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夏收起手机,往后台走去,孟秋已经坐在小五老师旁边,喝着水。
余洛洛见她回来,拉着她往人少隐蔽的地方走去,伸出手撒娇问道:“安夏,你帮我录下我跟孟秋一起弹琴的视频了吗?”
黎安夏把手机递给她,打开录制的视频。
余洛洛连忙接过,来回拉动视频进度条,嘴角泛起笑意,“你给我拍的真好。等会儿你上台表演,我也给你录一个。”
前面主持人念到:“有请尚音琴行的summer day乐队给我们带来《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
余洛洛轻拍她的肩膀,“加油!”
黎安夏快步往舞台走去,小五老师他们已经在台上;孟秋刻意放缓步伐,等她赶上。
黎安夏只敢小心地缀在他身后,少年脊背瘦削,像出鞘的薄刃。
台上的钢琴还未撤下了,台前架子鼓、音响、立麦等分散摆开,乱中有序。黎安夏走到舞台前要经过孟秋身旁,她收好心绪,垂首侧身从孟秋那边借道时,听见他小声耳语:“好好加油!”
黎安夏惊诧抬头,孟秋早已不动声色地收敛笑意,端坐在键盘前准备,仿佛刚才听见的话语是她的错觉。
黎安夏到台前背好吉他,望着台下的人头攒动的人,手心微微出汗。小五老师环顾几人都已就位,帅气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台下嘈杂的声音渐消,等待演出的开始。灯光一熄,舞台暗淡,浓稠的夜色裹着热风拂过,吹动黎安夏的头发,她的心在剧烈地怦怦直跳。
键盘电子合成器低频、深沉而空灵的声音响起,微蓝的灯光从四周往中间聚集,照亮舞台,空中的浮尘漂浮。
黎安夏紧握吉他,手指在琴弦滑动,加入前奏旋律。小五老师自信地拨动弦音,姿势简洁充满力量。安易期坐在鼓架后,随着节奏推进,双手在鼓面上快速、迅猛地打击着。
李靖宇握住麦克风,身体微微前倾,他略带沙哑的歌声响起:“I walk a lonely road
The only one that I have ever known Don't know where it goes……”
歌曲进入副歌,小五老师扫弦的动作变得激烈,每一次鼓点的爆发都推动曲调的情感向前奔腾,李靖宇变得更加专注与投入,“My shallow heart's the only thing that's beating Sometimes I wish someone out there will find me……”
观众被歌曲的气氛感染,有人挥舞双手,随着鼓点的震动摆动身体,甚至有人跟着一起在轻哼曲调。
黎安夏从刚开始的紧绷,逐渐放松下来,弹奏得更顺畅自如,到了最后的**,吉他激昂的旋律在她的指尖爆发。高亢的鼓点与音符交织在一起,电子合成音效迷幻像织造破碎梦境,把人们代入原歌曲孤独、挣扎、激烈的情感中,撞击在耳膜上。
李靖宇闭眼唱完最后一句,灯光随之熄灭。余音还在空气中漂浮,台下的欢呼声如海浪一般迎面扑而来,带着回卷。
小五老师紧握麦克风,情绪激动:“谢谢大家,我们是summer day乐队。”
黎安夏脖子上淌着薄汗,侧头看了一旁的李靖宇,他轻微喘气,回了一个微笑。她很想回头看一眼孟秋,分享演出成功的喜悦,却不敢转头。
等表演全部结束后,黎安夏要留下帮忙把设备器材搬回琴行,余洛洛就早早回家了。小五老师还说请乐队几人吃宵夜庆祝一下,安易期兴奋地跟家人报备。
琴行在百姓广场对面的商场里,要走一段路并且要上很大一个台阶,黎安夏背着吉他,双手举着立麦往回走。因为化妆了所以她没戴眼镜,商场的大门是透明玻璃,黎安夏搬了一路东西,手臂酸楚不已,眼见胜利的大门就在前方,她加快脚步往前一股脑冲去。
“碰——”的一声巨响,黎安夏整个人跟大门玻璃来了个亲密接触,头被重击,疼得她泛出泪花,往后踉跄几步,背上的吉他带着她后仰,往地上倒去。
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黎安夏心里全是:“完蛋了,这琴贵不贵啊,坏了我要赔多少啊!”
