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还书那天晚上恰巧临到孟伊元那一排做值日。
放学时间,教室乱成一团,走廊人满为患,说笑声也如音律般此起彼伏。
“思思,你帮我拿书去六班还一下呗!”孟伊元左手拿着扫把穿梭在各排过道中,她边打凳子边奋力扫着垃圾,“我怕等会打扫完再去还人就走了。”
前面坐在位置上收拾书包的女孩长应一声:“好——”
南休思跟孟伊元每天除了早晨上学不在一块,干什么都在一起,纵使偶尔两人值日时间不同,彼此之间也会互相等对方一起走,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放学铃响过五分钟,教室渐渐空了下来。
南休思把收拾好的书包放在桌面,起身拿过孟伊元桌面放着的历史书,准备去还。
临到教室门口时,她翻开瞟了眼,愣了愣,茫然回头,“伊元,这本书好像没写名字,你知道从谁借的吗?”
“不知道啊!”孟伊元从桌椅过道中直起身,歪嘴回忆,“好像是六班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那个位置,我中午就是从那借的,你去问问。”
“啊?”南休思攥着手里的书,面露为难。
她从小到大性格寡言少语,很少主动跟人搭话,开学的时候还是孟伊元先主动破冰两人才熟络起来,现在竟然让她一个个去找隔壁班“无名氏”,这对她来说,或许需要一辈子的勇气。
孟伊元见她略显迟疑的面孔,又安慰道:“没事,你要是找不到人就把书放在靠近窗户的那个课桌上,明天等他们都到学校,应该会问的。”
“......行。”南休思点头,转身出了教室。
来到六班,她唯唯诺诺走到后门处,透着窗户往里瞄了眼,好像没人。
“伊元说没人就放在靠近窗户的课桌上....”
南休思抬眸看了眼紧闭的窗户,打消了想透过窗户直接快速还书的想法,迈着忐忑步伐从后门一步步走进教室,靠近那个书桌,把书小心翼翼搁在了上面。
放好书后,她正准备走时,忽然在桌角右上方看见一只用硫酸纸盖着蝴蝶标本,又忍不住好奇弯腰仔细端详。
那是一只正面黑红,腹面深蓝渐变的蝴蝶。
很漂亮,很神秘,像是日光下海面上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让眼见之人皆叹为观止
南休思忍不住上手碰了碰蝶翅,可能是刚风干没多久的原因,摸上去身体还很软,极易折断。
她不禁想,谁会在教室玩蝶呢?
...
与此同时,侧后水泥地上,一道高大身影悄然无声无息覆盖住了南休思被斜阳无限拉长的影子。
夏桥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手上提着垃圾桶站在后门门口,默默注视着她的所有动作,嘴边浅浅漾出笑意。
蝴蝶蝶翅上扎满了固定针,虽然看起吓人,但每每目光往那一瞥,都会被惊艳的色彩完全忽略,只记得它最美时的样子。
南休思直起身子,看着那只蝴蝶,心里暗想等以后工作有钱了,一定会把更漂亮的彩蝶带回家。
待她经济能够真正独立之后,花钱便不会像现在这般有负罪感。
她也可以拿自己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身后男生于她身后滞了滞,看得出来眼前人很喜欢那只蝴蝶,连看向它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像是透着渴望之色。
他想出声喊她名字,告诉她如果她喜欢这个可以送给她,反正诸如此类的蝶种他家里还有很多很多,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可他转念又一想,南休思并不认识他是谁,也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贸然熟络地叫她,还被人发现乱动了主人东西,对女生而言实在窘迫尴尬。
所以他又提着垃圾桶从后门悄悄离开教室,决定留出观赏时间给南休思,避免让任何人撞见她的窘迫。
他把垃圾桶放在后门走廊不显眼处,攥手紧张地往厕所方向去。
等他走到厕所,萧行刚好上完从里出来,两人迎面撞上。萧行拧开龙洗手,脸上出现不正经地坏笑:“刚你不说我懒人死尿多吗?怎么自己也来了?”
夏桥站定在他面前不再动。
“你干嘛?”萧行余光瞥见他一反常态地站在自己跟前动也不动,打趣道:“来厕所不上厕所,难不成是来迎接我的?”
