的“汗巾”服务,没好气地弹着自己湿哒哒的T恤:“行行行!对不住就免了!一会儿我去冲个凉水澡冷静冷静!”

一直倚着门框没说话的闻修,此刻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夸张的哀怨:

“本来就咱四个相依为命,阳哥这一走,宿舍更空了,以后晚上讲鬼故事都没气氛了。”他学着老学究的样子摇头晃脑,“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贺宇洲立刻配合地长吁短叹:“是啊是啊。”

项阳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活像演双簧,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俩差不多得了啊,戏精附体?”

两人见好就收。闻修走到自己床边,放下水,问道:“怎么突然不住了?”语气认真了些。

“嗯,有点事。”项阳言简意赅。

闻修点点头,看出项阳不想深谈,识趣地没再追问:“行吧,懂了。”他爬上自己的铺位。

贺宇洲也“嗯”了一声,拍拍项阳的肩膀:“好吧,以后常回来串门啊哥!”

下午的时光在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中似乎流逝得更快些。讲台上的老师换了又换,不变的是每节课伊始投向教室后排那道新身影的、或好奇或期许的目光。

下午的课程一结束,项阳就拿着她的英语听写滚去办公室,办公室几乎没有老师,应该又去开会了,不过——花姐怎么还在啊?

他走至菜花桌前,菜花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似乎在筛选着什么题目。感受到光线被遮挡,她抬起头。

“花姐。”项阳走过去,把手中的听写本轻轻放在她桌角。

蔡花目光扫过听写本,恍然:“哦,是重默的事啊。”她放下鼠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坐。”

项阳依言坐下,以为她要开始听写。然而蔡花却没有拿单词表的意思。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翘起的二郎腿也放下了,神情是难得的严肃中带着点语重心长。“聊聊?”她开口。

项阳点头:“嗯?”

“项阳,”蔡花语重心长道,“我抓你们几个默写困难户来办公室重听,尤其是你,次数不少了,老师不是在为难你。”

蔡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其他科目很强,”蔡花的声音放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年级第一的底子,脑子绝对够用。但高考,它看的是总分!是六边形战士!不是偏科奇才!你没经历过高考你不知道,偏科是很可怕的事情,不要因为这一科,导致你能去的学校去不了,后悔一辈子。”

项阳认真听完后点点头,项阳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听写本的边缘。

她又叹了口气,目光带着审视和期许,“我不希望看到你因为一门英语,最后关头被卡在理想的门外。那样太可惜了。”

项阳抬起头,对上蔡花认真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嘲笑,只有纯粹的担忧和教师的职责。他心底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一下,低声应道:“嗯,明白。”

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对英语,始终缺少那种发自内心的热情和驱动力。他的热情,他的动力在哪呢?

快点来吧!

“明白就好。”蔡花像是松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下来,她重新靠回椅背,揉了揉太阳穴,“下学期升高三了,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想自己的目标。今天重默就算了。”

“唉,对了。”她补充道,“你和那位新来的同学要好好相处,合作共赢才是大道理,知道吗?”

说完他摆摆手,“好了就说这么多,你回去吧。”

项阳听完这一番后没动。“嗯?”蔡花疑惑地看他,“还有事?”

“请个假,”项阳解释,“等老刘回来批。”

“老刘去开会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蔡花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请多久?什么事?”

“整个晚修。”项阳答道,“家里有点事。”

蔡花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着,头也不抬:“行,我微信跟他说一声。”她发送完信息,抬头看向项阳,“走吧。”

“谢谢花姐。”项阳嘴角忍不住上扬,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蔡花笑着摆摆手,嫌弃的语气里带着点纵容。

项阳回到教室,迅速收拾好书包。刚把书包甩到肩上,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邵年时也合上了书本,动作利落地背起书包站了起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走向教室后门。

门口不算窄,但对于两个身高腿长、气场都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少年来说,同时通过就显得有些拥挤,仿佛在无形中较量着谁该让谁一步。

项阳脚步微顿,手插在裤兜里,下巴微抬,眼神带着点玩味的挑衅看向邵年时:“你先?”

邵年时没说话,只是极淡地扫了他一眼,抬步就往外走。

就在他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还没反应过来,一道人影撞的他往后倒去,力量过大,他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砰!”项阳无辜中枪,被邵年时压撞得连退几步,后背“咚”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嘶~!”

撞人的家伙也被反弹力震得后退两步,捂着撞疼的额头,看清情况后瞬间慌了:“抱歉啊!新同学,我不是故意的!太着急了!”

眼前这位是班里的“情报局”。

邵年时直起身子,脸色微沉,迅速整理了一下被撞歪的衣领,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看了一眼捂着胸口、眉头紧锁的项阳,对“情报局”冷淡地说:“没事。”

然后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项阳,“跟他说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个尴尬的现场,背影显得有些匆忙。

情报局这才转向项阳,道歉的话还没出口,项阳就摆手示意别了,他赶着回家。

“阳哥!”情报局急道,“大情报!你不听听?”

坐在座位上的臣洋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眼睛放光:“什么大情报?快说快说!”

项阳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胸口后背都隐隐作痛,加上被撞的郁闷,他哪有心思听什么八卦。他拽了拽书包带,绕过“情报局”,朝门外走去,只丢下一句:“没空!跟那位‘好奇哥’说去!”手指精准地指向一脸兴奋的臣洋。

项阳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一丝燥热吹散了方才的混乱感。他揉了揉胸口,那股被硬物撞击的闷痛感还未完全消散,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清冽又陌生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加快脚步。

然而,刚走出校门没多远,那道熟悉又碍眼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邵年时。他背着书包,步履不快不慢,方向......也是朝着南巷!

项阳心里“啧”了一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这人怎么回事?跟他回家?他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走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眼看就要拐进南巷所在的街区了,邵年时依旧没有转向的意思。

项阳他猛地停下脚步,看着邵年时即将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果断转身,拐进了旁边一条热闹的小吃街。算了,眼不见为净,顺便给项柳带点吃的。

赶的稿子,后面可能会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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