预想中摔个大马趴,赔偿巨额金钱的事件没有发生,一双沉稳有力的手从背后托住了黎安夏,她转头看去来人—是孟秋。
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连耳朵都染上了颜色。撞击的疼痛迅速被不好意思、丢脸、尴尬占据。
她还没在暗恋对象面前留一个好印象,还没有加上联系方式,甚至没主动联络过感情的情况下,就已这种方式被他“英雄救美”。
商场出口此时人来人往,听到这声“巨响”,纷纷投来好奇、震惊、疑惑的目光,甚至有人笑出了声。
小五老师跟李靖宇在后面抬着音响,赶紧跑过来看看情况。
孟秋忍住笑意,关怀地问道:“你没事吧?”
黎安夏羞愧的低着头,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谢谢你,我没事。”
小五老师摸了摸玻璃,上下左右看了看,没有裂缝,松了口气:“还好玻璃没碎,不然你就要赔大发了。”
李靖宇眼底闪过心疼,伸手摸她的头,“头没撞坏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啊,别搞出脑震荡了。”
黎安夏拂开他的手,连忙说:“没事的,没有很疼,我好着呢,不用去医院。”然后提溜着设备,逃离了事发现场。
“实在是太社会性死亡了!为什么会是孟秋帮的我,我宁愿摔在地上。可摔在地上被他看见,似乎更丢人现眼。”黎安夏撞了玻璃门本就疼得很,越想越委屈,积蓄的眼泪“啪嗒”流了下来。怕人发现,她胡乱擦了擦眼睛。
黎安夏把设备放好,走出琴行,孟秋正倚在门口的栏杆上,低头看手机。估计是等着众人集合,一起去吃夜宵。
黎安夏走到跟他相反的一边等人,两人隔了三四米的距离。
孟秋扫了一眼黎安夏,目光在她侧脸上逡巡,犹豫了一会儿,收起手机朝黎安夏走去。
黎安夏正放空大脑,孟秋出现在她面前。
他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伸出一张纸巾,一言不发地站着。
黎安夏:?
他见黎安夏错愕地看他,眼底全是迷茫,抽出手指了指脸,对她说道:“你的妆花了。”
黎安夏反应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接过纸巾,口里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又在他面前丢人了。
她掏出手机一看,眼影被她擦出眼眶,像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睫毛膏顺着泪水在面颊流下几道黑色的泪痕。
这副窘态,黎安夏绷不住,嘴巴一瘪,鼻头开始泛酸,要不是孟秋递完纸就站在她身侧,眼泪会直接夺眶而出。
她赶紧把手机当镜子,用纸巾擦起来,结果越擦越用力,越擦妆越花。
孟秋握拳掩住嘴角,轻轻咳了咳,温馨提醒道:“黎安夏同学,要不去洗手间用水擦一下?你脸都擦红了,等会儿别擦破皮了。”
黎安夏顿时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回道:“好…好的…,谢谢你提醒我。”一溜烟跑进琴行的洗手间。
黎安夏,你到底还要在他面前出多少糗?
她站在镜子前,冷水沁得她脸都麻了。
黎安夏出来的时候,众人都到齐了在等她。小五老师带着他们到附近的一家街边烧烤摊。
夏日街头烧烤摊生意正旺,食客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小桌旁,捧杯畅饮、低头交谈,烤串的油脂香味窜到鼻尖。
几人找了靠近马路的座位,小五老师站在选菜区,转头问道:“你们要吃什么?”
黎安夏把手机放在椅子上占座,笑着说:“我来看看。”,马上欢蹦乱跳地去挑烤串了。在她心里,再伤心的事儿,吃一顿就治愈好了。
李靖宇跟孟秋同时拉开她身边的椅子,两人目光交汇。
孟秋微眯了下眼,大方地放手,挑了黎安夏对面的座位坐下。
黎安夏跟小五老师点完菜回来,小五老师坐到了原本黎安夏的位置,黎安夏坐在小五老师跟安易期的中间。
李靖宇神色阴郁地端起水,喝了一口。
不一会儿,烤串被端了上来,香气扑鼻,小五老师跟服务员说:“要一瓶啤酒。”
李靖宇竖起手,开口道:“要两瓶。”
小五老师见几人在等他,催道:“不用客气,你们快吃吧。”
黎安夏赶忙拿了一串鸡翅,“好咧,小五老师我就不客气啦。”闷头大吃几口之后,想起孟秋在场,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孟秋拿了几串牛肉,靠在椅子上安静地咀嚼食物。小五跟李靖宇等啤酒到了,才开始撸串。
小五老师几口酒下肚,脸色红润起来,说话情绪也上来,“哎,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的吉他课结课,你们也要开学了。”
黎安夏嘴里嚼着肉,囫囵地咽下去,赶紧接话:“是啊,我会一直记得小五老师你的。”
小五老师爽快地赏赐她一个爆栗,“怎么,上台表演一次就觉得自己学成出师,不来续课报我的课了?”