夏桥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捧着把水往脸上砸,水龙头流水声哗哗,许是水管来水是某口露天的井,经过一整天高温直晒后,水管出来的水都是温热的,正如他此刻脸上快要烧起来的迹象。
还是一碰面就会不由自主地脸红。
虽然中午萧行说了晚上她会和孟伊元一起来还书,但即使是演练了一千遍点头礼貌招呼的动作,亦或者在心里对那句虚无的“谢谢”回了一万遍“不客气”,可真正与南休思距离近在咫尺时,他好像一时间丢失了所有勇气,只想照顾她被人发现的窘迫。
身后孟伊元背着书包在五班走廊囔了一声,“思思,还没找到人吗?”
夏桥脊背僵直,他关上水龙头,听到女生从不远的教室小跑出来,两人似是说了什么,然后皆笑了一声,笑声在空旷的走廊上传出回响。
他想扭头看一眼南休思离开的背影,可却因为害怕在萧行面前露出喜欢她的破绽,所以忍住了没有回头。
夏桥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别人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是余光里的不经意,是疯狂想要知道关于她的所有,却又在小心翼翼靠近之后,看尽每个画面中的背影。
萧行在旁边问他怎么了,他说天气太热,想过来洗把脸。
关于喜欢南休思的事,他没跟萧行说过。
因为知道萧行是个行走的喇叭,也知道他能为兄弟上山下海的行动力,所以考虑南休思在校的清净问题,他选择瞒下了这件事。
洗完脸,两人折返回教室。
临到后门门口时,夏桥提起一旁搁放的垃圾桶拿进去放好。
他来到自己的位置,拿起椅背上挂着的书包单肩背上时,忽然抬眸看到桌角那只蝴蝶,不自觉回想起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和女生惊叹又疑惑的表情,嘴角一扬,浅浅地笑了。
他小心翼翼拿起那只蝴蝶装进玻璃罩里,举着温声说:“小蝴蝶,我们回家了。”
萧行白天不听课在教室睡觉,晚上自然也不可能指望他还去写什么课堂作业,所以他收拾书包速度极快,眨眼间拿了就走。
他慵懒地靠在过道课桌边,抬眼瞧他手中的东西,“你不是每次弄完之后都送咱班女生了吗?怎么突然要带回去了?”
夏桥拉长语调,像个老父亲般说道:“风干时期蝶翅是很脆弱的,只要经历点风吹雨打就极易折断,所以还是带回家比较保险。”
他本想把它放在窗沿任凭风吹雨打的,因为今早前时淑跟他提过醒,说晚上会下雨。
玻璃罩中的蝴蝶品种小众,不算稀有,但也不算常见,是南美的一个品种,标本店老板出国游行时给他带回来,供他练手的一个弧曲蚬蝶。
因为背面是大面积蓝色金属光泽,其色彩千变万化,所以老板给他时,跟他说这个蝴蝶还有个别名,叫“海洋之心”。
这要是搁别人手里都老稀罕了,但是偏偏落在收藏大户夏桥手里,就显得平平无奇。
要不是因为南休思,他甚至都不会在意它会不会被淋湿折断翅膀,也不会说想要带回家保护起来。
萧行对这些不了解,就没多问。
两人带上东西,锁门离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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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夏桥把玻璃罩里的蝴蝶拿出来放在风干架上,走到窗边朝外张望
此时窗外雷声轰隆,暴雨如注,道路两边□□的树干被狂风压弯了枝头,俨然一副恶劣天气的前兆。
时淑预测的没错,今晚果然有暴雨。
他笑着转了个身,懒洋洋地背靠在窗边墙壁上,目光散涣地盯着风干架上的蝴蝶,陷入长久沉默。
漆黑一片的房间除了书桌前那盏台灯发出微弱的暖黄色灯光外,再无任何光源,自然也看不出站在窗边听着雨声少年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穿过黑暗盯着那只蝴蝶忽然张口,声音温柔地不像话。
他说:“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让蝶成蝶,让花成花。”
这是承诺,也是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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