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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季礼深就要转过身去后背对着他，英乐嘉猛地甩开了老师的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边跑边喊：“哥哥——”

季礼深其实没有真想走，他是打算看着老师领英乐嘉进门之后再走的。所以英乐嘉突然向他跑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了一下。

几乎是在他伸出手的同时，英乐嘉的眼泪就飞到了他的脸上，跟个猴子一样“蹭蹭”两下从腰部攀上了他的脖子，短短几秒内就哭得泣不成声。

季礼深很无措地拍了拍他的背，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只听见英乐嘉嘴里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他听了半天才听清。

“别赶我走哥哥……求求你了……为什么要把我扔掉啊？是不是，是不是我生病花太多钱，你养不起我了所以要把我送走？不要哥哥，不要……我错了哥哥，我要留下来，我再也不生病了，好不好？我再也不去医院治病……别不要我……”

季礼深本来拍着他后背的手渐渐停了下来，慢慢地咀嚼着英乐嘉这些话的意思，感觉像有一只大手捏在心脏上，一阵一阵的钝痛。

他直到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他把英乐嘉留在福利院门口的那件事到底在孩子心里是什么样的分量。

他眨了眨眼睛把泪水憋回去，对同样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的老师笑了笑，站直说了声“抱歉”，一并把英乐嘉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

英乐嘉哭得眼泪糊了满脸，猛然被抱起来吓停了一下，也看不清眼前人，小手摸到他哥脸上颤悠悠地叫：“哥哥……”

“嗯，哥在呢。”季礼深揉揉他的后脑勺，用拇指给他擦了擦下巴上的泪水，“不哭了。”

“那……那哥别不要我。”英乐嘉哭得打嗝，憋都憋不住，“我们，回，回家，好，好不好？”

季礼深心疼地摸了摸他，觉得这样确实也没法硬让他进去考试，便跟老师打了声招呼，带英乐嘉回去了。

但季礼深没想到，在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给英乐嘉讲了上小学的目的和重要性之后，这小孩还是执拗地一声不吭。

有多执拗呢？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能有多执拗。

季礼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他只跟乔姐那边请了一天假，虽然乔姐说了少上一天班就自己少赚一天的钱，但是她那边要排班，要是临时有事还是得跟她说一声。

季礼深也不是很会安慰的人，那天回家后两句话把英乐嘉哄睡着了也就没再多担心什么，晚上就去上班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五点，他刚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门口地垫上窝着一团被子，心脏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英乐嘉听到门响，挣扎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眼里全是红血丝，黑眼圈比网吧通宵一宿还重。

“哥，”他嗓子哑得似乎自己都吓了一跳，“你去哪儿了？”

“我上班啊宝贝儿，平时不也是这个点儿吗？”季礼深听他这嗓子也顾不上生气了，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摸了一通，“怎么不睡觉啊，脚丫都冰凉的，发烧了怎么办？”

说着就听英乐嘉打了个喷嚏，浑身颤抖了一下，被窝里传出一声“嗷呜”，叫“弟弟”的那只小狗从里面蹿了出来。

“没发烧，没，没生病，哥我真的再也不生病了……”

他刚说第一句季礼深就意识到这孩子又在钻牛角尖，又想到他一觉醒来又没见到自己，以为自己扔下他不管……

他心疼得皱起眉来，把英乐嘉拉进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英乐嘉窝在他怀里没动，愣了半天之后季礼深拨开他额前的刘海儿，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弟弟本来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俩，现在看见英乐嘉睡着了，自己摇了摇尾巴走开了。

季礼深把他连人带被子抱回了卧室的床上，想起昨天下午睡下的时候他也没吃晚饭，就去厨房下了碗面。

他从来不让英乐嘉在卧室吃东西，但是今天……今天就破一回例，端进去让他在床上吃吧。

季礼深是这么想的，不过把英乐嘉叫起来之后却被推开了。

他莫名其妙：“你不吃饭？”

英乐嘉顶着一头睡得乱乱的头发，眼睛却还是肿的，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答反问：“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季礼深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他的嘴角，道：“还能为什么，我是你哥啊。”

英乐嘉一瘪嘴眼看又要哭：“那我哥为什么不要我了？”

“哎哟，哥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快别哭了，眼睛都什么样了。”季礼深想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真的发烧了，却被英乐嘉很快地躲开。