黎安夏疼得龇牙咧嘴,揉了揉额头,“那可没有。我还是会继续努力上课的。”
小五老师又喝了一口酒,“李靖宇要去读大学了吧?学什么专业啊。”
李靖宇抿了口酒,回道:“是的,过几天就去报道,学的土木工程。”
黎安夏跟安易期两人眼中藏不住的羡慕,真好,老师们常说考上大学就轻松了,不用刷那么题,读书学习都很自由。
黎安夏好奇地问小五老师:“小五老师,你大学学的什么啊?为什么会想组乐队啊?”
小五老师故作神秘,慢悠悠吃完烤串,“不告诉你。”
黎安夏气鼓鼓地说:“这有什么不能讲的?”
“这是我**,学生不许八卦老师。”
黎安夏眼睛滴溜一转,灵机一闪,八卦到什么一样拉长语调:“小五老师,你不会是想追喜欢的女孩子才组乐队的吧?”
小五老师喝酒的手一顿,小猫被踩住尾巴般,气急解释:“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我是有音乐追求的好吧?”
追喜欢的女生只是音乐追求道路上的过程,可不是原因。
黎安夏继续穷追猛打:“小五老师,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小五老师脸通红,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被追问的。他瞪了一眼满是调侃的黎安夏,不由得瞥了一眼桌上其他三人,贼笑着反击:“小孩子不要打听成年人的事情。那我问你,你有男朋友没?没有的话,我看这三个男生都挺好的。我当媒人,打包票介绍给你。”
这话一出,黎安夏的脸涨得比小五老师的脸还红,仿佛喝酒上头的人是她。
小五老师见她这样害羞,得逞似得嘿嘿一笑:“女孩子要大胆点嘛,说,看中谁了?”
李靖宇、孟秋都看向黎安夏,安易期察真诚地说:“我还是个小学生,黎安夏姐姐和孟秋哥哥是准高中生,李靖宇哥哥是个大学生,都不适合谈恋爱吧?”
黎安夏顺着安易期给的台阶,麻溜滚下,“学生可不能早恋的。”递了个感谢的眼神给他。
李靖宇听完,默默地继续喝酒。
小五只是想开黎安夏玩笑,也不想为难她,“也对,得好好学习。”
聚完餐已经晚上十点了,小五结完账,“你们怎么回去?李靖宇喝酒可不能开车了。”
李靖宇:“我妈在这附近开店,我去她店里等她下班一起回家。”
安易期等妈妈来接,就剩黎安夏跟孟秋了。黎安夏没骑车,从余洛洛家里出发,坐她家的顺风车来的。
黎安夏想了想,“我给我妈打电话来接我。”
孟秋从椅子上站起,掏出车钥匙,“我骑车来的,我记得到我俩顺路,我送你吧?”
黎安夏还没想好拒绝理由,小五老师大大方方地拍了拍孟秋肩膀:“你记得把人安全送到。”
孟秋从车后座拿出头盔递给黎安夏,自己也戴好头盔,骑上车。
黎安夏磨蹭了一会,坐了上去,跟孟秋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却还是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
孟秋启动车时,一个加速度,黎安夏没反应过来,就往他身上靠了过去,碰到了他的背。
温暖的、坚实的。
黎安夏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耳边风声穿过,孟秋的声音被剪得支离破碎,“没关系,黎安夏同学,你很讨厌我吗?”
她弱弱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孟秋没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地到了黎安夏家附近。
黎安夏把头盔递给孟秋,礼貌道谢:“谢谢你送我回家。”
孟秋接过头盔,看了黎安夏一眼,想说点什么,又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先走了。”
黎安夏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目送他远离。明明这是暑假这两个星期以来,她跟孟秋为数不多单独相处的时刻,自己却不知道说什么。
黎安夏回到家,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刷手机查阅未读消息,下周二就要开学了。
孟秋也回到家中,打开电脑在相册里翻找照片,电脑里播放着green day的另外一首歌。“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Like my father's come to pass
Seven years has gone so f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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