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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乐嘉哭得很突然，没有一点儿预兆的就淌下泪珠子来，“滴答滴答”地落在刚擦干净的桌布上。

季礼深足足在原地愣了有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十几秒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做的事，确定没有任何骗小孩哭的情节才再次开口：“到底怎么了？你说话。”

他是最烦小孩儿哭闹的，但这哭闹哭闹，很大程度上烦的是那个闹。英乐嘉哭得这么安静这么憋屈，唯一发出的声音就是时不时憋出个嗝来，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烦。

也或许是他心底已经觉得英乐嘉太招人疼了，只是潜意识里还不愿意承认。

英乐嘉还是不说话，低着头往嘴里塞米饭，眼泪鼻涕流进嘴里了也不伸手擦。

季礼深看不过去，抽了两张纸递给他，伸手拿走了他的筷子：“先别吃了，你这一抽一抽的再噎着。”

英乐嘉倒听话，被人抽走了筷子就把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攥着那两张纸也不动弹。

“哎这大鼻涕……”季礼深实在受不了他这么吃鼻涕，索性蹲下来，又重新拿了张纸给他擤鼻涕，“别躲，留着吹泡泡呢？”

英乐嘉其实没躲，只是调整个姿势配合他擤了两下鼻涕。

把纸拿走的时候他还追了上来，似乎是没擦干净，季礼深赶紧又给他拿了一张：“哎！你自己手里有纸！别往我身上挨！”

英乐嘉听完愣了两秒，随后用手里的纸狠狠往鼻子上一擦，一点儿没犹豫地就扑进了季礼深怀里。

季礼深本来是半蹲着的，差点让他直接给扑地上了，单手往身后撑了一下才稳住。

感觉到胸口的衣服开始变得湿润之后他险些没忍住给英乐嘉揍一顿，一边又在心里后悔：刚才要是把眼泪也擦擦就好了。

英乐嘉这么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只是打嗝还没停下，时不时就用头顶撞一下季礼深的下巴。

季礼深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接受了现状，一只手在英乐嘉背后轻轻拍着，静静地等他哭完。

直到他手都有些酸了，英乐嘉才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没有泪花了。

季礼深垂眼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衣服，圆圆的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小孩儿眼睛里哪来这么多水。

小孩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被自己哭湿的布料，小心地用手捏起来搓了搓：“对不起哥……我帮你洗衣服吧。”

说着就要脱季礼深的衣服。

季礼深赶紧按住他，英乐嘉的脑回路简直让他一刻不停地震惊着。

“哎不用不用，你……”季礼深一站起来就感觉腿麻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似的，咬着牙继续把话说完了，“你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把小孩吓着了，英乐嘉顿时又掉下两滴眼泪来：“我……我害怕……”

季礼深以为他还是怕自己生气：“怕什么？我说了你做的是对的事情，不会怪你。说吧。”

没想到英乐嘉摇了摇头：“我害怕……害怕大头他们……他们是大班的，比我高，比我胖。”

季礼深愣住了。

他想起英乐嘉抿着小嘴站在甜甜身前保护她的样子，那时候是一点儿也看不出这小孩有在害怕。

不过要说他真不怕，季礼深反而还不信。那么多人围一大圈，就算是他自己站在中间也会犯怵，何况是英乐嘉这个一看就细皮嫩肉的小孩。

“别怕，都已经过去了，你做得很好。”季礼深摸了摸他的脸，“就为这个哭？”

英乐嘉听了这话瞪圆了眼睛，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又沉默着低下头，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什么？”季礼深没听清。

“可我就是很害怕嘛！我就是忍不住哭啊！”英乐嘉突然很大声地喊了一句，然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哎？”还没哭完？

季礼深一愣，又见英乐嘉站起来冲着他九十度鞠了个躬。

“对不起哥哥，我不该……我不该这么害怕，对不起，哥你别生气……”

英乐嘉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看着他，季礼深被他看得突然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也不知道英乐嘉哪来的那么多歉要道，上一次也是这样，都说不出自己错哪儿了，上来就是八百个对不起。

“你妈是不是打你？”季礼深冷不丁问了一句，“还是你爸？”

“啊？”英乐嘉很明显地被吓了一跳，“没有……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没有打过我。”

“那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打你吗？”季礼深看着他，“你在为什么而道歉？”

英乐嘉低头绞着手指，嘴唇颤动着却没有说话。

季礼深耐心地等了很久，才听见他很小声地说：“我怕我做错了事，哥会再把我扔掉。”

季礼深有一瞬间大脑宕机了，上下嘴唇像粘了502，怎么都分不开说出半句话来。

他怕是真把英乐嘉当三岁小孩了，以为给人送到福利院门口了还能瞒得住。

抛弃过就是抛弃过，有再多借口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他要对着这个脸颊还挂着泪珠的，小心翼翼说着“我害怕”的小孩，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没信心养大一个比我小十岁的小孩？

他再怎么没有道德良心，也开不了口往英乐嘉的伤口上再插一刀。

英乐嘉只是安静地低着头，似乎并没有等着季礼深的回应。

等到季礼深受不了这沉默，终于下决心开口说句话的时候，却忽然听到门被敲响了。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不用面对英乐嘉低垂的小脸，迷迷糊糊地走过去把门开了。

看到鹏哥面带微笑的脸时，他一个手抖差点把门摔上。

“鹏哥来了。”季礼深扯着嘴角笑笑，赶紧侧着身子想要出门，怕鹏哥从门缝里看见什么，“那个，家里乱糟糟的，有什么事咱出去说吧？”

但鹏哥比他动作快，胳膊一挡就把门大大方方地敞开了：“哟，你这儿是得收拾收拾，不通风不行啊，一股什么味儿。”

餐厅跟玄关就隔着一个拐角，与其让鹏哥自己看到还不如他来说。

季礼深清了清嗓子，提高了点儿声音：“嘉嘉，过来叫哥。”

鹏哥听到他说话似乎挑了挑眉，扭头问：“家里还有别人？”

英乐嘉过来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小嘴又抿成一条直直的线，没出声。

“哎这孩子，白白胖胖的真可人疼……有点眼熟啊。”鹏哥弯下腰去用大拇指摸了摸英乐嘉的脸颊，嘴角勾起个弧度看着季礼深，道，“不会真是你的吧，礼深？”

季礼深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起了一身的软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