“……没生病。”他小声说，倒也没有真的哭出来。

“行，没生病就没生病，难受再跟我说。”季礼深站起来，随口说了句，“快吃吧，吃饱了好有力气上学。”

说着他就要走，刚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

他赶紧回头，生怕英乐嘉失手烫着自己。

结果却看见英乐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床上，还保持着刚刚用力摔下碗的动作。

季礼深哄了他一早上，看到地上一片狼藉顿时有点儿气不顺，压着火问：“又怎么了？”

他以为这是压着火，但一个“又”字已经深深刺入小孩儿的心，让他知道他哥已经不耐烦了。

“我不上学！我不要去小学！”不知道英乐嘉怎么想的，脚一抬又把自己的小被子踢到了地上，“为什么一定要去小学？我不要！你要我去，我就再也不吃饭！”

季礼深往地下看了一眼，被他踢下来的小被子刚好落在面汤的正上方。

他点了点头，手一指英乐嘉说了句：“饿死你拉倒。”

自从上次英乐嘉那么闹过一回之后，在家就再也不跟季礼深讲话了。

不管季礼深跟他说什么，哪怕是道歉说哥上次太凶了你别放在心上，他也只是垂着眼不理人，没事就抠他那块手表，表盘都被他拆开装上好几次了。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让季礼深想不到的是，他说了绝食，居然就真的能坚持得下来。

季礼深晚上照常去上班，虽然不知道在这期间英乐嘉会不会自己出去找吃的，但他留给英乐嘉的饭每次都原封不动，两天下来那张本就消瘦的小脸更是小了一圈。

季礼深一边真的心疼他，一边也在心里隐隐佩服，心说这种毅力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事哪有做不成的？

倒是林老师有一天傍晚给他打来了电话，他当时正在一九酒吧门口准备换了衣服上班，没多想就接起来了。

林老师问他怎么还没带弟弟去小学报名，说再过几天就要截止了，还让他注意点儿高中的报名时间，别只顾着弟弟自己错过了。

季礼深一一应下，犹豫片刻后还是多问了一句。

他说：“林老师，很抱歉又用何种琐事打扰您……我弟好像对上小学很抵触，这几天在家里闹绝食，想问问您有什么好的经验建议吗？”

其实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他心里知道林老师是会在这类问题上对他提供帮助的，但是不知怎么心里总是抵触，好像多问一句就是多麻烦了她一样。

可是这次英乐嘉真的快让他头疼死了，别说不吃饭，就他每次要出门，都要承受至少五分钟的视线锁定。

别说晚上出去上班了，就连出门买个菜，只要他开始抖搂钥匙，就能听见英乐嘉光着脚从床上跑下来，“蹬蹬蹬”几声蹿到门口，皱起一张小脸抱着弟弟盯着他看，好像这就是他们哥俩最后一次见面了那么盯着。

等他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打开家门迈出一步的时候，就能听到身后小孩长长地叹一口气。

但是别看他这样，等季礼深回来之后他又是另一个态度。既要跟他在一个屋待着，又不愿意跟他讲话。

要是季礼深非要抱抱他或者哪怕只是摸摸他的头，他就会生气地走开，过一会儿再自己抱着狗回来，待在季礼深旁边一动不动。

他自己不吃饭，倒是把弟弟喂得很好，几天功夫就胖了一圈，完全看不出以前当过流浪狗的样子了。

每次看到英乐嘉把弟弟抱在怀里拿小眼睛瞅他的模样，季礼深自己也觉得有些落寞。明明好不容易把英乐嘉养得跟自己亲近了点儿，结果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在他心里英乐嘉已经是怎么都不会放手的弟弟了，他只担心英乐嘉会因为这事跟他生疏。

林老师在电话那边笑了笑，说：“哎呀，这小事，小孩都这样，你饿他两天看他还受不受得住，以后就乖啦。”

季礼深还有点担心：“真的吗？万一饿坏了怎么办？”

“哪儿能啊，就你把这当个事呢，他真饿了肯定知道自己找吃的，不吃就是还没饿到时候。”林老师那边传来一些噪音，“行了礼深，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他要闹也就闹这么两天，不用太担心，啊，我挂了。”

季礼深被这么一通说，一直悬着的心竟也有些被安慰到的意思，放下手机就心安理得地去上班了。

要是有机会重选一次，他一定要把手机带在身上，像以前那样打回家去确认一次英乐嘉的情况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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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