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听潮楼上

幸存者这条线索,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阿拾那双惊恐的眼睛,如烙印般刻在凌初云心底,让她愈发确信,钱若虚的背后,隐藏着一个远比灭口几个船员更庞大的秘密。

正面强攻无果,外围探查受阻,凌初云决定从钱若虚的根基——他的生意与人脉入手。要了解明州城里盘根错错节的商道秘闻,没有比“听潮楼”更合适的地方了。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听潮楼已是人声鼎沸。楼外,既停着富商们装饰华丽的油壁车,也拴着武人们简单精悍的黄骠马。衣着光鲜的绸缎商人、面带风霜的海外来客、腰佩长刀的江湖游侠,各色人等川流不息,汇入这栋临江的三层木楼,足以窥见此地的鱼龙混杂。

凌初云换了一身半旧的青色襦裙,敛去周身清冷,扮作寻常市井女子,悄然走了进去。

一股混杂着酒气、茶香、菜肴的油香、女子的脂粉香以及江风潮气的热浪扑面而来。一楼大堂内,喧嚣震耳。说书先生正讲到“番僧斗法,宝象国公主抛绣球”,抑扬顿挫,引得满堂喝彩;角落里几桌赌徒正摇着骰子,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夹杂着赢钱的狂笑与输钱的咒骂;跑堂的伙计则拉长了调子,在人群中灵活穿梭:“上好的‘女儿红’,来咯——!”

凌初云寻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只点了一壶清茶,几碟茴香豆。她没有急着打探,只是静静地听着,观察着。她的耳朵,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周围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一一捕捞、筛选。

“……听说了吗?钱大掌柜那批‘南海线’的生意,最近好像不太顺,折了好几船的货。”邻桌一个看似海商的男人压低声音说。

“嘘!小声点!钱掌柜的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我可听说,他跟市舶司新来的那位提举大人,关系匪浅……”同伴立刻警惕地打断了他。

南海线?不入官府账册的生意?凌初云的心微微一动,将这几个词牢牢记下。

正当她沉思之际,一阵香风袭来,一道窈窕的身影在她对面坐下,巧笑嫣然。

“一个人喝茶,多没意思。”

来人正是听潮楼的主人,红袖。她今日穿了一件石榴红的窄袖褙子,愈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她亲自为凌初云续上茶水,一双灵动的眸子,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凌初云。

“姑娘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听潮楼?”红袖笑吟吟地问。

“只是路过,进来歇歇脚。”凌初云平静地回答。

“哦?”红袖故作惋惜地轻叹一声,“唉,最近这海上不太平,生意不好做啊。连钱大掌柜那样手眼通天的人物,都折了一艘‘沧浪号’,真是时运不济。”

她看似随口一说,目光却紧紧地锁着凌初云的反应。

凌初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淡淡地道:“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料得到呢?只是可惜了那满船的货物,和几十条人命。”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红袖眼中的欣赏之色一闪而过。眼前这个女子,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沉稳心性,实在不简单。她收起了试探,笑容里添了几分真意。

“咯咯,”她掩嘴轻笑,“如今这明州城里,谁不认得凭一己之力,就让提刑司和水师都头疼的凌姑娘呢?你的事,早就在城里传遍了。”

凌初云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姑娘说笑了,民女不过一介画师罢了。”

“画师?”红袖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桌面,语带深意,“能让钱大掌柜亲自送到门口,又能让卫哨官另眼相看的画师,我红袖还是头一回见。”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字字都透着信息。凌初云知道,对方这是通过了她的“测试”,在向自己示好。

她索性开门见山:“红袖姑娘消息灵通,想必对‘四海通’商号的钱掌柜,也知之甚详吧?”

红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道:“钱大掌柜嘛,是咱们明州城的财神爷,也是听潮楼的大主顾。不过……”她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这财神爷发的,可不都是阳间的财。有些生意,做得太大了,就容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

“姑娘若真想查他,”红袖别有深意地看了凌初云一眼,“不妨去看看他那些从不入官府账册的‘南海线’生意,那里面的水,可比这东海深多了。”

她说完,便起身袅袅娜娜地离去了,只留下一句:“凌姑娘若是常来,听潮楼的茶水,随时为你备着。”

凌初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红袖的话,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测——钱若虚的背后,定有更大的秘密。可这“南海线”的生意,又该从何处着手,才能撕开这道口子?

正当她为线索发愁之际,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忽然从邻座响起。

“这位姑娘,若想知道钱若虚的秘密,或许,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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